第三十七章 釜底抽薪
大唐兵部大門洞開，來自河南道的緊急軍情被報進來，傳遞公文的驛使直接闖進兵部大堂。郭子儀有令，凡不可耽擱之緊急軍情必然優先呈報，傳遞公文的驛使必定要帶到麵前問話。郭子儀此時一個頭兩個大，此起彼伏的妖亂在神州遍地開花，一個華山派已經派出得力的五人團隊，現在都是單兵作業，餘下的隻能派兵靖剿。還有就是範陽安祿山，自此玄宗委任他為平盧、範陽、河東三鎮節度使，他的勢力空前強大，成為大唐中央以外最大的軍事集團，上報兵部的府兵數為壹拾伍萬捌仟陸佰五十人，其實他的真實兵力超過三十萬。
彈劾安祿山，警示朝廷的公文和奏折都被安祿山喂飽的群臣和太監們給淹了，即使有百分之一的漏網之魚傳到禦前，玄宗不相信，也不願相信。這樣的告狀信太多了，參楊國忠等中樞重臣的都來不及看，何況是幹兒子安祿山呢，沒有問你們誣告之罪就是皇恩浩蕩了。
此處公文從河南道澶州而來，讓郭子儀興奮不已，華山五子分頭捉妖已經有些時日了，都還有消息，這次扶搖子率先呈報，必定是首戰告捷。他也知道華山五子中數扶搖子年輕，憨直、缺少經驗，那捉妖隊首領，大師兄玄機子必然派他去降服微不足道的妖。好消息總比壞消息強，驛使把公文袋呈上，助理參軍給他拿出第一份文件，是澶州節度使衙門的行文。郭子儀看到公文有厚厚的好幾份，再看看驛使滿身塵土，麵有菜色，就知道在路上策馬狂奔，已經有幾晝夜沒睡了，就讓吏帶他去飯堂用些便飯，馬上回來。驛使下去用飯，郭子儀開始看公文。
郭子儀仔細看，眉頭皺起來，上麵並沒有講扶搖子如何降服狐妖，而是列舉扶搖子七宗罪，一、和狐妖勾結，先是兩人沆瀣一氣，虐待奴役澶州鎮各級官員及家屬，為扶搖子到來接風洗塵。人證物證俱全，後麵是證人名單。二、懈怠公職，索要好處十萬金，證人是節度判官吳奮，度支屬經手人簽名，指出名單曆曆在目。三、協助狐妖傷人五，案卷齊全，周善家獨子和耕牛也記錄在案。四、無端傷人，險喪節度使王玄姓名。五、擾亂治安，夜入澶州，企圖對苦主二次傷害。六、毆打胡餅販子王二郎，刺探軍情。下有王二郎詢問記錄。七、不守清規，紅玉樓狎妓，敗壞道家清譽。
另外一份是萬民書，要求朝廷懲辦元凶巨惡，追究華山仙劍宗責任，密密麻麻都是簽名，還不乏血寫簽名。
再有一份是澶州軍民合力擊退妖邪攻關，下麵是要求朝廷旌獎名單，有官軍首腦，還有義民代表。
郭子儀氣得肺都快炸了，這是一份什麽狗屁公文，那王玄也是竹林雅士，治理地方頗能得心應手，也不和其他人同流合汙，如今這是怎麽了？郭子儀雖然心裏鬥爭，麵上極力保持鎮定，他放下公文，驛使已經歸來，在案前待命。郭子儀簡單問了些情況，與公文上所寫大致不差，還略有出入，看來不是王玄可以交代，就放他下去休息了。公文交付八品吏謄抄備份歸檔。原件要上交朝廷。
公文和王玄奏折郭子儀無權截留，雖然知道是胡八道，但也沒有辦法，隻能原文不動地上報朝廷。明早朝，郭子儀必須把這件事稟明朝廷，是非與奪，悉準聖裁。大唐朝堂上波譎雲詭，各種勢力抗衡，以楊國忠為首的風頭正勁，他們就看不過這個新晉走紅的郭子儀。但是郭子儀一些老成，不激進不冒進，勤勤懇懇，忠心耿耿，玄宗最得意他，隻是還沒想好怎麽去使用他。楊國忠之流依然感到很強的危機感，日前妖患橫行，聖人隻倚重郭子儀，日後郭子儀必建大功，必定爭寵，受寵則必分權，權力之下必有利益分流。楊氏在長安政治上影響力首屈一指，在商業上也是如此，釀酒，紡織，貨運和客棧，錢莊，另外享譽下的四大花樓也是楊家的產業。還有些見不得光的產業，比如兵器、軍馬、軍糧、馬草，比如奴隸買賣，楊氏還有幾個鹽池銅礦，完全可以這麽，玄宗離開楊貴妃就睡不香了，大唐離了楊國忠就玩不轉了。上一次尋找吐蕃王子，郭子儀和華山仙劍宗可算露了大臉了，郭子儀接管鴻臚寺，不但解救了葉赫王子，還挫敗撒南德和安祿山的陰謀，雖然安祿山金蟬脫殼了，但是吐蕃內部的顛覆勢力被剿滅。玄宗聖人頗為得意郭子儀的用人得體和辦事神速。
一旦郭氏得誌，自己的勢力範圍就會受損，楊國忠挖空心思，想找郭的軟肋和弱點，應該要找到了。
再瑕丘，扶搖子和嬰寧從此過上了無所事事的生活。扶搖子還要在大樹下風餐露宿，寧可這樣也不擾民。嬰寧本就無邪放縱，無拘無束，她幹脆攝來石工瓦匠，讓他們在瑕丘蓋房子，攝來廚娘料理一日三餐，然後再用從官員大戶那裏拿來的錢，給工人們開工資，做到公平買賣。倆妖精按兵不動，關上門，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
嬰寧不但管好自己，還怕澶州軍備懈怠了，沒事就到城門處轉轉，弄得守城的官兵高度緊張，一刻不敢鬆懈。她不去的話，就打發扶搖子去，讓他溜溜腿兒，消消食兒！這下子整一級戰備，全城警惕，可苦了那倆妖精，他們隻能規規矩矩地在府裏呆著當官，其實他們也不用管，全讓吳奮負責。吳奮提心吊膽了幾，後來發現倆妖精對他還很客氣，也慢慢不怕了。他怕倆妖精再吃人，就在節度使衙門附近增派巡邏隊，白還好，一夜巡查不斷，這樣澶州城再無妖怪吃人的事件了。倆妖精隻能忍著，勉強弄些活物充饑，活物最多的是雞，倆妖精，蜈蚣和蠍子，最怕活雞，獸性按捺不住了，就捉些老鼠吃，倒是為本地做了好事。
有吃有住，有人陪著，扶搖子就在瑕丘紮下來了。他就等著玄機子他們過來接應他。和嬰寧越來越合拍了，忘了她是妖，一會兒不見就無比想念，就連她喊自己“蠢貨”也無比受用，這才叫人過的日子。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已經被人告了，還列了七宗罪，如果罪名坐實，不但自己遭殃，連華山仙劍宗也得身敗名裂，這才是“福兮禍之所伏”，老聖人的不假。那王玄栽贓，澶州眾無知百姓助攻的誣告是否能奏效，就看郭子儀了。
郭子儀也這麽想，這麽拙劣的手段誣陷華山仙劍宗，自己連這點事都辦不成，真應該解甲歸田了。另外他也聞到一股危險的氣息，這份荒唐透頂的彈劾公文中，有沒有長安的氣息，如果有，那就是針對自己了。這就是暗箭不得不防，必須考慮周全。
今不是元日和冬至日的大朝會，也不是初一十五的朔望朝參，而是常參。雖然人數少，不擺依仗，但是最有效率，所參加的人都是行政官員，五品以上的實權官員，大朝會、朔望朝參就是擺設，程序繁雜，年老的官員一頓作揖下拜，回去且得躺幾呢！他表奏聖人，呈上手本，先簡要敘述澶州公務，皇上定奪後才由太監上呈公文。
玄宗興致不錯，首先看郭子儀的手本，看了片刻臉色就變了。這完全在郭子儀的意料之中，也在楊國忠的意料之中，他安插在兵部的細作淩晨的時候已經把公文的抄件送進丞相府，他對這件事了如指掌。他有九分把握擊敗郭子儀，就讓郭子儀就此失寵，讓他成也華山派敗也華山派，朝堂上的人十至七八都是他的人。郭子儀到底人單勢孤，即使郭子儀有幸脫險，也有殺手鐧讓他從此在朝堂上消失，華山仙劍宗就失去根基，失寵是早晚的事。
玄宗還在看手本，陰鷙的老臉黑得像鍋底，旁邊一個太監探頭縮腦，被高力士看見。高力士是玄宗得力助手，知道太監有要事，就無聲無息地走過去。太監和高力士耳語，高力士臉色也是大變，嘴裏竟然不自覺地吸溜一聲。玄宗不滿地望向他，高力士自覺失儀。他走到玄宗跟前，聲了一句。玄宗的臉色馬上又變化了，由難看變得和緩，又由和緩變得難過。
玄宗把手本輕輕放在禦案上，和聲悅色地對郭子儀：“愛卿節哀！”這四個字好似晴霹靂在郭子儀的耳邊炸響，他當時就站不住了，完全無所適從。玄宗接著：“令堂平原郡君故去了。”郭子儀不由得倒退幾步，驚詫中帶著悲痛，悲痛中又帶著無奈。這就是封建帝王的仁孝治國，隻要官員的父母過世，你就是再位極人臣也得解職回家丁憂，三年期滿再行還朝。玄宗還算念及情麵，追贈郭母魏國夫人，這要封誥賜匾，於逝者無上榮耀，於家族爭光添彩。。
玄宗一言既出，郭子儀就得交卸所有政務，有品無職，再無權力過問政事。郭子儀謝恩後，腦子裏還在急轉，他母親過世的事應該是他接家裏喪報，再上報朝廷，這自上而下的信息傳遞讓他十分詫異。死者大於，郭子儀當場告退，他回身的時候看到楊國忠嘴角有一絲得意，他霍然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再想想扶搖子通妖案，隻能暗自祈禱，聖人不要偏聽偏信，千萬不能廢了華山派。華山派隻能靠自己了，因為郭子儀卸任就不能幹政，何況老楊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盯著他，盼著他出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