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陳嬤嬤,良辰還在用膳呢,稍等一會兒吧。”佳期用商量的語氣道。


  “不行!時辰已經到了!”陳嬤嬤厲聲道,眉目俱厲,“行刑!”


  良辰站起身,卻被佳期拉住。佳期走過去,義正詞嚴地說道:“現在時辰還早,行刑不急於一時。五小姐說了,即便是行刑,良辰也要吃過早點再受刑,畢竟這是最後一次。”


  陳嬤嬤的眉目絞擰起來,戾氣滿目,“我不知五小姐是什麽意思,我隻聽夫人的吩咐。讓開!”


  “夫人並沒有說行刑前不能吃早點。”佳期堅持道,“即便是官府要斬殺犯人,也會讓犯人死前進食,吃飽了再上路。”


  “你……”陳嬤嬤竟然無言以對。


  “陳嬤嬤還是稍等片刻吧。”佳期冷冷道。


  良辰咋舌,溫柔的佳期很少有這般強硬的時候,不過,佳期為什麽堅持要自己吃早點後再受刑?

  陳嬤嬤說不過她,隻好在外頭等著。


  佳期往外看一眼,輕聲道:“慢點吃,越慢越好。”


  良辰不解,“為什麽?”


  “五小姐吩咐的。”


  “哦。”


  良辰細嚼慢咽,慢得不能再慢了。


  陳嬤嬤等得不耐煩,過來催促,“快點!再這麽慢,就不許吃!”


  良辰和佳期不理她,低頭吃著,還是那麽慢。


  陳嬤嬤瞧出她們故意拖延時間,氣得大喊:“行刑!把她帶出來!”


  她是夫人最信任的心腹,也是府裏最有地位、身份的下人,被兩個丫頭給耍了,那不是很丟臉?

  因此,她不會再上當。


  “五小姐說了,良辰必須用膳後才能受刑。”佳期喝道,“咱們家老爺是禮部侍郎,最懂禮了,但對待下人就這麽嚴苛嗎?下人要受刑一百大板,吃飽一點也不行嗎?若是傳揚出去,咱們老爺的名聲、堂堂蘇府的名聲都被你陳嬤嬤毀了。”


  “賤蹄子,你胡說八道什麽?小心我撕爛你的嘴!”陳嬤嬤怒斥。


  “你急於行刑,就是陷老爺和咱們蘇府於不義。堂堂禮部侍郎的宅府,對待下人竟然如此嚴苛、刻薄,連一頓飽飯都不讓吃,你想讓老爺備受同僚嘲笑、議論嗎?”佳期板著臉道,義正詞嚴。


  陳嬤嬤再次反駁不出半句話,這賤蹄子以往可不是這麽伶牙俐齒,今日怎麽變得這麽厲害?


  最熟悉她的良辰也不禁驚歎,佳期居然能反駁出這番大道理,態度更是從未有過的強硬,太令人意外了。不過,佳期這般維護自己,良辰感動得一塌糊塗。


  陳嬤嬤被佳期這麽一喝,顏麵盡失,什麽威風都跑光光了,她惱羞成怒地吼道:“把良辰抓出來!行刑!”


  當即,兩個粗壯有力的家丁過來拿人,佳期攔在門口,目光淩厲得可怕,“再上前試試?”


  為了救姐妹,她也是拚了。


  “賤蹄子,你反了不成?”


  陳嬤嬤氣得渾身發抖,命令兩個府衛把她製住。


  佳期得了五小姐的囑咐,一定不能讓良辰受刑,因此,無論是誰,她都要想辦法攔住。


  府衛持刀拿人,刺殺過來,她靈敏地閃避、翻飛,十幾招就把他們打飛出去。


  “反了反了!”


  陳嬤嬤高聲驚叫,叫來十幾個府衛,要把佳期拿下。


  這時,外頭傳來一道清脆而鏗鏘的喝聲:“住手!”


  佳期望見五小姐來了,驚喜不已,“五小姐。”


  陳嬤嬤恨恨地壓下怒火,不過,五小姐身邊的那個中年男子是什麽人?


  蘇輕亦慢慢走過來,森凜的目光盯著她,也不說話,就這麽盯著她。


  陳嬤嬤被她盯得頭皮發麻,隻覺得五小姐的目光如刀似劍,要把自己剝下一層皮似的,還有她的氣勢無形地壓迫而來,令人喘不過氣。


  這時,陳嬤嬤忽然想起,五小姐很有可能被狐妖附身這件事,身子顫得更厲害了,好像下一刻就會被五小姐吃了。


  良辰自也欣喜,不過五小姐究竟有沒有辦法救自己?


  “這位是京兆府的仵作,稍後為霜兒驗屍,你去請夫人、王姨娘等人過來。”蘇輕亦吩咐道。


  “是。”陳嬤嬤的衣衫被冷汗浸濕了,連忙離去,再待下去,她的心髒會承受不住。


  佳期明白了,五小姐一大早就起身出府,原來是去京兆府找仵作來驗屍。


  蘇輕亦囑咐道:“良辰,你先留在這兒,忍耐一陣。佳期你陪我去。”


  良辰感動得熱淚盈眶,“謝五小姐。”


  五小姐真的沒有丟下自己,真的想方設法救自己。


  即使最後也不能免於一死,她也心滿意足了。


  ……


  沈氏母女倆和王姨娘母女三人聽聞事有變數,立即趕到停放霜兒屍首的房間。


  房外,一幹人等焦急地等待結果,房內,仵作仔細地檢查屍首。


  蘇冰蘭與王姨娘對視一眼,彼此的眼神都看得懂:沒想到今日一大早蘇輕亦去請京兆府的仵作來驗屍,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倘若仵作真的驗出來,那就大大的不妙。


  同樣,蘇冰舞也和沈氏用目光交流,這小賤人昨日那麽好說話,原來是為了今日一早發難。這小賤人還挺有能忍耐的,我們低估她了。


  蘇輕亦站在房裏看仵作驗屍,望向蘇冰蘭母女三人。


  蘇冰蘭那張嬌媚的小臉冷冷地繃著,眉心微蹙,似有一縷愁緒、一絲憂色。王姨娘麵上的擔憂就更明顯了,一副做了虧心事被人抓到把柄的模樣。而蘇冰舞和沈氏,倒是輕鬆淡定。


  蘇輕亦收回目光,走到仵作身邊,低聲問道:“可有發現?”


  目光一瞥,她看見霜兒的脖子有一道淺淡的勒痕,昨晚子時她來看的時候並沒有,今日卻有,難道是今日才顯現?那麽,霜兒是被掐死的?

  仵作指向脖子,她立即對他打手勢,輕聲道:“致命傷不是頭部的傷口?是被掐死的?”


  他點點頭,她又囑咐一番,然後一起出去。


  “仵作,驗得如何?”沈氏上前問道,頗為著急。


  “母親,仵作驗屍已有結果,不過要等京兆尹張大人到了才能公布。”蘇輕亦漠然道。


  “五妹,張大人真的會來嗎?”


  蘇冰舞滿心疑惑,京兆尹張大人可不是輕易就能請到的,蘇輕亦隻不過是一介庶女,即使是蘇府的小姐,但張大人完全可以推脫不來。她究竟如何把人請來的?

  蘇冰蘭的心更慌了,不過那張小臉半點表情也瞧不出來。


  蘇輕亦清冷道:“張大人稍後便到。”她的目光轉向蘇冰蘭,忽而笑起來,“三姐,霜兒伺候你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作為她的主子,想必比我們更想知道霜兒真正的死因,讓霜兒死得瞑目,是不是?”


  蘇冰蘭好似被打了一巴掌,有苦難言,“那是自然。”


  沈氏輕責道:“衣兒,倘若你想報官,讓京兆府來查,為何昨日不說?張大人公務繁忙,勞煩他來府裏查辦,隻怕會耽誤衙門的事。若你昨日決定報官,我便派人去報案。”


  蘇輕亦冷涼道:“母親,其實輕亦也是今早才有此決定的。沒有事先跟母親協商,是輕亦不對。”


  沈氏心裏惱恨,卻掩飾得很好,和氣道:“事已至此,那便算了,隻是不知張大人何時才到?不如先請仵作說說驗屍結果。”


  這時,王管家領著京兆尹張大人來到這兒。除了侍郎夫人沈氏無需行禮,其他人都隨意地見禮。


  這是在攬風苑,因此,王姨娘帶著眾人來到正廳,奉茶招待張大人。


  張大人也很客氣,道:“一大早,五小姐就到衙門說貴府出了命案,求本官來主持公道。本官見今日公務不太忙,便親自來一趟,還望蘇夫人莫怪本官唐突。”


  “怎麽會呢?勞煩大人百忙之中大駕光臨寒舍查辦命案,是衣兒不懂事。衣兒還小,不懂規矩,其實是應該我們去京兆府報案,在衙門查辦才是。”沈氏坐在首位,言語之間非常和善、客氣。


  “無妨,在貴府查辦也是一樣的。”張大人並沒有端著官威,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沈氏幾乎咬碎銀牙,在府裏查辦和在衙門查辦,那可是差遠了。在府裏查辦,事情根本傳揚不出去,令蘇輕亦名聲受損的目的就無法達到。


  蘇輕亦冷冷道:“大人,開始吧。”


  張大人問仵作:“可有發現?人是如何死的?”


  仵作回道:“回大人,死者霜兒姑娘的頭部有傷口,不過傷口不深,流血不多,並不是致命傷。”


  蘇冰蘭本已精神緊繃,聽到這話,心神一怵,知道事情非常不妙。


  王姨娘也是如此,麵如土色,想來精心安排的這局要廢了。


  蘇冰煙不知內情,且心直口快,疑惑道:“霜兒明明就是撞到頭、流血過多死的呀,你有沒有驗清楚啊?”


  蘇輕亦冷冽地問:“那霜兒的致命傷是什麽?”


  仵作回道:“霜兒姑娘撞到頭,並不致命,霜兒姑娘的脖子有一道掐痕,是生前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死。”


  蘇冰蘭身子一震,小臉慘白如紙,果然如此……


  蘇冰舞早已料到會有此結果,不過這件事與她無關,她隻是來看戲的。


  “大人,我的侍婢良辰的確是打了霜兒,令霜兒摔倒、撞到頭,但並沒有掐她。當時不少下人都親眼目睹,可以為良辰作證。”蘇輕亦容顏清冷,“還請大人還良辰清白。”


  “既是如此,良辰沒有殺人,當無罪釋放。”張大人宣布道。


  佳期激動、開心地笑起來,五小姐太厲害了,這世間就沒有五小姐做不到的事。原本,她以為良辰必死無疑,卻沒想到今日會有這樣的峰回路轉。


  蘇冰蘭暗暗咬牙,目光冷如冰雪。


  蘇輕亦冷冷地看她:接下來,我會讓你嚐嚐心驚膽戰的滋味。


  “霜兒姑娘被掐死,那麽,行凶之人又是誰?”張大人提出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霜兒受傷後,水香等人把她抬回攬風苑。她生前,在她身旁的人,每個都有嫌疑。”蘇輕亦冰寒的目光掃向蘇冰蘭,好整以暇地問,“三姐,你可知當時都有什麽人在霜兒身邊?”


  “我不知。”蘇冰蘭眼神冷鬱,心裏非常後悔,昨晚應該吩咐人把霜兒的屍首埋了,或者扔到亂葬崗,就不會有今日的後患。


  “三姐不知,那水香必定知道。”蘇輕亦看向水香,眸光森然。


  水香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半個字。


  張大人陡然喝道:“還不如實招來!”


  水香哪裏見過這樣的審訊場麵,嚇得心膽俱裂,撲通一聲跪下,“大人容稟……奴婢也不知……”


  “你護送霜兒回去,怎會不知?”蘇輕亦疾言厲色地喝問,“大人麵前,你也敢隱瞞?你可知,隱瞞、做假供要打多少大板?”


  “奴婢沒有隱瞞……”水香心虛地低頭,驚懼的目光閃爍不停。


  “霜兒是你掐死的,是不是?你跟她無冤無仇,為什麽掐死她?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蘇輕亦厲聲問道,咄咄逼人的架勢令水香嚇破了膽,也讓其他人驚愕:這逼問的氣勢,太恐怖了。


  水香瞪直了眼,眼裏布滿了驚懼,嘴唇顫抖得厲害。


  蘇冰蘭快步上前,悲憤地問水香:“霜兒是不是你掐死的?霜兒與你情同姐妹,你為何掐死她?之前我稱讚霜兒刺繡功夫好,你是不是因此妒忌她?你害死霜兒,叫我如何跟她的父母、親人交代?即便你們是下人,但也是爹媽生養的,你們出事,最傷心、最難過的便是你們的親人。將心比心,倘若是你死了,你親人會不會傷心?我一向待你們不薄,你怎能因為妒忌之心而害死霜兒?”


  這番話,悲憤交加,痛心疾首,令人唏噓。


  水香的眼眸睜得大大的,格外的無辜、迷茫,好像聽不明白主子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蘇冰蘭滿麵怒容,比起平日裏的溫柔和膳,現在的五官可真是猙獰,“你還不從實招來?你在府裏犯了事,若不從實招來,便會連累你家人!”


  這話猶如醍醐灌頂,水香好像醒悟了似的,砰的一聲磕頭,“大人,是奴婢親手掐死霜兒,是奴婢……”


  蘇輕亦心中冷笑,蘇冰蘭這番話,擺明了是要水香頂罪。


  “水香,你不要怕,你知道什麽就說出來,張大人會為你做主。倘若有人威脅你,要你做假供,你當麵指出來便是。隻要真凶落網,便沒有人會傷害你和你的家人。”她循循善誘。


  “水香一向不會撒謊,水香,說出實情便是。”蘇冰蘭冷著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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