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信家書
福州鼓山西。
天色剛蒙蒙亮,高天縱、車宏宇等人以及福州守備軍中士卒便陸續蘇醒過來。
饒是夏日,在這樣的清晨,也是顯得有些涼意浸人。
但眾士卒們卻並顧不得這麼多,在高天縱等人的吆喝下,便成群結隊到山中深處去尋找野果等充饑之物了。
他們還有乾糧,這時卻是捨不得吃的。因為,這些乾糧並不足以支撐他們在福州城外逗留五日。
直到山下荒野中元軍大營中有炊煙裊裊升起,眾將士們才又陸續回來聚集。
他們中間有的人嘴角甚至還留有泥屑。
這樣的季節,在山中想要尋找吃的東西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高天縱放眼掃過諸將士。
現在,即便是將湧泉寺內眾武僧算上,他們也只剩下不到兩千人。而阿術麾下大軍,卻還有數萬之眾。
這場阻擊戰的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沉默半晌,高天縱忽的撕破自己衣擺,他朗聲道:「諸位將士,咱們此行下山去,便不知道還能有多少人活著回來了。大家要是還有什麼話想要對家人說的,便給家人寫封家書吧!我會為咱們留下最後的苗子」
他嘴角露出些許微笑來,「若是我們這些都死在這福州城外,也好有個人能夠將我們的家書給帶回去。」
說罷,他便又盤膝坐到了地上。
碎布片擺在膝蓋上,高天縱咬破自己的指尖,開始寫信。
腥紅的血液在碎布上浸染開去。
軍中鴉雀無聲。
將士們都只是學著高天縱,從衣擺扯下布片,咬破指尖寫信。
「阿彌陀佛」
羅漢堂主持和眾武僧眉眼低垂,念誦佛經。
只片刻,高天縱便又站起身來,向著軍中一人走去。
這人還是個娃子,是他第三團的士卒。至今也才剛剛滿十八歲不長時間。
他從軍,是因為家中他已經是最大的兄弟。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尚才十四,一個更才九歲。
高天縱到這士卒面前,將血書遞給他,道:「木娃子,這封信便交給你了。若我沒回來,你便送到我家去。」
尚且稚嫩的木娃子眼中有著些許淚光泛出,卻道:「團長,我不要留在這裡。我也要跟著你們去殺元賊!」
「你這娃子!」
高天縱笑著拍拍木娃子的腦袋,「我知道你勇敢,但這事你要辦得好,那比殺一百個元賊都管用。除去這些信外,我還要你帶口信給安撫使和軍長,這可是重要任務。」
木娃子卻只是咬牙道:「團長你騙人!」
高天縱瞪眼:「我騙你作甚?」
木娃子道:「你們要去和那麼多元軍廝殺,現在還要什麼口信可要帶給安撫使和軍長的?」
高天縱嘆息,輕聲道:「我就是要你去將我們此時的困難處境告訴安撫使和軍長啊,我們可能難以再拖延元軍很長時間了,當然要早讓安撫使和軍長做好準備。不然,福州城說不定便就被元軍給輕易破了,難道你希望福州城被破么?」
木娃子眼神晃動,「團長你真沒騙我?」
高天縱又拍了些木娃子的腦袋,沒好氣道:「哪這麼多話,這是軍令,你給老子執行便是了!」
然後他將血書扔到木娃子懷裡,便不再多說,扭頭走了。
木娃子眼中淌出淚來。
他不是懵懂無知的年紀了,雖然高天縱說得在情在理,但他也只得,團長這是在護著他。
團長可是剛剛都還說了,要給軍中留棵苗子呢!
而那苗子,可不就是他木娃子么?
一個個士卒走到木娃子面前。
「木娃子,拜託你了。」
「小兄弟,勞煩你了。」
「小兄弟,你好好保重。」
「」
這些將士們都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將血書交給木娃子。只有些和木娃子相熟的,才多說了幾句。
到最後,木娃子懷中已是堆滿血書。
他流著淚,將這些碎布片紮起來,要搓成繩。
高天縱、車宏宇等人集結將士,準備出發往山下元軍大營去。
按著時辰,元軍應該是快要拔營了。這個時候衝下山去,無疑又能阻礙元軍的拔營時間。
只臨走的時候,卻是忽的有將士將系在腰間的包裹放到了地上去。
車宏宇看到這幕,不禁勃然大怒,匆匆走到那士卒面前喝問道:「你這是作甚?」
包裹中可存放的是乾糧。
這士卒看著車宏宇,道:「團長,這回下山我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了。這乾糧,留給活著回來的兄弟吧!」
車宏宇動容,失聲,只怔怔看著這士卒。
旁邊,一個個士卒也默然將自己腰間的包裹解下,放到了地上。
有人道:「弟兄們,這回下山能否活著回來都看本事。這點乾糧算是老子投的賭注,贏了,老子拿多的,輸了,便給你們!」
說罷卻是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