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佳兒
「朕喜得佳兒,非大唐之幸耶?」
看著自己的大秘帶回來的奏疏,李世民仰天長嘆一聲,只想著哈哈大笑。
現在唐軍的主要目標就是突厥,因為李恪進獻的那個爐灶和將作監的改良,李世勣在通漠道的操作著實方便了不少,突厥佬被并州都督虐的哭爹喊娘,直接被剁了兩個土屯,生擒了一個特勤兩個頡利發。
要不然李恪那個左武衛大將軍的加銜,能在外朝這麼痛快地通過?他親媽又不是長孫無垢……
「蜀王殿下為父分憂,實乃陛下教子有方也,此為陛下之幸,亦是我大唐之幸也,臣代諸鎮將士拜謝陛下恩德。」
宇文節看著滿臉笑看風雲誰是敵手的皇帝,很英明地跟上了一記馬屁,馬屁的對象是皇帝,而不是什麼蜀王。
作為尚書右丞,皇帝陛下的大秘書,他不是腦殘,沒有說出什麼「胸懷天下」或者「心懷黎庶」之類的混賬話,這些詞可以給太子,但是不能給蜀王。
「來人,將這封信交予閻立德罷,將作監勞苦一些,將這新制便攜的爐子製作出來,我邊軍將士自可以輕鬆來去,突厥……呵呵。」
李世民的目光炯炯,眼中金光閃爍,很顯然,作為當年討平四方的天策上將軍,他能輕易看出這個新制爐灶的威力,可以這麼說,它能降低火頭的工作量,提升火頭的效率,也就增加了行軍的時間,這對唐軍騎兵在草原上的作戰行動無疑是一大助力。
「喏。」
旁邊內侍省緋袍的閹人應了一聲,拿著李世民給的那張紙直接就奔將作監去了。
「蜀王在太白山上過的可好?」
辦完了公事,李世民這才展開李恪給他的家書,隨口問了一句,兒子這麼給力,怎麼也不能一句不問吧?
「臣至太白山上時,蜀王正在溪流邊隨孫真人學道,月余辰光不見,不曾清減,身量壯實了不少。」
宇文節很小心地回道,他當然不知道李恪在溪流旁邊琢磨著改進水車的事兒,就只能說跟著孫藥王修道了,反正不被師父嫌棄怎麼都好說嘛。
「太白山上雖不至於少了用度,卻也不比長安啊。」
李世民放下家書,嘆了口氣,自己這個三兒子雖然是庶出的,但現在看來確實越來越順眼了,孝順懂事兒識大體,還能給自己的腦袋上套光環。
「蜀王純孝,乃是佳話。」
宇文節接話接的也很藝術。
「蜀王現在的進境,你可曾問過?」
話鋒很突兀地一轉,李世民的目光停留在了宇文節的臉上,問這句話的時候,語速很慢,語調很平穩。
「孫真人並未特意提及,大抵還在第三境,不曾孕育出真正的紫氣。」
聽了這話,宇文節的心臟就是一通兒亂蹦躂,他這個前隋禮部尚書之後,對修道和皇權之間的辯證關係可是知道的很清楚,心說皇帝突然問這個幹嘛呢?
這個節骨眼上,可別再節外生枝了……
「朕知道了,宇文卿且退下罷。」
李世民半閉上眼睛,擺了擺手,宇文節連忙恭聲應是,退了出去。
看了看西邊已經落下的太陽,宇文節抹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下來,家學淵博的他不能不多想,但也不敢多想,最起碼,不敢讓別人知道他多想。
他邁著步子,剛想往尚書省去,就看見一個小中官兒跑得滿頭大汗,在守門的執戟士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不敢停下腳步,直接奔著皇帝那邊去了,他耳力不差,隱約間聽見「九皇子」的字眼兒。
搖了搖頭,宇文節快步離開了,九皇子李治現在才一歲多一點兒,可從出生開始就是個小病秧子,太醫署的給診治了多少次都沒啥用,不過倒是沒傳出來過夭折的風險,所以取名為治。這次小內侍跑得這麼快,指不定出了啥事兒。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宇文節可不想摻和這種皇家之事。
宇文節溜的很快,然而坐在太極宮裡正暗爽的李世民沒處跑,他看著下面的小內侍,一臉的不快:「合適如此慌張?」
「聖人,九皇子突發暈厥,人事不省……」
小內侍咕咚一聲就跪下了,也管不了什麼君前失儀之類的罪名了,磕頭如同搗蒜,「皇后已令太醫入宮,派奴婢前來稟告聖人。」
一聽自己最小的嫡子暈厥了,李世民只感覺一股熱血直衝頂梁:「快,傳旨太醫署,能叫來的都叫來罷,務必要把朕的九郎救回來!」
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到底維持了君主的儀態,掏出兩枚玉佩丟給了內侍:「再去秘書監、太史局傳旨,令魏玄成、李淳風去皇后處見朕。」
說完這話,李世民大步流星,直接奔著後宮就去了。
等到了甘露殿,皇后叫來的太醫已經在忙活了,一個兩個都是面色嚴肅,場面異常緊張,長孫皇後站在旁邊,秀眉緊蹙,這個經歷過玄武門大場面依舊淡定非常的女人,這一刻也在為自己的孩子擔心著。
玄武門那一出叫聽天由命,不成功便成仁,這一齣兒可不是聽天由命的事兒了,所以她一隻手抓著自己的長女李麗質,身體有些顫抖。
「九郎如今怎樣了?」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順便撫平了自己從前殿一路趕過來的喘息,馬上驍將,調息的功夫還是不差的。
「尚在昏迷之中,針博士正在施針,具體緣由尚不得知。」
看見老公來了,長孫皇后鬆了口氣,一瞬間找到了主心骨,可是說著說著,想起自己這個最小的二字很苦命,忍不住流下淚來,「但願九郎這次能挺過來罷。」
長樂公主李麗質看著自己老媽哭了,連忙掏出一張帕子來,一邊給老媽擦眼淚,一邊用還帶著些奶氣的聲音安慰:「阿娘放心便是了,九弟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會無事的。」
「麗質說的是,九郎定然會無事的。」
李世民抓住老婆的手,也跟著柔聲安慰。
長孫皇後到底是個女強人,只是抽泣了幾下,便慢慢平靜了下來,看著屋裡忙活著的針博士,抓著李世民的手不自覺地用力、鬆開、再用力、再鬆開。
過了一會兒,滿頭是汗的針博士從內室走了出倆,也顧不得擦汗,先給皇帝皇后公主見禮,這才說道:「聖人,臣已為九皇子施針,暫時壓下了病情,短時間內是沒有性命之憂了,只是……」
「只是什麼?」
李世民的聲音很冷,帶著一股戰場驍將的殺氣,很顯然,他對這個結果很不滿。
「只是臣醫術淺薄,未確定病灶之前,只能做到這一步。九皇子的病症像是風疾,又像是陰邪入體……」
針博士硬著頭皮回答,本來想著這次出診,給九皇子看病能撈著個好,沒成想病症這麼複雜,這一個搞不好他自己還得掉腦袋,簡直了。
「你……」
李世民大怒,剛剛想要說點兒什麼,就感覺平地兩道清風接連刮過,魏徵這個黑臉道士和李淳風這個年輕的帥哥道士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前。
「臣魏徵/李淳風奉旨前來。」
兩個道士很恭敬地對皇帝施禮,各自將玉佩遞給了皇帝身邊的內侍,這東西是通行禁宮的令牌,沒這個想在皇宮內施展遁法,簡直和自尋死路差不多。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暫時放過了針博士,轉而對兩個道士說道:「你們且看看,朕那九郎是不是陰邪入體。」
於是魏徵和李淳風兩個人應了一聲,也不見掐訣念咒,就看見兩人的身上,一個金光璀璨,一個清氣繚繞,看向室內剛剛安寢的李治,虛空之中雷霆震動,偶有經韻之聲傳出,一時間滿室生香。
過了大概盞茶時間,魏徵率先收了功法,對李世民道:「聖人,九皇子並非陰邪入體,只怕是染了風疾。」
李唐皇族要說智商牛逼基因牛逼,那是真不假,但是帶來的副作用就是病也多,氣疾風疾這種遺傳病,從太皇李淵開始,到當今的皇帝李世民,再到現在的九皇子李治,沒治的,沒看李恪這個穿越客還在太白山上學醫么?
「風疾……」
李世民能不知道自家的問題?所以瞬間就冷靜了下來,嘆了口氣,對著針博士擺擺手,「剛剛是朕關心則亂,險些責罰了你,忙碌如此之久,先下去休息罷。」
針博士鬆了口氣,心說老夫也不要什麼賞了,能保住命就是大喜事一件了,所以躬身一禮,先行退下了。
不過皇後到底是賢后,吩咐了一下下面的人別忘了打賞,這才過來聽老公怎麼吩咐魏徵。
「若是風疾氣疾,朕是自知無望的,不過總好過其他,總歸是性命無憂……」
李世民的表情很憂傷,家族病,哪怕他再能打再英明,也躲不過的。
「若是能請孫真人前來,不能根治,總也能緩解一二的。」
慢了一手的李淳風連忙遞了句話,「孫真人這些年在南山之中精研醫術,想必也是有發現的。」
聽了這話,魏徵的眉頭微微一挑,扭頭看向自己的同門晚輩,就看見後者俊逸的臉上很是平靜,不過眼中帶著一點兒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