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挖坑
看完信的李恪,第一感覺是李淳風這個黃冠子想要坑他,不過再想想也不太對,一個太史局算曆法的道士,沒有這個動機嘛。
但是李恪又一想,李淳風當年是給還是秦王的自家便宜老子做記室參軍的,和魏玄成這個黑臉老道跑去自己便宜大伯李建成府上混飯是差不多的,怎麼看怎麼像是上清門庭的大佬在玩兩頭下注。
所以是不是他背後的大佬有什麼想法呢?
李恪咂咂嘴,感覺隋唐之際的政治局勢讓他用上帝視角都有點兒看不懂,當年河東薛氏三頭下注,薛萬徹薛萬鈞這倆兄弟不說了,外面還有個西秦霸王薛舉,他估摸著,要不是太皇李淵早早把蜀地變成了後花園,道門在蜀地也能拉起一支隊伍來。
這年月成都雖然不吃辣,但是青羊宮還是有的,老子西出函谷化胡成佛、祖天師起正一盟威道伐山破廟的地界,道教的影響力是天然強悍的。
「師弟愁眉不展,可是信上說了甚麼?」
青玄收了術法神通,站起身朝著李恪走來,憨厚的臉上全是關切的表情。
「九弟病了,大抵還是遺傳的風疾罷,昏迷多時,針博士一番施針,這才穩定住病情。」
李恪愁眉苦臉地抬起頭,雖然他穿越到現在,連李治這個小病秧子一眼都沒見過,但這是他的弟弟,禮法上血脈上都是,所以在看了玄武門人形門栓的表演之後,李恪決定把自己的演技融入到生活之中。
要活在戲里,他李恪就是大唐皇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代表人物!
「這般先天的風疾,便是師父也沒甚麼辦法,只能施針暫拖,以藥石延緩病症。」
青玄接過信來看了看,就嘆了口氣,以為李恪在對自己的異母弟擔憂,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師父外出,師兄更是無能為力。況且太醫署中的針博士也是有些能力的,師弟莫要急躁。」
「師弟想下山看看……」
李恪咬了咬牙,決定再演一把。
「這個時間,你下山去作甚?師父說你如今已在風口浪尖,再回長安豈不是自討苦吃。」
青玄搖了搖頭,「愚兄給那黃冠子回一封信也便是了,師父不在,你又在突破的關口上,莫要想太多。」
「……那就聽師兄的。」
李恪咬咬牙,點頭稱是,其實心裡是鬆了一口氣的,「師弟先回丹房了。」
「休息休息也好,文武之道,一張一弛。」
看著李恪的背影,青玄嘆了口氣,人情上的事情他是不懂的,他就是個自幼被孫藥王收養的修道天才,別看今年也三四十了,但下山行走的日子也不多。
「師弟的丹房裡亮起了燭光,大概是要苦學醫術了罷?」
明珠湊到青玄的身邊,臉上帶著一點兒擔心,「師弟的天賦絕佳,記憶便是比我稍差,也不差太多,在醫術一道上的進境本就很快,可是這受了些刺激,再行努力,只怕要事倍功半……」
「待等師父回來再說罷。」
青玄搖搖頭,從懷裡摸出一張符紙,給李淳風簡單地回了一封信,說明了山上的狀況,這才嘆息著回自己的丹房打坐去了。
沒有電沒有網的夜生活,就是這麼的舒爽。
明珠看了看李恪窗子里透出來的燭光,有些擔心的嘆了口氣,也回自己的丹房去了。
然而李恪根本就沒想著學什麼醫術,雖然面前攤開了一卷《黃帝明堂經》的竹簡,旁邊還放著一卷《華佗針灸經》的紙質書,但李恪拿起筆來,在貢紙上寫寫畫畫的,卻是大學本科難度的高等數學。
不得不說,李恪這個總喜歡干點兒典型高級知識分子喜歡乾的事兒的非典型高級知識分子,在追求妹子方面還是很下苦功的,當初為了追那個工科妹子,他自學了大學本科難度的高數,為的就是和妹子聊天的時候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貧道現在都不知道李淳風背後的大佬到底是誰,當然沒辦法有所針對了。再說了,那李淳風背後的大佬保不齊也是個金丹幾轉的大牛,趕不上自己師父也能比魏徵強那麼一丟丟吧?還是先不管了。」
李恪一邊兒回憶著各種公式定理,一邊兒惡狠狠地咬牙,準備給這個黃冠子來個狠的,最起碼要破了他安身立命的法寶。
上山這一段時間,李恪就一直在琢磨修道和戰鬥力之間的關係,雖然沒有去問孫藥王或者青玄,但他也琢磨出來一點兒門道。
就看沖陣殺敵還是秦瓊尉遲恭這票猛將,不說李淳風這種算曆法的道士了,魏徵都在後面苟著就知道了,金丹大道的准仙人或許有點兒奇淫機巧之類的法術,但是戰場上正面沖陣絕對不行,保不齊個人戰力還得打個問號。
而且要是法術之類的沒點兒限制,道教早就一統天下了,不說牛逼不解釋的天公將軍,還有陰狠和逗比兼具的孫恩盧循,要是拿了八字能隨便隔空咒殺人,那也早成了幕後黑手,還至於搞什麼多頭下注?祖天師定下的九品籙,早就成了官職頒行天下了。
所以,李淳風安身立命的法寶一定是數學,而且只能是數學,第一個給風定級的人、《戊寅元歷》的修改者……這些才是他真正的本錢。
那麼,作為一個穿越客,揮舞著數列、極限、微積分、線性代數、空間解析幾何等等的大棒,直接把李淳風的根基打沒了,讓他在太史局得抑鬱症,是不是也挺好的?
高級知識分子大多不是君子,李恪也沒覺得自己是君子,和那些明面上偉光正背地裡和女學生甚至是男學生勾勾搭搭的典型高知相比,李恪覺得自己這個非典型高知充其量是個真小人。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真小人報仇從早到晚!
而此時,正在長安府上和魏玄成對坐,秉燭夜談的李淳風猛然間打了個噴嚏,一瞬間莫說他自己了,連魏玄成這個黑臉老道的表情也是驚詫莫名。
修道到了金丹大道,雖然不能說百病不侵,刀砍腦袋也得死,但常人意義上的風寒,他們是不會再得了,這五月份的長安也不冷,李淳風一個結成金丹的道士怎麼就打了個噴嚏?
所以要麼是天劫要來了,要麼是有人在算計他。
「淳風這是怎地了?」
黑臉老道挑了挑眉毛,對自己這個不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同門,他還是比較關心的,「可是近日算曆法過於勞累了?」
「這幾日太史局也沒甚麼要緊的差事,如何勞累?貧道每日打坐,以圖精進,卻也不曾有甚麼勞累之處。」
李淳風表情很精彩,他總感覺魏徵說的不是算曆法的事兒,所以解釋了一句,「總不會有甚麼要緊事體罷?可淳風家小俱在長安,若是有事也不會這般,待貧道算上一算。」
嗯,家小都在長安,他李淳風還給自己家的兒子李諺上過數學課和歷史課呢,再說了,黃冠子真人帥的這麼有特點,也不至於說跑去平康坊浪一圈兒吧?
於是黑臉老道就坐在那,看著李淳風把手籠在袖子里,半閉著眼睛開始掐算。
他魏徵對術數這塊兒不是個睜眼瞎也差不多,說一瓶不滿半瓶晃蕩都是在誇他,早年上瓦崗跟著李密混,然而卻成了小透明;李密降唐之後跟著,結果給李神通送了一趟糧草,莫名其妙就做了竇建德的起居舍人;等著太宗皇帝干翻了竇建德,他又答應了道門的安排,跑去李建成那裡做太子洗馬,玄武門一出差點兒就被剁了腦袋……
相比之下,李淳風這個直接投到天策上將府做記室參軍的同門,簡直爽到爆。
然而坐了盞茶時間的黑臉老道,突然間發現自己面前的李淳風有點兒不對勁,掐算中的二代黃冠子突然間呼吸急促,滿頭大汗,面色一瞬間蒼白如紙,呼吸之間,一滴滴汗水從額梢鬢角滑下,順著下巴滑落,好不駭人。
「還不醒來!」
今年剛剛達成金丹六轉成就的黑臉老道當機立斷,一聲大喝,滿室金光綻放,一巴掌拍在黃冠子的頂樑上,連那板板正正的髮髻都給打散了。
「似是有人屏蔽天機,淳風險些迷失其中。」
如同離了水的魚一般,李淳風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胸膛起伏,宛如在拉風箱,喘息稍定,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沙啞了,「多謝玄成公施以援手。」
魏玄成的眉頭狠狠地跳了跳,屏蔽天機這四個字就很靈性了,不過他不懂占卜,所以也不打算深問了,等著李淳風灌下兩口水,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這才正色問道:「你當日說,欲請孫真人再入京師,所謂何事?」
李淳風伸出雙手,草草扎了一個髮髻,讓自己不至於披頭散髮,然後順帶著,右手的一根手指就向著天上指了指。
魏徵本來就黑的臉色當即更黑了,燭光之下,甚至有種吞噬光線的虛無之感:「改日老道我也得回一趟山門了,這上上下下的,想的都是些甚麼狗屁東西。」
「玄成公金丹流轉,兵解飛升之功近在眼前,淳風……尚且金丹初結,一轉而不得,自是不敢和師門高人有半點兒爭執了。」
李淳風苦笑了一聲,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未乾的汗漬,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