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陛下,你沒想到會有今日吧。”瑞王的臉膛布滿了張狂的戾氣,虎目縈繞著嗜血的紅芒,“你懲處嵐兒的那一日,就該知道會有今日的下場。嵐兒是臣最心愛的女兒,也是你疼愛多年的郡主,雖然她做錯了事,但也不至於死。嵐兒是該受到懲戒,但律法之外也有人情,嵐兒不該死!”


  “嵐兒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會有一樁美滿的姻緣,會有幸福的下半生,可是,她活活燒死了!”他的虎目流出眼淚,語聲悲愴,傷痛的哭音令人唏噓不已,“你知道嵐兒被燒成什麽樣子嗎?麵目全非,焦如黑炭。嵐兒平生最愛美,最注重自己的容貌,可是她被那些賤民燒成這樣,她怎麽能死得瞑目?即使到陰曹地府,她也不會開心!”


  “陛下,你可知,臣看見嵐兒變成一具焦屍的時候有多心痛嗎?”瑞王低啞道,麵上布滿了痛楚,目光那麽乖戾而嗜血,他捂著胸口道,“臣痛徹心扉,好像餘生生無可戀……那種痛,你可曾體會?或許,等你痛失六皇子的時候,你就能體會。”


  “這些日子,陛下知道臣是如何度過的嗎?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他抹了眼淚,眉目之間淨是狂戾之色,“等臣殺光你的兒子、女兒,你在陰曹地府就能體會得到。”


  “你不要怪臣,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他輕輕一笑,“嵐兒叫你一聲姑母,你就該護她一生平安,即便她犯了錯,也要保她一命,這才是你這個姑母應該做的。可是你沒有!”


  陡然,他的語聲嚴厲起來,殺氣滿滿,“你非但沒有保住嵐兒一命,還不許臣報仇,你該死!”


  瑞王的目光寒邪陰鷙,非常的駭人,“你真真該死!臣讓你死得這麽快,已經是便宜你!你說你一個女人,霸占著那寶座做什麽?你有治國的本事嗎?若沒有臣為你看著朝堂,你早已成為眾矢之的。未免你這個蓄養男寵的女**國殃民,臣勉為其難地替你打理北影國。你安心地去吧。”


  說罷,瑞王得意、猖狂地笑起來,站起身,抑揚頓挫地說道:“陛下,哦,你已經駕崩,不再是陛下了。我才是陛下,你放心,雖然今日朕會大開殺戒,不過朕會盡量減少殺戮,不讓這座華麗的皇宮血流成河。”


  他陰沉地笑,轉身離去,卻聽見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有人叫他的名字,而且是女子的聲音。


  這天子寢殿有第三個人嗎?

  他轉頭看了看,並沒有看見殿內有女子,忽然他好像想到什麽,轉身看向龍榻,他震驚地呆了——陛下不是死了嗎?為什麽又活了?詐屍嗎?


  鳳氏坐在龍榻上,蒼白的臉龐平靜得異乎尋常。


  “陛……陛下,你不是……”瑞王震驚得舌頭都打結了,方才說的那些話,她聽見了嗎?


  “朕死了,也可以起死回生。”鳳氏幽冷道,“方才你說的那些話,你的心思,朕聽見了,也明白了。”


  最初的驚慌過後,他冷靜下來,黝黑的臉龐頓時彌漫起騰騰的殺氣,“既然陛下沒死,那就……”


  她冰寒地眨眸,“那就殺了朕,是不是?”


  沒想到,她委以重任的親人,竟然因為一個無法無天的女兒而起了忤逆、篡位之心。


  是她太過冷酷無情,還是他偏執成魔?


  事情已經敗露,瑞王一不做二不休,手掌成虎爪,快步衝過去,虎目燃燒著血紅的殺氣。


  “大膽!”鳳氏怒喝,聲色俱厲,絲毫不懼。


  他已經被仇恨蒙蔽了心和眼,全身都是凜冽的殺氣,怎麽可能因為她一聲怒喝而停住?

  她利索地下榻,端正的鳳顏布滿了凜凜的威嚴,“你再敢靠前一步,朕賜你五馬分屍!”


  都這時候了還說這種毫無意義的話!


  瑞王心裏冷笑,虎爪扣住她的咽喉。


  然而,剛剛碰上,他就感覺胸膛尖銳地痛起來,似有一把尖刀刺入,開膛破腹似的。


  這劇烈的痛令他無力支撐,而且似有一股詭異的推力,迫使他往後退去。


  鳳氏得救,嚴厲地盯著他,美眸布滿了駭人的厲色。


  一人從天而降,飛速落地。


  北影寒!

  瑞王大吃一驚,他居然藏在天子寢殿!

  不過,那又有什麽關係?

  “那隻金黿是不是你的?你是不是借永陽之手謀害朕?”鳳氏喝問,疾言厲色。


  “是!是臣!”沒有否認的必要,瑞王張開雙臂,頗為霸氣,“永陽真蠢,不過她命好,出生在皇家。倘若她不是出生在皇家,她就和嵐兒一樣,死無葬身之地,說不定比嵐兒還慘。”


  “夠了!”她怒斥,傷心道,“這些年,朕對你不薄,你就是這麽回報朕的?嵐兒死得這麽慘,你以為朕不心痛嗎?可是她不是被那些百姓燒死的,是被你這個當父王的害死的。子不教、父之過,若你好好教導她,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她會心性扭曲嗎?她會變得無法無天嗎?她會觸犯眾怒嗎?她會因此被那些百姓燒死嗎?嵐兒是被你這個父王害死的!你不僅害她一輩子,還害死她!你是罪魁禍首!”


  她越說越激動,疾言厲色地斥責,好像鳳雲嵐是她的女兒。


  瑞王悲傷欲絕道:“嵐兒已經死了,你說這麽多大道理,嵐兒也不會活過來!嵐兒還那麽年輕,前程似錦,可是活生生地被那些賤民燒死了……你是一國之君,完全可以為嵐兒報仇,可是你隻想著你的子民,隻想著你自己的聲譽,絲毫不顧嵐兒是不是死得瞑目!”


  鳳氏沒想到他根本聽不進去,氣得渾身發抖,“即便是玉皇大帝的女兒,也要受律法的懲處!嵐兒犯下多少命案,就該背負她應該承擔的血債!”


  “臣不管!別人的死活,臣不管!臣隻想嵐兒好好地活著,在臣的保護下快樂開心地活著……”瑞王傷心痛楚地哭。


  “陛下,無需跟他浪費唇舌。有這樣的父王,才會教出那樣的女兒!陛下說再多大道理,對他而言,形如放屁!”北影寒沉沉道,或許,對百姓來說,如瑞王、晉陽郡主這樣的人,才死有餘辜。


  鳳氏也知道再說下去隻是浪費唇舌,傷心倦怠地下令:“把他押走!”


  這時,瑞王猖狂地笑起來,伸展雙臂,好似大鵬展翅,“想抓臣?陛下,臣忘記告訴你了,臣已經控製整個皇宮,很快,這座皇宮就要易主,臣就是北影國皇宮的新主人!”


  這番話,霸氣凜凜。


  北影寒好整以暇地問:“王爺如何控製皇宮的?”


  瑞王得意洋洋地微笑,胸有成竹,“本王的兵馬已經包圍整座皇宮,本王在江湖上的好友已經掌控內宮,一切盡在本王掌控之中!”


  說著,他的五指慢慢收攏,好似已經成為所向披靡的王者。


  “你簡直是喪心病狂!”鳳氏怒斥,蒼白的麵容因為動怒而泛著一絲紅色。


  “是嗎?”北影寒冷冷地笑,“就本座所知,王爺的五千兵馬已經被風雲騎黑甲騎兵突襲殲滅,至於那些江湖高手,應該有二十人,想必已經被太子、隱王和六皇子策反、招安。”


  聞言,瑞王的臉膛閃現驚懼之色,步步後退。


  不!不可能!

  他籌謀這麽久,部署精妙,怎麽可能一敗塗地?

  “你隻不過是危言聳聽,你以為本王會信你嗎?”他激動地喊道。


  “你信不信,本座不關心。”


  話音未落,北影寒便出招,一道雪光飛襲出去,擊中瑞王。


  瑞王往後飛去,跌倒在地,噴出一口老血,根本爬不起來。


  這時,殿外候命的侍衛衝進來,大刀架在脖子上,抓住他。


  他再無之前猖狂的氣勢,臉龐灰暗,呆若木雞。


  “你知道錯了嗎?”鳳氏走上前,厲聲問道。


  “臣沒錯!”瑞王的虎目急劇收縮,瘋狂地叫囂,“成王敗寇,落得如此下場,臣無話可說!”


  “既是如此,休怪朕心狠手辣!”她的眉目布滿了寒怒。


  “陛下何時心軟過?”他冷笑,“北影氏宗室,你殺了多少人?鳳氏一族,你殺了多少人?你滿手血腥,殺戮滿身,那些被你殺死的人必定會詛咒你不得好死!”


  “押下去!”北影寒冰冷地下令。


  四個侍衛押著瑞王出去,鳳氏好似頭疼,捂著額角。


  忽然,殿外傳來一聲慘烈的叫聲,“嵐兒……父王來找你了……”


  鳳氏和北影寒匆匆趕出去,看見血腥、激烈的一幕:瑞王慢慢地倒下,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血流如注。


  最終,瑞王倒地,那雙虎目緩緩合上。


  她抬手輕捂額頭,緩緩地閉眸,眉心緊蹙,傷心之色分明。


  北影寒問侍衛,侍衛說,瑞王忽然力大如牛地掙脫,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


  鳳氏轉過身,徐徐向殿內走去,步履那麽的憂傷。


  ……


  瑞王帶到皇宮的五千兵馬被收編,那二十個江湖高手被遣散,這場宮廷政變隨著瑞王的自盡而落幕。沒有血流成河,這是萬幸。


  宮裏需整頓,北影寒吩咐完畢,便去找蘇輕亦。


  蘇輕亦在那間殿室待了很久、很久,腦子空白了很久、很久,才恢複神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外走。


  皇宮錦繡繁華,可是每條宮道都差不多,她應該往哪裏走?

  “輕亦。”


  身後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她覺得有點熟悉,可是想不起來是誰的聲音。


  北影玄快步走到她麵前,清逸地笑,“輕亦,沒事了,瑞王伏法了。”


  然而,他發現,她呆若木雞,水眸冷寂,三魂七魄都丟了。這不是輕亦。


  “輕亦,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他溫柔地問,又吃驚又擔心。


  “沒什麽。”蘇輕亦認出是北影玄,呆愣地往前走,有如行屍走肉。


  “輕亦,你當我是瞎的嗎?”北影玄拉住她,扶著她的雙肩,緊張地問,“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你這樣子,我很擔心。”


  忽然,她慘烈地哭起來,大哭特哭,好似一個三四歲的小姑娘,受了委屈而哭得厲害。


  壓抑了這麽久,情緒在這瞬間,在他的關心下爆發了。


  見她哭得這樣慘烈,北影玄慌了手腳,下意識地想抱她。可是,他想到這是在宮裏,人多眼雜,被人看見了不好。然而,他實在心疼她,猶豫再三,這才把她摟在懷裏,讓她有個依靠的肩膀。


  就北影玄對蘇輕亦的了解,她開朗堅強,時而俏皮,時而霸氣,麵對敵人時心狠手辣,絕不手軟。他見過她許多方麵,卻從未見過她哭,而且是這樣傷心欲絕的哭。


  她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一定受了嚴重的打擊!


  而能夠讓她受委屈、受打擊的,必定與北影寒有關。


  此時此刻,她依偎在他身前,那麽柔弱無依,那麽悲傷痛楚,卻是他最甜蜜、最幸福的時刻。


  他希望,這樣的時刻,再久一點,甚至是時光在這一刻停止。


  他會竭盡所能地嗬護她,保護她一世安然。


  哭久了,蘇輕亦漸漸地止住,變成抽噎。


  “輕亦,你見到北影寒了嗎?”他溫潤地問,眷戀不舍地放開她。


  “不要提他。”她低著頭,肩頭一抽一抽的,沙啞的聲音含混不清。


  北影玄斷定,她這般傷心,與北影寒有關。


  北影寒究竟做了什麽事,被她傷成這樣?


  北影玄取出綢帕,為她拭淚,舉止溫柔得不像話,好似小心翼翼地擦拭琉璃水晶沾舞的灰塵。


  蘇輕亦還存有一絲理智,接過綢帕,自己拭淚、擦鼻涕。


  他的心裏湧出一股失落,“現在你想怎麽辦?出宮回府,還是……”


  “出宮回府吧。”


  她收拾了一下儀容,想到方才在他麵前哭成狗,窘迫、尷尬得不敢抬頭。


  北影玄的語聲溫柔似水,“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到宮門處便可。”


  “好。”


  他清潤地應著,與她並肩而行。


  雖然不知她與北影寒發生了什麽事,但他隻希望她好好的,不要沉湎於痛苦之中。


  而他們之間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北影寒的眼裏。


  北影寒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從她哭著撲在北影玄肩頭開始,他的鳳眸越來越寒沉,暗瀾激湧。


  為什麽會這樣?輕兒為什麽哭?要哭也不是撲在北影玄懷裏哭!輕兒,你究竟在做什麽?

  見他們往前走,好像是往宮門的方向走,他立即邁開步伐,大步流星地趕上去。


  北影玄聽見後麵有腳步聲,卻沒有停,裝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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