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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回 收買夷心

  草坡部落,征兵現場,麵對朗昆的不假辭色,森格選擇了退避。他算是部落中最吃透上麵“精神”的人,知道朗昆等奴隸要比自己這類牧民更被血旗軍信重;況且朗昆一副好身手,這趟多半能入伍成為公民,遠非以前那般任他欺淩的底層奴隸。時移世易,州胡格局劇變,他還是與時俱進吧。


  好在,朗昆的報名點燃了青壯奴隸們的激情,轉眼便有十多人跟著報名,今日最後一項的征兵任務就此順利完成。當即,一名血旗伍長與多袞一起,帶著朗昆等報名之人,縱馬離開了野草坡。吵吵嚷嚷之下,森格的難堪成了轉瞬逝去的小插曲,絲毫不曾影響野草坡上平民大團結的和諧氣氛。


  夕陽西沉,半月當空,跌宕一日的野草坡進入夜晚。然而,黑夜並未讓野草坡的人們消停,相反,因為這時更適於私下交流,更便於背後算計,野草坡的人們反而比白天更加活躍。他們或三三兩兩的低聲竊語,或七八成群的高談闊論,也不乏影隻形孤的長籲短歎,所言所想者,自然離不開白日種種。


  不時影綽的人中,若問串門場次最多的,非格桑媳婦莫屬。她拖著肥胖的身軀,一改往日的高高在上,以親和甚至謙卑的姿態,走遍了部落中的所有從民人家。本來,她對家中唯一戰死的公公並不在意,心底甚至有些竊喜,對血旗軍還想嚐試巴結交好;可血旗軍一來就想分走她的草場,這可遠非仇深似海那麽簡單,她必須要做些什麽。


  格桑媳婦清楚,像今日這樣下去不行,必須阻止事態發展,可她以往隻知吃香喝辣、仗勢欺人,如今身邊沒有男人,沒有打手,她壓根不知自己該想什麽,該幹什麽,隻是本能的感覺應該拉人一塊追憶亡者,一塊聲討血旗軍,一塊聲討紀賊,一塊拒絕合作。可惜,一番走訪下來,令她痛苦而又驚懼的是,從民們在悼念亡者之餘,聲討對象更多的是高氏父子,而不是本該痛恨的紀賊。


  格桑媳婦無比沮喪的霍然領悟,這些昔日的順民,效忠高氏、服從格桑不過是因為趨利避害,小小百姓在還有活路的情況下,沒幾個願意跳出來對抗強權,隻不過現在的強權已經由高氏王國變為血旗軍而已。至於仇恨這種東西,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往往也會被自發的轉嫁給弱者和失敗者。


  走訪最多的是格桑媳婦,被走訪最多的則是森格。白天大會過後,他的身邊便沒缺過問東問西的平民,總算到了晚上想歇歇嗓子,從民們又一個個趁夜來他家溝通了。在他這裏,白日還成群聲討紀賊的從民們不約而同的先是聲討高氏父子,繼而向往平民乃至公民生活,進而不厭其煩的詢問有關身份升階的細節,就連進門時的鬼鬼祟祟和撞見熟人時的故作偶遇都那麽的千篇一律,其單調重複委實令好脾氣的森格痛苦不堪。


  若非心中有著進階公民的強烈願望在支撐森格好好表現,他沒準早就操掃帚趕人了。無奈之下,森格隻得一遍遍的、顛來倒去的告誡來訪從民:“想升階嘛,不難!有本事的當兵,次一等的露一把手藝,再不行的就聯姻嫁娶;當然,憑咱現在的條件,娶進漢女就甭想了,也隻有嫁女的份兒。要是三樣都靠不上,我再給你出一招,那就是好好表現!怎麽個表現法呢?記住了,上麵叫幹嘛就幹嘛,叫打誰就打誰,叫罵誰就罵誰…”


  “老花,別急,慢慢吃,沒誰跟你搶,以後我還會喂你,沒準能讓你吃得更好呢…”新一天的上午,老紮木半蹲在馬槽邊,右手輕撫愛馬頭頸,嘴裏依舊不停念叨。不管他人如何翻騰,不管過山車般的經曆如何不真實,在剛剛過去的這個暗潮湧動的夜晚,老紮木反正是睡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安穩覺。雲裏霧裏的成為平民,猶如讓他吃了顆定心丸,精神狀態也好了許多。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老紮木步出馬棚,隨著牧民們一起看向遠處。那裏,來了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約摸有五六百人,有整齊劃一的軍卒,有大包小包的百姓,也有沉甸甸的馬車,倒像是一支正在遷移的部落。老紮木心下震驚,怎麽一下來了這麽多人,難道又要發生什麽事了嗎?


  “集合!集合!立即集合!”多袞和昨日離去的那名伍長率先拍馬返回部落,隨後,森格和趙大壯等人也跟著吆喝起來。很快,部落裏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部落前的空地,按照昨日排定的身份等階,按左中右分平民、公民、從民三群站定。


  不過,戰隊並未就此完畢。在趙大壯的點頭和坐鎮下,多袞、森格又是一通招呼,人員站位再次微調。五戶從民被調入平民群體,從多袞的吆喝得知,這幾戶從民升階是因為他們家的男人各有特長且表現積極,在戰俘營中已被升為平民。


  接著,令眾人瞪爆眼球的是,四戶奴隸出身的平民竟然被調至中央的公民位置,與那些漢人軍卒並列,原因則是這四家的朗昆等青壯被選拔入伍了。這番調整,尤其是四戶公民的產生,再次強有力的撥動了部落百姓們的某根神經。


  待到部落這邊集合停當,遠來的隊伍也行至麵前。老紮木驚愕的發現,為首那名漢服之人竟然是原州胡的相國馬遷,他忙揉揉眼睛,沒錯,就是馬遷,有次國王高盛路過部落時這家夥正恭順的陪在邊上。“叛徒!”老紮木心中怒罵,雖然自己也向漢人屈服了,可你堂堂相國,享受州胡多少供奉,怎能也屈服呢,這且罷了,竟還搖身一變成了大官,也不知賣了多少人,太可恥了!

  “爺爺,爺爺,我回來了,可阿爸…”哭喊聲打斷了老紮木的愣神,他心中一顫,連忙循聲看去。近十人從前方隊伍衝出,直奔平民群,都是部落中升為平民的男人,其後還跟著數名參軍未果返回部落的奴隸平民,而他的大孫子赫然衝在最前。


  雖然早聽說平民家的男人會被放離俘虜營,可親眼見到死裏逃生的孫兒回來,老紮木依舊激動不已,他上前兩步,一把抱住孫兒,頓時老淚縱橫,心中感慨萬千,州胡倒就倒吧,馬遷叛就叛吧,孫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管他那些有的沒的。一邊摸著孫兒的頭,老紮木一邊不假思索的勸慰孫子道:“別哭了,日子會好的!你阿爸是命不好,是天神的旨意,都恨那昏庸的高盛…”


  一番離別唏噓,老紮木這才抽空打量前來的這行隊伍。隊伍隱分三撥,第一撥是馬遷和他的百餘隨行護衛,正行往部落諸民的對麵。老紮木通過長孫知道,馬遷左側那五十多名兵甲精良的漢騎,是血旗將軍專門派出保護馬遷的一隊親衛,而右邊的五十多名騎卒則是包括朗昆在內的一排新建偽軍。相比血旗漢軍,每人僅配一套黑衣勁裝和一把連翹單刀的偽軍顯然寒酸,不過比起他們以往的奴隸行頭卻也抖擻得多。


  第二撥是百多州胡牧民,他們行往了會場側麵,頗有旁聽之意。四處醫畜的老紮木認出,他們本皆附近部落的牧民或奴隸,想來應與本部落返回之人是一樣角色。第三波是近四百的漢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臉上掛著風塵,眼中帶著好奇,由一隊持槍背弓的民兵隨護,他們並未參合部落集會,而是在早前那什軍卒的引導下,行往了部落房舍不遠的另一塊空地。


  最讓老紮木關心的自然是那一大群漢人,順著他們的腳步,老紮木發現,抵達空地的他們開始搬卸物資並立營紮帳。老紮木心頭一突,不祥的預感充斥心頭,難道他們是要在這裏安家落戶嗎?可是,野草坡哪能養活更多的牛羊?

  正當老紮木等一幹夷民滿心憂疑的時候,那邊的馬遷已經下馬入場,他走到場地中央,麵對眾民拱拱手,用州胡土語大聲道:“各位父老,本人馬遷,現在血旗軍紀大將軍麾下,恬任土改令史,暫理樂島也即本島原住民諸般善後事務。”


  “相信這裏有人認識我,甚至有人正在心裏罵我,沒錯,我本是州胡相國,數日前,我還在為高盛出謀劃策,在對付血旗天軍!然而,我那是為虎作倀,是迫不得已!高耽搶掠漢家海船,引來王師問罪,可高盛明知其子罪行,卻一味袒護,更因吝嗇而拒絕賠理息兵,反而汙蔑血旗軍為匪,欺瞞州胡百姓為他賣命!我苦勸無果,隻得盡人臣本份,幫其出謀劃策,對抗王師,但事實證明,高盛不仁不義,上天震怒,降下神罰,令高盛飛灰湮滅,隻歎我數千州胡男兒,不幸為之陪葬…”


  拂袖拭去本不存在的淚水,馬遷偷眼瞥見衝他皮笑肉不笑的那名親衛軍官,以及在其耳邊低語解說的通譯,心中凜然,這可是他第一次出場秀,第一次繳納投名狀,可得好好表現,突出重點。他忙西向拱手,一臉肅容道:“馬遷本為罪人,然主公仁慈,不以高氏之罪遷怒他人,憐我情不得已,恕我罪行,令我戴罪立功,安撫本島百姓,並向百姓揭露高盛惡行,以免百姓受其餘毒所禍!”


  “初見主公之時,主公正因百姓之苦而痛心疾首,曾言說州胡百姓本源自中土東夷,為華夏支脈,漢夷一家親,豈料為高氏所累,此戰竟致眾多殺傷,悔之晚矣!委我重任之時,他對我諄諄教誨,言說百姓不易,生活困苦又承受兵災,要我善待百姓,要讓百姓富足,要讓百姓安樂,要建立大同…(此處省略五百字)”


  “嗬嗬,說了這麽多,還是來些現的,這裏,我代主公先給諸位送上一份見麵禮!王功曹…”眼見夷民們愈加不耐,馬遷停止了對高氏的聲討和對紀澤的歌功頌德,衝著遠處立營紮帳的那群漢人招呼示意。隨即,一名王姓軍官帶著些軍兵排眾而出,將道邊的幾輛大車趕至會場。遮布掀開,車上堆著一摞摞的布匹和木箱,木箱揭開,裏麵更是閃著金屬光澤的串串銅錢。


  “啊!”人群中一陣驚呼,伴著隱隱的興奮,州胡雖然落後,但不時海貿互市,普通小民也知道銅錢、布匹是好東西,看這架勢,難道那位紀大將軍是給大家發錢發布嗎?答案是幸福的,馬遷拍拍手,將人群的目光拉回自己身上,笑吟吟道:“為了消除戰爭不良影響,保障各位生活無憂,主公決定,今年對所有部落采取集體管理,即日起,統一勞作,集中供餐,不分公民平民從民,人人免費吃飽,人人有衣可穿,月月有俸可拿!”


  看著一雙雙發亮的眼睛,馬遷揮手宣布道:“所有野草坡百姓,贈布衣一身,所有老幼殘疾一次性贈錢兩百,家有戰死者一人撫恤萬錢,家有戰殘者另行勘定予以補償。此外,所有成人勞力今日預支一月薪俸,以後每月初一將發俸一次,不過,日後薪俸將根據勞作表現有三成上下的浮動,要想多拿,各位可要舍得出力呀!”


  “好!好…”夷民們一陣歡呼,不乏嗚咽淚流,一時間,近日來的痛苦壓抑被暫擱一旁,第一次感覺這個強大恐怖的血旗軍很有可取之處,而老紮木等人對漢人遷來的擔憂排斥也煙消雲散。財帛動人心,更何況還給吃飽穿暖,以往高氏當國之時,除了一個勁兒從百姓身上撈油水,何曾管過百姓死活,更別說發錢發布了。


  即便是第三等的從民,此刻對血旗軍的怨念也大為削減,畢竟他們以往忙忙碌碌也不見得混個溫飽,而今人家連不該出的撫恤金都出了,又給這麽多好處,就是當個吃飽的從民又有何恨呢?再說,該恨也恨高氏一家啊!


  在夷民們的熱切等待中,王功曹立刻組織人布置現場,有軍卒指揮夷民們排成幾列。報名登記,畫押領取,沉甸甸的銅錢發出動聽的叮鐺脆響,很快便落入一個個夷民的手中。且不說老幼殘疾與戰死撫恤的一次性收入,十六至五十五的公民、平民,男子六百錢,女子四百錢,這可是每月都有的長久生計,委實令他們眉開眼笑。有了州胡國的劫掠所得,紀澤還是樂得借花獻佛,出血收買人心的。


  不過,從民勞力的待遇就寒磣了,男子三百,女子兩百,僅僅公民、平民的一半,同在一塊場地,都是兩胳臂兩腿,反差如此明顯,從民們的羨慕嫉妒恨以及由此激發的上進之心自不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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