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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回 耕戰並行

  永嘉元年,四月二十九,巳時,晴,築東縣平堡鄉。


  “一二一,一二一……”低沉的口號中,周老邱與另外四名青壯勞工,迎著和風,頂著驕陽,一起拖著個沉重的大石碾子,費力而堅決的爬上一個斜坡。他們的身後,則是老長一段拓寬整新的鄉道。


  從豫州沛國經淮河至和平島,周老邱帶著一家五口,隨著移民潮又飄洋重抵樂島,數日前終是過海來到倭島,被安置在築紫規劃六縣中最東的築東縣。畢竟是“二進宮”的老移民,身強力壯又有經驗,他倒是一來就混上了村築路隊隊長。


  芝麻大小也是官,深知華興府論功行賞不含糊的周老邱,可是一心撲在勞作上,吃苦在前,事事爭先。這不,他們前麵不遠就是村界路牌,眼見就將接上鄰村的包幹路段。論起質量進度,縱比橫比他們築路隊都算是杠杠的。


  “哥幾個小歇會兒,待會將石碾子拉下坡去,等我過來再一起壓一趟,這段上坡路就該妥了,小心慢著點。”擦了把汗,周老邱瞟了眼前麵正在鋪路的村民,對另幾個碾路青壯笑道,“我這再去催催那幫挖土填路的,咋進度老是配合不上,早點完事下午還要民兵訓練呢。咱老窪村是要在平堡鄉爭先進的,築路隊可不能拖後腿。”


  周老邱等人所在的這個老窪村,包括再上一級的平堡鄉,原本悉數歸屬於築紫平氏的一個田莊。當然,昔日主人與管事們要麽去瀛東種地,要麽去呂宋挖礦,如今除了新遷漢人,留下的已然都是被解放出來的奴隸。


  “哈,老邱哥,那幫擔土鋪路的多是小矮子,且個個瘦得跟猴子似得,幹活自然不利落,要不你去抽上幾棍子逼一逼,否則隻怕怎麽也跟不上咱們進度呢。”一個黑壯憨實的小夥子笑嗬嗬回道,聽口音是河北人氏,語氣中明顯帶著一股對倭人的蔑視。


  嗯?周老邱邁起的腳步一停,轉向那小夥勸誡道:“二墩子,別嫌咱碎嘴,老哥可得說叨你兩句。你小子啥都好,幹活也踏實,就是這嘴巴沒個把門的。咱華興府萬事都講個規矩,那些倭人雖是異族,但隻要被納為平民甚或從民,就不分民族,享有法定權益。那本《華興府民行為通則》你在船上定也學了的,裏麵可是有著一條,挑起內部民族衝突是項大罪,你可別不當回事。”


  “嘿,老邱哥別嚇我,前些天咱血旗軍不還押走了數萬倭人做奴隸嘛,上麵對倭人都那麽狠,哪會管咱們小人物?”二墩子不以為意道,“再說了,咱也就背後說說而已,又沒動手欺負誰。”


  “那些被押走的當時可還不算華興百姓,且家人是跟咱血旗軍真刀真槍玩過命,又沒法將功贖罪的不穩定因素,這叫一刀切你懂麽?切幹淨了,留下來的就是自己人,就得按規矩來。”周老邱臉一繃,頗有點倚老賣老道。


  “是啊,是啊,老邱哥說的是。其實,包括咱在內,咱村那些留下的本地人,原本都是平氏莊園的奴隸,缺衣少食的自然瘦弱,如今能夠吃飽,過不了多久就能幹重活了。他們雖不像咱們平民,僅是從民待遇,一樣很感謝華興府,可沒誰是真想偷懶。”一名瘦高漢子插言道。


  他叫田衝,是名土生漢裔,倭人仰慕的是漢文化與漢家士人,田衝的祖上僅是尋常流民,一家人一樣淪為平氏的奴隸,這次華興府入主,像他這樣的人不少,雖不識字卻漢倭話都會,便被冠以“通譯之才”擢為平民。顯然,他對那些倭人頗為親善。


  “得,得,不就隨口說幾句嘛,瞧這架勢,該不會開我的批鬥會吧。”二墩子被說得有點掛不住,憋著氣勉強笑道。


  周老邱倒也不願無端惹毛二墩子,笑嗬嗬岔話道:“嘴巴瞎說也不好,我記得去年在樂島,有兩個長舌婦當眾編排村學女先生,恰被府主撞上,結果你猜怎麽著?”


  “老邱哥,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說。”二墩子最愛聽古,立馬笑道。其餘幾個青壯也跟著吵吵起來,瘦高漢子田衝更是給周老邱倒了碗水遞上。


  美美的灌了一大口水,周老邱這才不無拿捏的說道:“嘿,公開道歉、大會批評、登報警示那些虛的就不說了,當時正趕上樂島私有化分地,她們兩家愣是因此少得了好幾畝自有田的配額,那可是半貫一畝的超低價,五年後自由交易,怎麽著也得翻上數倍甚至十數倍呢。據說啊,那兩個老娘們為了這事,連著好幾天都被家裏的老頭子追打得滿村跑,直叫喚回家就用針線縫上嘴呢!”


  “哈哈哈……”眾人一陣哄笑,有個青壯捂著肚子嬉問道,“老邱哥,你就瞎編逗樂吧,前麵的咱們信,可這後麵說的活靈活現,好似你就呆過那個村似的。”


  周老邱立馬叫起了撞天屈:“臥槽!俺周老邱幾時瞎編過?俺把話撂這兒,日後可以對證。那個村叫石磊村,我恰有一個老鄉住那兒,這事就是聽他說的!他叫張小山,還是樂北縣谘議員呢,用鞋子砸過縣太爺的谘議員,很有名的,前些天在樂島聽人聊起過沒.……”


  “誒,是誰念叨咱張小山這個老鄉呢?哈哈哈,老遠就聽著像你,果然沒錯,這會在倭島的老鄉,除了軍營裏的錢二祿,也隻能是你周老邱了!哈哈,知道你在築紫,還沒來得及找呢,不想竟然跟你分在了一個縣,倒在這裏碰上了!”周老邱的吹噓被一陣大笑聲打斷,卻見鄉道方向小跑著過來一人,一臉興奮,卻正是張小山。


  “臥,臥,臥槽!都說曹操跑得最快,你張小山啥時也會這門說到就到的本領了?月中在樂島見你,不是還說媳婦不讓折騰嗎,怎麽最終還是沒憋住來了這裏?嘿,這身是草綠官袍,臥槽,都八品官啦,老子日後也有大腿抱啦!”周老邱呆懵片刻,旋即上前就是一拳,滿是激動道。二人去年從家鄉一同逃荒到了樂島,堪稱過命的交情,感情沒的說,說話自也隨意。


  “誒誒,看清了,隻是咱縣從八品的農科知事!還是帶‘假’字的流官檔次,說白了也就吏員而已,便是大腿也是螳螂腿,提醒一聲,你丫小心別抱錯了後悔!”張小山指指官袍上的花雀繡案,不無詼諧道,“嘿,不過為了這身官袍,俺可是給媳婦兒誇下海口,今年不混個正八品,還得乖乖回樂島種地呢。”


  說來華興府為了新一撥的移民大開發,自然需要大量各級官員以及老府民作為幫帶骨幹,沒少在轄地內抽調和招募誌願者,除了類似去秋開發瀛東的二度移民優惠,自也要對官員許以拔擢激勵。張小山作為“知名”谘議員,通過科考初考的“知識分子”,兼而沾著一個“地龍肥推廣先進”的集體榮譽,可謂又紅又專,也就獲得了一次民升官的機會,最終還是沒抵住誘惑,來此搏個前程了。


  二人又是片刻熱絡,張小山手指鄉道方向,略帶歉意道:“老邱,今個還有正事,就不多聊了,那邊可是農部張侍郎與一眾大官兒前來勘察規劃,咱這小角色隻有隨時聽用的份,可不敢讓人家等著。咱先走了,下次再專程過來看你和嫂子侄兒,跟他們說聲抱歉啊。”


  周老邱等人循聲細看,果見界牌那裏正有一群人在指點談論,有兵卒馬匹,也有紅袍綠袍官員。被簇擁在中間的一人,右袖空空蕩蕩,周老邱卻是知道,華興府有兩個很出名的獨臂高官,一是水軍大將唐生,另一個則是昔日的飛鷗將軍,現任農部侍郎的張銀,不消說,這裏的肯定就是後者了。


  心知張小山所言不虛,周老邱忙道:“小山快去,可別耽擱了事兒,反正都在一個縣,咱們日後相處還長著呢。”


  “好,那咱先走了,哥幾個繼續忙著。”張小山衝眾人擺擺手,就欲小跑回去,但忽又頓步回頭道,“對了,告訴老邱你個好消息。前些日子你在樂島我家裏時,不是說起過你去年的開發資曆白費了嗎,我還真就替你問過上麵,多半下次私有化的時候,還是可以算做工齡的,明年到時候你自己可得想著點。”


  “哦,哈哈,太好了,夠兄弟,改名過來請你喝一盅!”周老邱聞訊歡喜,笑著與張小山揮手告別之後,回頭轉向幾名築路隊友,得意洋洋道,“怎麽著,俺是有個張小山的老鄉吧,剛才沒瞎吹吧……”


  且不說周老邱等人的繼續八卦,張小山回到一眾官員邊上,恰逢張銀手指南方河岸的一大片灘塗道:“看看,這片灘塗方圓十多裏,搞好了沒準更勝東泥灣工程,縣裏可以組織詳細勘察,或可申報這個大項目呢。”


  “呃,若能改造那感情好,隻是如今處處需要人手,每天還要抽出一個半時辰加強民兵訓練,工具材料也很緊張,恐怕一時難以動工啊。”築東代縣令是個實誠人,立馬叫苦道。新地開發規模愈增,地方管理機構已不似樂島開發時期的鄉一級,而是縣一級臨時架構。


  張銀卻是不以為然道:“嗬嗬,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要有魄力嘛。去年我等剛到樂島之際,沒誰敢想改造東泥灣,還是府主一力堅持.……”


  “噠噠噠……”正此時,西方傳來一陣蹄聲,一大隊赳赳騎卒沿道奔來,騎士彪悍,戰馬神駿,一色的明光鎧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架勢並非各處謹防敵奸破壞的巡邏軍卒。待得近前,居中一名兵卒穿戴的騎士抹開麵罩,露出一張相貌堂堂的年輕麵孔。他排眾而出,翻身下馬,咧嘴衝著張銀招呼道:“定山,還有諸位,在忙乎什麽呢?”


  呃,都說曹操最快,咱府主一樣一說就到啊,隻是,怎麽到哪見他都是這副藏頭露尾的扮相呢?張小山心中暗損,忙隨張銀與眾人迎上前去,齊齊行禮道:“見過主公!”


  來者正是紀澤,隨著移民大量遷至築紫,華興府軍政法各署也紛紛將重心移往倭島,倒令他輕鬆不少,更多了些時間巡看。這不,剛從築紫南部的蒼狼營防線視察完畢,便又趕往東部的山脈防線。而一路見到大開發的熱火朝天,委實令他心情不錯。


  一番還禮寒暄不提,張銀手指那片灘塗,不乏豪情的重提話頭道:“屬下正與築東縣官員勘察農田規劃事宜,恰至此處,頗覺這片灘塗可以效仿東泥灣加以改造,或能墾得十萬畝上好水田呢,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順著張銀指向,紀澤眺望一番,不答反問道:“農部當有初步統計了吧,如今築紫一地既有農田多少?”


  張銀一愣,俄而答道:“粗估下來當有一百二十多萬畝,倭人雖遠離中原,但論及農耕,卻是明顯領先於昔日州胡,據說整個倭島能有三四百萬畝,其中這個築紫尤甚。”


  “這片灘塗著實值得改造,地方上可以略做勘測,以待將來,不過,此非小措,頗具難度,恐需大量勞力。”紀澤點點頭,略帶委婉道,“築紫郡人口預定僅隻二十萬,每縣也就三四萬人口,短期內總需田地兩百萬畝便綽綽有餘。而築紫麵積約當三個樂島,平原較多,便於開墾之地足以滿足需求,我等還當先易後難,緩緩圖之。”


  呃,張銀一窘,哪還不知紀澤的意思,好在他是跟著紀澤的老部下,臉皮夠厚,態度也夠端正,雖略顯訕訕,卻也爽快道:“主公言之有理,看來屬下有些好高騖遠,還是應當就地就近就易的墾荒拓田,嗬嗬。”


  臥槽,果然官大一級壓死人,誒,人家張侍郎也非蓋得,隨時領會上官精神,隨時調整思路,咱得學著點啊!張小山麵上聆聽,心中好笑,不覺間倒在漫漫官途上造詣升華。


  滿意於張銀的孺子可教,紀某人索性提點道:“定山與諸位肯幹苦幹,紀某深知,也甚欣慰,然局勢不同,我等當與時俱進。海外既有三郡春播良好,金夏大熟在即,而今我等已非昔日方至樂島,糧食緊缺,農田匱乏,恨不得一分地掰成兩分來種。在保證農耕麵積之餘,諸位當體恤民力,將眼光更多投向百姓生活改善,我等擴張太快,步子太大,移民與倭人難免有所不穩,盡快令其安居樂業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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