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回 南下夷州
光熙元年,十月初九,巳時,晴,樂東港。
“勞務換糧”令華興府短期湧入了大量半島勞工,甚或隨後還多了些價格更便宜的倭人勞工,最終外來勞工總計過了五萬,其中約有上萬青壯平民,五千孕齡婦女,以及三萬多青壯奴隸。由此涉及的不光是吃住勞作的管理問題,還有監控保密等安全問題,更有宣傳吸納的教化問題,華興府上下忙成一團。
同時,私有化分配、訾議員選舉、冬季民兵輪訓、華興府管理轉型等諸多事務也擺上日程,剛剛組建的政府班子隻得搖搖晃晃的勉力頂上,可憐的行政署長史張賓更是忙得華發早生。這些卻與紀澤關係不大,他僅把握一下政策大方向,偶爾對政務敲敲邊鼓,便是直管的谘議選舉他也僅是給些指導意見,具體操辦則甩給地方政府與監察廳。
紀某人如此放手政務,一方麵是為了維係華興府的權力架構與製度推行,另一方麵也是他要將精力投入夷州攻略。根據安海中軍帶回的探查結果,夷州島的文明進程雖遠勝琉球土著,已會粗淺農業,尚還不及馬韓,蠻夷總人數不過四五十萬,且被天然山脈分為數個發展不均的獨立平原區,看來不強,但這是華興府成立之後的第一次開疆擴土,更有坑憋的自然環境需要克服,本就謹慎的他斷不敢掉以輕心。
遴選參戰隊伍、調配戰需輜重、籌備醫療防疫、征集後勤民兵,乃至征募新兵以備夷州駐守,在紀澤的督促下,南征夷州的進程推進得堅定不移,甚至爭分奪秒。畢竟,征服、遷民並開發夷州島需要足夠時間,而那裏氣候濕熱,易生瘟疫瘴毒,氣溫偏冷且瘟病低發的冬季顯然值得踏足初期的華興府極力珍惜……
樂東港,原本樂島草灘間的一個荒僻海灣,隨著樂東城的毗鄰而建,如今已然煥然一新,擴整的碼頭、平直的大道、林立的建築,還有聳立的棱堡,一座規整海港已儼然成型。西枕樂東縣城,側瀕豐產漁場,更是樂島東向琉球群島的窗口,這裏的前景著實可期。
此刻,碼頭上正一副歡送遠征的喧鬧場麵。成千上萬的民眾匯集於此,他們來自樂島各處,幾乎囊括了華興府角色各異的各界各地代表。目光交匯處,是港中帆影連天的血旗艦艇,以及一列列整裝登船的軍卒,正是緊鑼密鼓籌備齊全,趕著初冬時節開拔,即將奔赴夷州的南征軍。
搖旗、呐喊、熱淚,百姓們懷著期盼,揣著不舍,熱情洋溢的歡送著自家的子弟;揮手、敬禮、擁別,軍卒們滿著自豪,溢著青春,昂首挺胸的踏上了南征的艦艇。沒有哀傷,沒有逼迫,鼓樂喧天中,一場聲勢浩大的出征歡送呈現在樂東港;帶著激情,帶著向往,人山人海中,華興開府後的首次開疆擴土拉開了序幕。
說起來,華興府基於對夷州自然環境的擔憂,此番南征的第一階段目標僅是夷東的縱穀平原極其北部的宜蘭平原,那裏溪河密集,可墾田地合有四百萬畝,足堪華興府一時之需,日後以之為據點,一邊適應氣候環境,一邊逐步蠶食。按照這一緩進戰略,此番的當麵之敵僅有宜蘭平原與縱穀平原的十萬土著,且還僅是多部落並立的社會形態,困難的反而並非作戰。
今日搞出如此陣勢,為出征將士鼓勁倒在其次,更多是為強化首次開疆擴土的政治宣傳。旬日來,在紀澤要求下,華興官方通過各種渠道大造聲勢,硬將這場粗暴擴張粉飾為施恩教化夷州蠻夷、改善百姓生存空間的正義之舉,並通過場場政治集會對血旗軍民們展開思想轟炸,以在漢家勢衰、諸族興起的這一大時代,讓華興軍民擁有更多的血性與侵略性,從而盡快壯大,以備未來之漢家浩劫.……
“哎……你我如今在樂島不是挺好嗎,何必非要費力南征,打打殺殺的冒險呢?”人群中,劍無煙緊緊抓著紀澤的衣袖,依依不舍道。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等人少地貧,有大晉正統難容,周遭又不乏敵對勢力,若想長久安穩,增強實力刻不容緩,擴張夷州墾荒移民不得不為。再說了,這算不上冒險,一群蠻夷,用的是獸骨石具,在我血旗軍麵前不過小菜一碟。放心吧,嗬嗬.……我會盡快回來,得盯緊你,你,你二人不許亂跑呢。”紀澤神似輕鬆,不無調侃道,可觀其舉止卻頗有不適應之感。
數日前,王宮後院爆發的小小衝突,趙雪父親的家信不假,別家抱孩子刺激也不假,但皆僅是誘因,當紀澤終是下定決心一龍雙鳳同娶二女,且效仿娥皇女英隻分大小不分嫡庶之後,一番甜言蜜語加上紀斐出頭的兩份聘禮同時送出,二女對紀某人的態度頓時成了嬌嬌怯怯,難分難舍,隻待年後完婚了。至於是否合乎禮法,紀某人鐵了心,華興府乃至二女的娘家人,還真沒誰能奈何此事。
“紀哥哥,一路保重,這趟南征雖然勝麵極大,但兵凶戰危,你可不要掉以輕心,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我……我.……我等會耐心候你凱旋的.……”眼見近萬的軍卒、民兵都已登船,另一邊的趙雪隻得不舍的鬆開紀澤,羞紅著臉,語帶雙關叮囑道。
“呃,雪兒,呃,無煙,呃,我得走了,你,你,你二人保重,別,別再吵架啊.……”終於從二女的溫柔環繞中走脫,紀某人不無尷尬的衝二人告別道。
坦白說,前生的紀某人是一名深受女權奴役的純情乖乖男,今生雖然愈加厚黑無恥,也常悶騷的暢想過三妻四妾,可真正涉及男女感情,不免有點想做那什麽的又想立牌坊。讓他分人單練尚好,想要跨入腳踩兩船的境界更待潛心修行,至少同時左擁右抱仍不適應。隻能說,後世的戀愛觀害煞穿越人士啊.……
十月十八,巳時,夷州近海。水天一色,涼風徐徐,這裏的初冬有點暖。一隻海鷗愜意的翱翔在波濤之上,盡情展示著它那優雅的舞姿,突然,它身體一頓,目光卻是瞧向東北方向。隻見海天之間,遠遠冒出了一些小點,隨著時間推移,小點漸漸放大,顯出張張白帆,進而變為一支龐大的艦隊。
呦鳴一聲,這隻海鷗驚恐的疾飛而去。畢竟,生活在這一偏遠海域,它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龐大的一群移動“怪獸”,還是盡早避開的安全。一隻兩隻三四隻,更多的海鷗隨之疾飛遠遁,這片海域轉眼間便由群鷗翔舞變為一片寧靜。不過很快,這裏的寧靜再度被打破,嚇走海鷗們的艦隊踏浪而至。而在艘艘艦船的桅頂,一麵麵威風凜凜的血旗正在驕陽下迎風招展。
來得自是華興府奔赴夷州的南征艦隊,憑借愈加精煉的航海技術,加之初冬時節的良好海況,他們從樂島出發經琉球轉道南下,迄今一路順利,無波無瀾,在安海中軍些許軍卒的領航下,用了近旬時間,循著琉球島鏈,順利抵達了這片天高地遠卻又蘊含希望的偏荒海域。
艦隊中央,標誌旗艦的是麵兩丈多高的血底麒麟旗,其下是一艘威武雄壯的巨艦,也即安海船坊曆半年之功、最新研製下水的第一艘萬石級自產鬥艦——狂鯊一號,而作為紀澤當前的座艦,這次南征也是其第一次遠洋試航。
相比晉軍常見的萬石樓船,狂鯊一號沿襲了華興府新型風帆車船的諸多設計,高桅寬帆、流線尖底、低重心大長寬比,以及水密隔艙、可收放平衡舵、遠程控舵等設置,上層建築更用向上向後漸縮的三層船樓取代了四層方柱高樓的結構,這令其不論美觀還是航海性能都將甩晉軍樓船幾條街,同時還令華興府在造船之內與之外的許多技術領域取得了顯著進步。
“哇靠,怎麽又是我輸了,你們三個不會合起夥來坑我吧?”船頭甲板上,紀澤將手中的爛牌一把甩向小桌,故作鬱悶的瞪了一圈三名牌友——祖逖、錢鳳以及轉任謀部偵曹從事的白望山,終是無奈的拿起一張紙條,蘸水後將之貼往自己那張已經滿是紙條的臉,卻是引來了四周的一片哄笑。
長途海程難免枯燥,源自紀澤的後世棋牌類遊戲自然成了軍卒們調節放鬆的流行手段。這會兒無甚事情,天氣正好,不光紀澤這一桌,甲板上還有其他空閑軍卒利用小桌馬紮臨時搭起的七八桌牌局,更有許多好事者圍觀,其中甚至還夾雜一些被擄後經過培訓改造的夷州土著帶路黨,譬如那個水登。賭博是軍中明令禁止的,貼紙條就成了必要的輸贏體現,而紀澤這樣不擺架子與兵同樂,這幾日已被眾人習以為常了。
也有看著不順眼的,恰好梅茜上來甲板,看到紀澤滿臉紙條,頓時一腦門黑線,忍不住上前抗議道:“大人,大戰在即,您這一府之主卻是這般模樣,能否注意些,帶著這些閑漢做些正事?”
這些天,梅茜的氣可就沒順過。定級為主戰部隊的千餘木蘭營女兵,一直因高待遇低戰功而被不少人非議。此番她強烈要求,終得帶上一曲女衛隨軍出征,本是憋著勁大幹一場為女衛正名,不想一上艦女衛們便被紀澤拆分到各艦承擔醫護和後勤。
尤其是這艘狂鯊一號上,因為新船尚無建製配備,隻有一些匠師帶著數百講武堂隨軍學員充當船員,梅茜與隨她一起的百名女衛便被安排承擔起了勤務打雜,都快成了侍候軍漢們的雜役角色,這叫心高氣傲的她怎能不惱?
一見來的是素來冷麵的女將軍,紀澤左近的歡笑立刻為之一靜。這位可是敢當麵駁斥紀澤卻從未被穿小鞋的主,管她是傳聞中的後宮背景還是臆想中的別有奸情,眾人可沒想摻和其中,幹脆一哄而散,便是南征軍的名義督帥祖逖,也隻能留下幾聲怪笑後抽身便走。
“戰術上重視敵人,但戰略上卻需藐視敵人,當放鬆時還當放鬆嘛。瞧瞧,好好一桌熱鬧又被你給攪了,何必呢,何苦呢.……”紀澤一臉苦笑卻無可奈何,他自是知道梅茜這是在找茬借題發揮。
血旗軍那麽多大老爺們,紀澤不需要女兵們上陣流血,而要她們醫護後勤,軍漢們戰前要養精蓄銳,女衛們當然得多擔待些勤務。由此,他卻也不得不承受一點來自女衛頭子的窩囊氣,誰叫人家是女人,背後還有著紀芙等一幫姐妹們撐腰呢,而且,似乎,無聊海途中看著美女耍小性子也很解悶不是?
“陸地!西南方發現大型陸地.……”正當紀澤還想說點什麽緩和氣氛的時候,望台上傳來了望手的高呼。
紀澤立刻麵色一肅,停下與梅茜的閑扯,幾步行至船頭,取出千裏鏡遠眺。果然,視野中隱隱出現了一道長長的黑線,橫亙於海天之間,蔚為可觀。於此同時,祖逖、梅茜等人也同樣為之,而旗艦甲板乃至整個艦隊,驚叫歡呼聲隨之嘈雜一片。
“大元帥,這定是夷州了,是否令艦隊轉向南下,前往瀛東灣?”稍頃,確定情況的祖逖來到紀澤身畔,正色請示道。他所說的瀛東灣,位於夷州東部縱穀平原的偏北部,是安海右軍標定出的一處港灣登陸點,有多股溪河在此匯集出海。自然,華興府意欲踏足夷州,“夷州”的稱呼就該改用脫離蠻夷痕跡的“瀛州”古稱了。
“士稚兄,這裏不是大元帥,隻是華興府主,嗬嗬,之前軍議上不是說了嘛,某此番來此是為探看夷州並做開發規劃,大戰由你這位督帥全權指揮。從現在開始至夷州穩定,包括我在內,所有人悉數聽你調遣。”紀澤放下千裏鏡,掃視身周一圈,語氣鄭重,對祖逖,也是對船頭一眾軍官說道,“但若誰有不服,軍法從事!”
“謝府主信重,逖必不負重托!”看著紀澤明澈的雙眼,祖逖確定紀某人確實不是在裝樣,頓時莊重行禮道,眼中不乏感激。畢竟是開疆擴土,且作戰規模過萬,祖逖故往雖有領兵經驗,人數與意義上卻遠不及此,而且,他在血旗軍中根基尚淺,焉不知紀澤此行此語不乏為其壓陣,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歸心吧,大踏步歸心吧!紀澤淡淡一笑,他與祖逖相處甚熟,對其所想窺得分明。輕拍祖逖肩頭,他轉身徑直走向自己的座艙,將主角讓給祖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