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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被圍

  潯州,縣。

  縣作為潯州境內唯一中級縣,原本地位僅次于軍事重地潯江郡,可自元軍上次攻打廣西后,潯江郡中駐紮的南宋軍隊便名存實亡了。整個潯江郡也是滿目荒涼,縣成為現在潯州聚集百姓最多的縣城。

  文天祥率軍艱難抵抗阿裏海牙,此時大軍便是駐紮在縣,倚靠民眾力量共同抗元。

  阿裏海牙麾下副將傑蘇爾率八萬大軍圍困兩月,始終未能破城。

  城內,文天祥軍馬不過兩萬四千餘人。

  這些時日來,他就似顆釘子扎在元軍進攻雷州的路上,拔又拔不掉,可要是繞過去,又怕後方不穩。

  雷瓊兩州十多萬兵馬,遙相呼應,便是以阿裏海牙的兵力,也差不多得傾巢而出,畢竟他是打的攻城戰。

  文天祥守著潯州,卻讓得他不能夠大軍傾巢而動。

  可以說,文天祥就是阿裏海牙在廣西的心病。

  原本阿裏海牙想著,只要大軍再圍困段時間,潯州必失,而且不用損失多少兵力,可眼下瓊州兵敗,鐔津失守,他不敢再耗下去了。忽必烈讓他平定廣西、湖南,而南宋軍隊卻反在逐漸壯大,可以想象,只要鐔津失守的事傳到中都,他的那些政敵必會藉機彈劾他,到時候,難免忽必烈會降旨譴責於他。

  阿裏海牙不敢再任由南宋繼續壯大下去,是以才命令傑蘇爾不計代價也要拿下潯州。

  他需要在短時間內覆滅南宋,才能將功補過,保持他在元朝中的地位。

  身為畏兀兒人,在蒙古朝廷中身居高位,那種如履薄冰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曉。

  此時,縣外,元軍軍陣漫延,不見其尾。

  傑蘇爾收到阿裏海牙信件后,便立刻整軍出營,大有要強取的架勢。

  八萬元軍士卒,要強攻是極有可能的,雖然也勢必會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縣城頭,儒雅如玉的文天祥立在城頭,身邊簇擁著劉子俊、鄒洬、杜滸等將,神色凝重。

  文天祥向著東面搖搖作揖,道:「皇上攻取鐔津,阿裏海牙這是不計代價將我軍消滅啊!」

  劉子俊年歲和文天祥相仿,國字臉,問道:「軍機令,那咱們當如何?」

  文天祥緩緩道:「死守!只要我們還在,元賊就沒有精力全心去圍剿皇上兵馬。」

  劉子俊微微皺眉,用極低的聲音道:「眼下就怕守不住多長時間啊」

  文天祥道:「戰至最後一人也要守。」

  說著,他嘆息道:「你們下去鼓舞士卒,讓他們做好應戰準備吧!只要我們堅持的時間足夠,我想皇上定然會想辦法解我軍之圍的。」

  劉子俊、鄒洬、杜滸等人拱手,都領命而去。

  文天祥復又遠眺城牆數百米外的元軍軍陣。

  天色昏沉,烏雲壓頂,似乎暴雨隨時都可能傾巢而下。這讓得城頭上的氣氛顯得更為凝重。

  忽地,有幾騎從元軍軍陣中越眾而出。

  為首是個穿著墨甲的統帥,五大三粗,極為魁梧,看樣子在元軍中地位不低。

  他旁邊跟著幾個親兵,正用長槍抵著馬下兩個人,一個白髮蒼蒼老婦,還有一個蓬頭垢面年輕人。

  文天祥定睛看清楚這兩人,身子搖晃,差點摔倒。

  到得離城牆處不過三百米余遠,統帥帶著親兵立馬而定,喊道:「文天祥,速速出城投降,饒你和城內百姓不死!」

  「放你媽的屁!」

  「狗元賊!」

  興**中多是像文天祥這樣的不屈之士,頓時破口大罵。

  但是,杜滸、鄒洬等將瞧清那老婦和年輕人模樣,卻也是臉色大驚,瞬間失色。

  文天祥低頭看著那統帥,雙眼中直欲要噴出火來,良久不語。

  統帥又喊道:「你若不出城投降,本將這便取你母親和長子的性命。」

  原來,那老婦和年輕人竟是文天祥的母親和長子。他們在征戰途中被姦細所害,卻是被俘虜了。

  文天祥仍是不說話,身子微微搖晃,眼眶有些紅潤。

  常年征戰,他的親人已是所剩不多。他的妻子也早已被元軍所害。

  旁邊,他的次子焦急喊道:「父親,想辦法救奶奶和大哥啊!」

  「退下!」

  文天祥沖他喝道,「你可知這城中有多少百姓?我若投降,元賊豈會真的饒過他們?」

  傑蘇爾數次攻城,損失頗重。文天祥卻是知道,他若破城,絕對是屠城泄憤。

  家人和國家、百姓,孰輕孰重,在他心中早有定論。

  他文天祥,是連自己的命都捨得豁出去的。

  次子咬咬牙,退到後面,雙目通紅。

  城下統帥等過數分鐘,見文天祥仍是不說話,重重哼了聲,舉起了右手大刀。

  「喝!」

  兩個元軍騎兵馳馬分別向著左右奔跑起來。

  而文天祥的母親和長子,被他們用麻繩縛在馬後,被拖曳著踉蹌而行。

  不過數秒,文天祥的母親因為年邁,跟不上戰馬的速度,滾落在地。

  其後,他的長子也是同樣如此。

  兩匹戰馬就這般拖曳著他們在城牆外疾馳,黃塵滾滾。

  文天祥雙手握得繃緊,嘴皮已是咬出血來,兩行淚水滑落臉龐。

  他的次子更是持槍欲要殺出城去,被幾個士卒摁住。

  文天祥聲音嘶啞,豁然喝道:「誰也不許出城,違令者斬!」

  「父親!」

  他的次子年紀方不過十八,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聞言頓住,隨即憤憤將長槍扔在地上,看向文天祥背影的眼神中,竟有幾分憤恨之色。

  父親是個合格的臣子、將軍,卻並非是個合格的兒子、丈夫、父親。

  在文天祥的心中,任何東西都沒有國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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