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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回 偷門襲城

  血旗西營,戰事已畢,血色處處,雨水依舊。倭軍萬人來襲,兵分三股,怎奈血旗軍早已預設埋伏,山田沐兵敗自刎,主力陷落營中,縱有一股倭軍及時撤離,也被追兵與南大營堵截之兵夾擊大敗。初步統計,萬人倭兵,俘虜三千,逃走五百,餘者幾近戰死,血旗軍所付出的卻僅兩千有餘。


  中軍大帳,歡笑漸歇,紀澤正欲美美小憩一陣,忽有親衛來報,有倭都來人求見。睡意正濃,紀某人滿心不爽,口中更已罵咧:“臥槽,機關算盡終白費,大難臨頭各自飛?嗯,好句好句,隻是,都這等光景了才知勾連請降,是否晚了點?”


  終歸是要知道來人能否帶來好處的,紀某人雖然不爽,卻也隻得令人將那位深夜密使帶入帳中,起身予以接見。但獨無眠不如眾無眠,他也不忘令人請來龐俊等幾名謀略署官,以做共同參詳。


  不一刻,眾人匯聚,帳內端坐。深夜來使被軍兵帶入,見到帳中場景,其人膝蓋一軟,衝著居中高坐的紀澤納頭便拜,偏生除了口呼拜見將軍,餘者一語不發,隻是拿眼左右觀瞧龐俊等人,好一副臣不密則失其身的謹慎架勢。


  “嗤!”紀澤冷笑出聲,麵色一板,沉聲叱道,“此間皆為紀某心腹之臣,你無非投降獻城那點事情,有話便說,無話便去,本府主還要睡覺呢。”


  呃?來使一窘,麵如豬肝,吭吭哧哧片刻,終是如實道:“小的受主人公孫諱霄所遣,深夜打攪將軍,實為.……”


  事情不出預料,來人聲稱是公孫霄的管家,所說內容則是公孫霄願與血旗軍裏應外合,於明夜約定時點,三更北城,打開倭都城門,引導華興大軍入城。當然,其人也取出了一份無頭無尾無奸情的親筆信,看字跡確是出自兩度出使過的公孫霄。


  暫將來使支往別帳,紀澤掃視帳中眾人,淡淡笑道:“倭都破城在即,公孫霄遣人前來請降,雖晚了些,僅算錦上添花,卻也不無裨益,諸位如何看待此事,是否有詐,是否與之配合?”


  “我軍今日設伏大破來襲倭軍,令倭都僅餘萬多守卒,且士氣必然頹靡,再無死守可能。重壓之下,公孫霄果生反意,欲與我軍裏應外合,以求日後安泰,此事當有九成為真。”一直主導勸降公孫霄的龐俊頗為歡喜,拱手建議道,“俊以為不妨一試,終歸勝過直接攻城。”


  “此事雖好,卻恐有詐。那公孫霄乃心思複雜之人,倭人也非淳善之輩,萬一計中有計,另有陷阱呢。”似乎不爽龐俊那副得意勁兒,程遠沉吟道,“入城之際,兵力進退不易,若是夜間中伏,抑或另有變故,我軍恐有大損呀。”


  一旁的白望山已然聽得頭暈,卻是想起了自家的拿手活計,拱手建議道:“有詐沒詐,待我拿下那名來使,好好審訊一番,不就全明白了嗎?不過一名家仆,還是倭人,便是受點苦,也當無礙大局吧。”


  錢鳳忙笑著阻止道:“白從事怎的這般性急,人心隔肚皮,事情哪有那般容易?縱然公孫霄投誠有詐,來使也未必知曉內情;況且,縱然公孫霄投誠為真,邪馬台城那麽小,又豈知重進甲抑或那位女王無有防範?嗬嗬,人心最為難測,如何確定此事真偽,卻是叫人頭疼呀。”


  計策也好,陰謀也罷,這種相互算計成則輕易大勝,敗則損失慘重,卻是最難把握。帳中陷入短暫沉默,忽聽紀澤笑道:“既然搞不懂,我等又何必管它真假?我軍本就必勝之局,隻需穩打穩紮便可全功,那北門之局先行旁觀就好,何必急於入局?不過,不論裏應外合是真是假,彼時邪馬台城防必有鬆動,我方不妨借機嚐試攻取它門,總歸不會吃虧吧。”


  “主公明鑒!”眾人先是一愣,繼而豁然開朗,紛紛拱手道,倒是捧得紀某人怎一個舒爽。


  素來自認才高的錢鳳,此刻也是心悅誠服道:“主公此言撥雲見日,管他迷霧重重,我自掌握主動,一力掃平便是,倒是我等鑽牛角尖,叫別個牽著鼻子走了,嗬嗬。若依主公所言行事,這確為一次破城良機,我等確可仔細籌謀一番.……”


  半個時辰之後,公孫霄的那名管家離開血旗軍營,原路順繩上了邪馬台城頭,並順利返回了公孫府。不久之後,趁著黎明前的最後黑暗,又四撥人影出了公孫府後門,沿著城中小巷各自離去。然而,其中一撥人影行至一個小路口,剛拐過彎,便迎上了一簇簇森寒的刀槍箭頭,竟已被一大隊軍兵團團圍住。


  “爾等何人?膽敢阻我去路?這邪馬台莫非已無王法了嗎?”黑影中發出一聲叱嗬,聲音嚴厲,卻有色厲內荏之嫌。


  軍兵陣中,一名軍將排眾而出,森然笑道:“遲冥垛,莫要拿王法威嚇我等,因為我等正是奉了大倭之命,在此請你前去坐坐。嘿嘿,如今城中統管軍政王法的,可正是他老人家,足下未必沒有活路,若是就此武力抗法,隻怕弟兄們掌握不好尺度,誤傷了足下啊。”


  遲冥垛正是那位漢裝男倭,公孫霄的親家,本非剛烈之輩,當下生死一線,他四下看看,一陣糾結之後,終是下令己方侍衛放下兵器。繼而,幾人被軍兵們挾持著捆綁堵嘴,帶上頭罩,直至被乖乖帶走。而遲冥垛的眼睛再次看到光線的時候,他已身處一間廳室,在他的對麵,大馬金刀坐著的,果是滿臉怒容的重進甲……

  風雨交加,一夜無眠的,非但有那些忙於陰謀算計的精英人物,更多的卻是邪馬台城內那些感覺到破城在即的尋常倭人,怎奈時光不會因為人們的憂懼而稍有遲滯。


  天色終明,雨勢漸小,至午後更是停歇,甚至太陽也已半抱琵琶。好在,邪馬台外卻仍泥濘成片,倒是推遲了又一白日的搏殺。隻是,有心的城中倭人或會發現,這個白日的戒嚴程度,似乎更勝於漢軍攻城,不時的,城中還會有軍兵橫行,金鐵交鳴,血腥彌漫,孩啼婦泣,直令邪馬台更顯末日黃昏。


  轉眼再度天黑,是夜三更,倭都北門,內外一片寂靜。借著朦朧暗月,卻見城頭之上,城門兩側,乃至街角房後,皆潛伏著影影綽綽的兵民,積水退去的城門大道上,更鋪著蘸有油脂的柴草。顯然,這是一塊設伏之地,一群所謂的獵人正張網以待,癡心等候著獵物入甕。


  城頭暗處,重進甲雙目悠悠,趴望城外,心中不斷祈禱著最後一戰的順利。這的確已是他的最後一戰,至少是他守衛邪馬台的最後一戰。憑借雙方兵力士氣的對比,還有那夢魘般的撞城錘,即便今夜伏擊漢軍大獲全勝,邪馬台破城依舊在所難免。是以今夜戰後,他就要利用漢軍受挫混亂之機,率領親信族人與部分精銳,斷然突圍南走。


  當然,逃走歸逃走,重進甲一樣十分盼望這場勝利。利用公孫霄等人的獻城陰謀,他將計就計,在此設伏血旗軍,但求加以重創。這非但因為仇恨,更為了南逃順利,甚至,若能重挫血旗軍,還可為他重氏乃至倭國的日後複起減輕壓力。


  “隆隆隆……”“殺啊,殺啊……”遠處東西兩門,隱隱又傳來了擂鼓喊殺聲。不過,自重進甲以下,北門的近萬倭兵對之都幾無反應,實是這等夜間疲兵漢人玩得太多太爛,除了大暴雨的昨夜,之前幾乎每天都有上幾次,委實難再令人緊張。


  “哼!”重進甲身後,傳來了重映梟的低諷,“這幫漢賊也不嫌煩,仗著騎兵溜的快,幾乎每夜都來搞疲兵之計,可今晚依舊如此,定是為了掩蓋他們偷襲北門的妄念,哼,焉知我等早已料敵先機!”


  “哦,映梟,事情可都辦好了?”扭頭看了一眼,重進甲淡淡道。


  左右瞟了一眼,重映梟湊近重進甲,附耳低語道:“家族的所有男丁與孩童,以及五百私兵精銳皆已集結待發。還有,通過挾家人逼迫謁者令,王璽已然掉包得手。隻是,家主,我等是否應當帶上幾名卑氏王族的血脈,以備日後起事之用?”


  點了點頭,重進甲複又搖頭,嘴掛不屑道:“何須什麽王族血脈?女王整日參悟神諭扮神秘,足不出戶,其是何模樣,整個倭國又有幾人知曉?倘若他日真有需要女王名義之日,有王璽在手,從我重氏挑一女子充任女王後人便是。哼,莫非千辛萬苦重建了倭國,我重氏還要為那老巫婆繼續做奴才嗎?”


  重映梟眼睛一亮,心悅誠服道:“家主果然睿智,直透本質,我等不及萬一啊。”


  重進甲擺擺手,轉而問道:“公孫霄可曾尋得?”


  今晨,利用正常召集軍議的機會,重進甲押出遲冥垛當庭對證,並斷然出手,鏟除了涉嫌背叛的一眾倭臣,並憑借自身威望與抄沒的大把財物,迅速穩定了軍心。唯一漏網的卻是主犯公孫霄,這貨足夠警覺,也不知從哪察覺出了不妥,竟然缺席軍議,搶先一步通過家中密道,帶著一家老小不知所蹤。


  提起公孫霄,重映梟麵上一苦,搖頭訕然道:“還請家主恕罪,那公孫霄攻於心計,狡兔三窟,其族人與親信倒是屢有捕獲,其本人與直係家小一時卻是難以索得。不過,四城皆有嚴格監察,其人決計不至逃出城去。敢問家主,其餘叛賊上午已然伏法,公孫霄的那些族人親信按您所令暫還關押,眼見時間無多,是否現在就悉數處決?”


  “哦,那廝與我爭鬥多年,果然老奸巨猾,怕已料定某不會加害其族人親信。今番他既能自身幸免,日後當能被漢人重用,某倒不好樹一死敵,也罷,便做個順水人情,放過他的那些族人親信吧。”重進甲嘿嘿一笑,不無揶揄道,“況且,留下那些人,人多勢眾,要官要爵的,沒準也能給那位紀某人添堵呢.……”


  不知是為了排解愁緒,還是為了按捺緊張,重進甲談興頗高,不知不覺的,時間匆匆而過。直到一名心腹侍從過來提醒道:“家主,三更已到了。”


  “呃,該開始了嗎?”重進甲一怔,口中喃喃,眼中閃過期待、擔憂以及緊張。片刻之後,他深吸一口氣,衝身邊一名侍衛點點頭。


  那侍衛也不多言,旋即點起一根火把,伸出城垛外揮舞,左三圈右三圈!也不知過了幾息還是幾刻,在重進甲與重映梟等人的無比期待中,突然,城外黑暗中也亮起了一點火苗,右三圈左三圈的揮舞一遍。


  耶!對上暗號啦!重進甲強按歡呼的衝動,心如鹿撞,壓下喜意,衝城內做了個手勢。不久,隻聽嘎吱一聲,沉重的西門被人打開,兩人竄到門外,舞動火把衝遠處頻頻示意,怎一個盼星星盼月亮!

  “臥槽!這也太假太忘情了吧!”城北野外,紀澤在一幹署臣與親衛的簇擁下居高眺望,驀地,他噗嗤一聲,放下千裏鏡,滿是揶揄道,“瞧瞧,沒文化真可怕,這等演技都敢拿出來獻醜,到底有沒有騙人入城的覺悟?”


  “主公何出此言?對麵如約開城,怎生就能確定這是詐降?”紀澤身畔,一心促成公孫霄投誠反水的龐俊,卻是略帶不服的問道。


  “嗬嗬,細節決定成敗,幾步之差足矣。諸位細看,城門那兩名所謂奸細,已然跨出城門洞數步,進入城頭視野。若真鬼祟獻城,他們就不怕城牆之上的守卒發現異常嗎?他們莫非確定,整條北門城牆上的都是自己人?”冷冷一笑,紀澤旋即令道,“傳令唐生、孫鵬,可以動手了。至於這邊,咱們再陪他們秀秀演技吧.……”


  “來啦!來啦!”北門之上,重進甲口中低喃,下意識的抓了把大腿以防自己是在做夢。當然,重進甲的興奮導致的是重映梟疼得跳了起來,還得捂著嘴不敢出聲,那是被重進甲掐腿掐的。


  這一刻,重進甲心跳加劇,隻因城外暗處果然冒出了大量身影,月色下影影綽綽,怕不有上萬人。可稍顯奇怪的是,城門都打開了,本該快步奔來的他們,不知是受了道路泥濘的影響,還是擔心驚擾城中守兵,為嘛走得那麽慢,蝸牛也似,到底還有沒有偷門襲城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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