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回 天下雲動
華曆五年,自四月二十四日淩晨,頗諳閃電戰精髓的血旗軍三線齊動,短短三日時間,南路軍就已鎖定河內勝局;上黨方麵,中路軍主力在紀澤親率下,也已輕取駐軍寥寥的泫氏要地,做好了迎接匈奴反撲的準備;而匈奴人陸續增兵至八萬的太原盆地,也被突擊而來的北路軍順利殺至晉陽城下,晉陽駐軍則同樣在出城大戰中,慘敗於血旗軍此番正式亮相的步炮協同,從而淪入閉城待援的悲催境地。
值得一提的是,太原盆地早在匈奴人陸續針對司馬騰、劉琨與拓跋鮮卑的十餘年戰事中淪為焦土,千裏無人煙。便是匈奴人此番大舉入駐,也是趁著拓跋鮮卑內亂,牧騎全力回縮下的一次漁翁得利,是以,其短期內根本不及在西部與南部建立完善防線。而血旗西路軍數萬騎卒,就此得以在太原盆地內肆意馳騁,並已橫穿昔年血旗騎軍一度走過的呂梁故道,出人意料的殺至了河套地區的黃河右岸。
“匈奴北狄,起於塞外荒蠻,凶殘狡獪,自先秦之時,便屢屢犯邊,塗炭生靈,為禍漢家數百年,幸有漢武振臂,衛霍揚威,兼有漢家無數兒郎拋頭灑血,曆經數代方才剪此大患。然我漢家仁義,於其敗落之際,不計前嫌,慷慨收留,孰料其輩以怨報德,頹靡之時搖尾,得勢之後再猖狂,起兵作亂,屠民盈野,甚而染指中原,實乃中山惡狼……今我華國以直報怨,發兵百萬,驅除胡虜,誓滅匈奴賤種……”
四月二十七,在血旗軍動兵三日之後,也是各方諸侯多已收到戰爭消息之時,華國第一喉舌《華興時報》也正麵發聲,以無比悲愴無比憤怒的口吻,站於道德的製高點,刊發了討伐匈奴的公開檄文,自然,也揭開了血旗軍此前大舉調動的真相。當然,陰險狡詐、不宣而戰之類的那點負麵聲名,在這等滔天的民族大義之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嘛。
“該,華國做得好,華王乃真英雄也!早該滅掉那幫蠻夷雜碎了,將他們全都殺光光,最好一個不留!”消息迅速在民間傳開,一時間,華國各地的飯館酒肆客流爆棚,八卦黨齊聚,咋呼喧囂更勝過年,“聽說了沒,又要招募民兵了,這一回就是不給老子一分賞錢,老子也要去走上一遭,定要看看那些匈奴狗日的衰樣,要能砍上幾刀才過癮呢,那就足夠老子跟重孫子麵前吹到死了!”
不光在華國疆域,便是其他有著漢人的地方,街頭巷尾,田間地頭,或公然或私下的,處處是交頭接耳的腳夫小販、農人夥計,充斥著激奮的心聲:“天煞的匈奴,早該滅絕了,還是人家華王夠爺們,十年前就一直對外不對內,如今終於能夠祛除胡虜了。瞧瞧咱們頭上的那些醃臢貨們,一個個滿口仁義道德,穿得人五人六,都他媽的一群虛偽之輩,吃人食不幹人事的垃圾!蛀蟲!”
海內海外,更有許多漢家百姓們,在第一時間忙著燒香上墳祭靈位,痛哭流涕:“爹啊.……娘啊……翠花啊.……阿牛啊.……小寶啊.……俺今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些天煞的狗日們,兔子尾巴長不了啦,有華王替我等報仇啦……”
尋常漢人歡呼解恨之際,各方勢力的上位者就感覺很涼了,哪怕自身或許也有解恨之感,但首要考慮的,絕非愚夫愚婦們那樣樸素而膚淺的曲直報應,而該是天下大局,是晉室大統,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好吧,終歸是要著眼個人乃至家族的未來利益,至於過往的仇恨是非,尤其那些賤民或者他人的仇恨是非,重要嗎?畢竟,托體同山阿,他人亦已歌嘛……
長安,大魏皇宮,某間偏殿,魏複一襲龍袍,居中高坐,其下心腹群臣濟濟一堂,殿中卻是既然無聲。盯視案上信報良久,魏複麵露複雜,不無苦笑道:“早知會有今日,不想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嗬嗬,不愧是血旗將軍,陰損將軍,朕的老上司,竟然利用拓跋鮮卑之亂,悄然完成攻匈布局!施小人手段,行大義之舉,一片丹心,又玩弄天下於股掌,朕不如也!”
殿中隨之一片唏噓,人人卻仍緊盯著魏複的神色,皆知細肉馬上就要來了。果不其然,片刻之後,魏複將身形坐得更加筆挺,沉聲肅然道:“即日起,傳令關中所有郡縣,全麵征兵!半月之內,朕要湊齊三十萬大軍,全副武裝,且備齊三月之糧!”
“陛下,我等這是要對華國出兵,阻止其攻滅匈奴嗎?”席中右首,汲桑時期就追隨魏複的悍將淳於康起身問道,滿滿的憂慮和不願,“還請陛下三思,華國滅匈,乃大快人心之舉,哪怕是我大魏百姓,也皆街頭熱議,拍手稱快,我等若是舉兵對抗,隻怕會大失民心,軍心士氣也難提振呀!”
“有備無患,伺機而動!至少,我等也需自保嘛,焉知那位華王是否止步於大河之東?”若有深意的看了淳於康一眼,魏複淡淡道,“若朕所料不差,待得我方兵馬聚齊,血旗軍當已定鼎勝局,屆時,趁其尚未脫身,我等也該西征了。當然,若華國不能速勝,他方兵馬聚齊聯攻,則另當別論!”
魏複的回答很是詳細,卻也等於沒說,淳於康嘴巴動了動,沒再多言。魏忠則出言道:“陛下,我方雖已全踞關中,且修養經年,可自元康年間氐人其萬年作亂,關中動亂已有二十年,民間極度疲敝,人口不過百多萬,我等若是征調出三十萬軍兵,隻怕就要十戶九丁了,而春荒時期,也更難籌備三月之糧。陛下若是一意孤行,勢必令關中士民極度困窘,難免民怨載道,日後便不好治理了啊。”
“嗬嗬,民怨載道?無妨,倘若血旗軍此番輕取匈奴,隻怕這些關中子民,就未必還會是朕的子民了,便留給華王頭疼去吧。”魏複無所謂的一笑,想了想,續道,“多些宣傳,就說華國逼迫我等西征,把一應罪責都推給華國,至於糧食,實在難以湊齊,便與華國商議,缺糧我等還如何西征呢……”
與之同時,青州臨淄,大將軍兼齊王府,苟曦沉默而坐,在其下首,一幹心腹將佐同樣濟濟一堂,這裏便是時下民間所稱的齊晉勢力的小朝廷了。對著一份類似的信報,苟曦沉吟半天,終是歎了口氣,繼而麵露厲色,掃視眾人,目光灼灼道:“匈奴一旦被滅,我方將麵臨何等局麵,想來不消本王多說。敢問諸位,當如何應對?”
“機會僅有一次,大王,還當慎重以待,萬莫衝動啊。此前聚兵邊境尚可,至於揮師北上,決不可擅動,至少也要等到江南軍與關西軍全力參戰,我等方可伺機出手啊。”苟曦的神色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一名心腹老臣猶豫再三,還是出言勸道,“須知華國隻要願意,隨時都可利用水軍之利,攻擊我方青徐兗三州各郡,令我等首尾難顧,顧此失彼,甚至運糧難行,不敗而敗啊。”
“砰!”拍案聲驀然響起,卻聽苟曦怒聲斥道:“機會僅有一次嗎?嗬嗬,隻怕如此坐等,不待本王用上那一次所謂的機會,便再也沒有機會了。難道要等到他們像是逼迫本王不得稱尊那樣,逼迫本王遷國嗎?”
眾人相顧,一時無語。要說三方漢家勢力,最受華國影響的,也最忌憚華國的,便是青州的齊晉勢力。齊晉有著漫長的海岸與黃河岸線,一直與華國商貿往來,頗受華國交流滲透,昔年匈羯橫行中原時,華國沒少資助齊晉抵抗;可匈羯威脅沒了,華國卻搖身一變,成為齊晉勢力的最大威脅。
尤其是兩年前,苟曦意欲稱帝之時,就曾遭遇了華王遣使的嚴正警告,言明苟曦若稱帝,便難再行遷國,雙方便將無可轉圜,從而迫得苟曦隻能改為稱王,華國之影響由此可見一斑,而苟曦對華國的怨念,自也不想可知!
“還請大王三思!”那名老臣猶豫一下,再次躬身道。隨即,又有幾名臣僚出聲附和,當然,這也是他們勸諫的極致,因為膽敢死諫的都已死了,苟曦可不是什麽心胸開闊的主。
盯視下方幾人,苟曦目露厲色,半晌之後,這才將之收斂,揮揮手道:“先不談是否動兵,做兩手準備,即刻征召兵壯吧,一戶出一丁,半月之內,本王需要麾下大軍增至三十五萬,另備半年軍糧!至於後續事宜,且行且看吧。”
言罷,苟曦歎了口氣,甩袖離去。他比誰都明白,漫長的河岸海岸與狹窄的領土縱深,便是齊晉的致命軟肋,尤其是麵對水軍一流的華國。他再是心動於北擊華國,也得謹慎,畢竟機會確是隻有一次,且是要斷送遷國這條後路的一次.……
實力決定態度,苟曦和魏複雖想阻遏華國,可實力不濟,有心無膽,周邊的段氏鮮卑、宇文鮮卑亦然,而他們的目光,則都投往了最有實力挑頭,偏生中樞重心距離華國又是最遠的江南司馬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