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章 最壞的人
廣場上還有人彈奏小提琴鋼琴的演出，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昨晚淩晨十分的混亂。
這一點令閔希心中倍感疑惑，疑惑的不是這一派祥和的場麵，而是似乎所有人都並不關注犯罪行為，而是下意識忽略。
不知道這究竟是心太大，還是自信不會引火上身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滿不在乎？
搖了搖頭，閔希便穿過了廣場，去了附近的一個超市，還好超市已經開門，閔希進入超市之後，顯示查看了最底下一層的蔬菜水果食品區。
看到絕大多書的水果蔬菜，都是一些國外的品種，看樣子油光蹭亮地，包裝的也很好，價格根據人均收入上來說也不算太貴，但這些蔬菜卻令她興致缺缺，因為購買的人並不多。
絕大多數早起的人都在搶購另外幾個貨架上的有機蔬菜，閔希見狀立馬眼疾手快上去每樣搶了些，沒想到國外早上的超市也得用搶的。
當然，這個有機蔬菜似乎是比較好牌子，每天限量供應的，要不是她來的早，沒準八點多就沒有了。
當看到兩根有機黃瓜就要十六美元，折合人民幣就要一百元，而那些無人問津的綠光噌噌的黃瓜，才兩塊多美元。
眼看著旁邊一個金發大媽就要出手將自己好不容易搶來的菜搶走，閔希隻得抱著東西離開了戰場。
這些有機蔬菜的包裝比一般的普通蔬菜還要好，看起來每個，無論是個頭還是顏色都比那些普通蔬菜正常自然很多。
這些菜基本上都是來源於一兩種有機蔬菜的品牌，也算是國內比較出名的，超市裏如果設有有機蔬菜專區，基本上也都是這幾種的產品。
都是真空包裝，並且保鮮期也隻有幾天時間，這麽貴卻這麽多人搶著購買。
看來有機食品這一塊的市場蛋糕還算是挺豐厚的。
接下來，閔希就帶著這一小袋的有機蔬菜，去付了款，沒想到才一點就花了閔希將近五百塊，這都可以去一般的牛排餐廳吃一頓了，雖然她並不覺得牛排好吃。
原本閔希想將這些食材拿去空間裏，有時間做一下菜，看看味道這麽樣。
不過一想到這裏是國外，監控這些東西她也不太熟悉，加上小喵也不在空間裏幫忙看著。
所以最後閔希還是沒將蔬菜放進空間，而是手提著回到了酒店。
回到酒店之後剛好在門口發現了昨日送她來到酒店的梵蒂岡的車，據說這車叫蘭博基尼，價格自然十分高昂，屬於車中奢侈品。
閔希不免有些咂舌，心道，她這個不懂車的人，這段時間竟然也認識了不少車了。
又是劉炳輝的勞斯萊斯，又是梵蒂岡的蘭博基尼，一個比一個拉風，好在她不是個汽車愛好者，否則肯定得拍照發朋友圈。
還沒進門就看到了梵蒂岡以及他的秘書詹姆斯二人在酒店大廳。
二人看似剛打算上去找她，沒想到卻在門口看到了她。
“希，你這麽早是去哪裏了？”
梵蒂岡麵上洋溢著神采，好奇地詢問著這個年輕的知己。
還沒等閔希回答，梵蒂岡卻看到了閔希手中提著的袋子上的超市logo圖案，頓時有些意外道：
“希，你這麽早去沃爾瑪買了什麽東西嗎？”
閔希搖頭笑道：
“買了點菜，一會自己做下中午飯，外麵的吃不習慣。”
雖說她的英文也不算太好，不過對方也沒說一些特別難懂的詞句，反倒是比昨天的語句更加簡單易懂，閔希自然也領對方的情，笑著回答道。
梵蒂岡點點頭，麵上卻絲毫沒有意外的神色，反倒是煞有其事道：
“綠色食物，希你果然是個懂生活的人。”
見對方誤會了她的本質，閔希也沒解釋，隻是笑笑，畢竟如果不是對方所說的，她對生活質量太過挑剔，也用不著早上七點跑超市裏買蔬菜在酒店自己做午飯。
所以閔希隻能笑笑默認了。
之後梵蒂岡讓詹姆斯將閔希的菜拿去冷藏，而閔希則是和梵蒂岡前往夏奈爾總部，說是準備帶她看昨天沒看的秀。
這回閔希自然恭敬不如從命，跟著梵蒂岡來到了夏奈爾總部最大的一個走秀場，往常這都是舉辦大型的走秀才會使用的，現在卻用來舉辦梵蒂岡個人作品時裝秀，看樣子也能知道梵蒂岡在夏奈爾擁有什麽樣的地位了。
一場秀自然看的十分精彩，觀眾隻有閔希二人，就連梵蒂岡本人也去了後場，準備最後的登台亮相。
當梵蒂岡乘著最後的背景樂走到t台前，即使滿頭花白的頭發依舊神采奕奕亮相時，閔希終於承認，老爺子天生就屬於舞台。
似乎梵蒂岡在當設計師之前，也確實曾經做過一兩年的模特，難怪對方的設計當中，既凸顯時裝本身的風格，又能凸顯模特的魅力。
原來對方原本就屬於舞台，自然知道如何詮釋一件時裝，也自然知道一件時裝該如何詮釋著裝者的特點了。
當幕布緩緩拉上，閔希心中不由有些感歎，和對方相比，她這個天才也太名不副實了。
走秀結束之後，大廳內的燈光才緩緩亮起，梵蒂岡麵上依舊洋溢著神采，一點也看不出剛操辦了一場大型走秀的模樣，到了觀眾席上坐於最中間的閔希身旁，笑道：
“希，實話說，我已經好久沒有如此痛快的走秀過了，上一次還是五十年前。”
“祝賀你，能欣賞這一場精妙絕倫的走秀，也是我的榮幸。”
這時間跨度還真是令人啞然失笑，算算時間，五十年前對方應該正好十八歲左右，確實應該是一名模特。
麵前這位滿臉洋溢著神采的老爺子，生平事跡可以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出生在貧民窟的梵蒂岡，年幼時得到了一家善心夫婦的資助，得以擁有接受教育的機會。
但對方卻在考上了本國一流大學時，選擇輟學當一名模特，更奇特的是，作為一位剛入行的新人，梵蒂岡的台風卻比絕大多數前輩更加穩健，隻要是他走過的秀場，幾乎每一場都是氣場全開，其他模特淪為對方的陪襯。
沒到兩年，對方就在模特界“走”出了一番名堂，成為國外某一線知名男性時尚雜誌簽約男模。
但這還不是最令人覺得意外的，更加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當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模特界將冉冉升起一顆璀璨的新星時，對方卻突然和一線雜誌解約了。
並且緊跟其後的就是對方召開記者發布會，公布他從此推出模特界，轉而進軍時裝設計師的重磅消息。
之後的梵蒂岡就和坐了火箭一樣，成為時裝設計師，舉辦個人時裝作品時裝秀，最後一夜成名，一夜入圍幾個時裝設計獎項不說，還被當時的夏奈爾簽下。
不到五年時間，對方就從一個設計界的新人，蛻變成了夏奈爾最具影響力的設計師，直到順利坐上夏奈爾首席設計師的寶座時，梵蒂岡的設計師之路，也隻走了不到八年。
而當時的梵蒂岡，甚至還不滿三十歲。
而現在的梵蒂岡已然垂暮之年，哪怕精神頭依舊足足的，但也即將步入七十歲大關，可對方直到如今，卻依舊對舞台本身充滿了絕對的感知和氣場，這又怎是一般人能夠模仿一二的？
所以想到這裏，閔希內心也就更加敬佩起了對方的精神，如果不是重來一世，她或許也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七十歲依舊如此熱愛自己的事業工作，當對方站在舞台上時，就像是要將整個生命整個靈魂都獻給舞台一樣的人。
正當閔希以為老爺子玩累了，於是坐在一旁座位上休息時，卻不想對方開始低聲抽泣起來。
閔希從沒見過老人家哭，小孩哭她都沒辦法，更別說老人了，可不應該啊，剛才梵蒂岡不還是好好的嗎？
難道是，喜極而泣，喜悅的眼淚？
閔希看到大廳裏依舊沒有外人，心頭鬆了口氣，因為按照老爺子的脾氣，要是哭的時候被別人看到了，那事後才是災難。
又見梵蒂岡隻顧自己流眼淚，看樣子雖然並沒有特別悲傷，但似乎也不是喜極而泣的那種哭。
所以老爺子到底是怎麽了？
難不成是空調開太低了，好吧，此刻的閔希已經處於隨處亂猜的情況，畢竟老人的心思，她實在猜不到。
要是放在一般人，她興許還能通過精神力感知一二，但梵蒂岡卻不是一般人。
畢竟精神力能夠捕捉的情緒，要麽是精神力特別薄弱的人，要麽是特別外放的，而像是梵蒂岡這樣的，非常有意誌力，並且還不是個外放的人，就很難感知道對方在想著什麽了。
當然，她要真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隨意探知別人的情緒，對閔希而言是一種無禮的行為，就和隨意探知別人腦子裏在想什麽一樣。
正當閔希正在疑惑不解時，一旁的梵蒂岡卻出了聲，就聽他慢慢的講述道：
“當年，如果不是因為他去世，我或許會一輩子當一個模特也不一定。”
閔希一愣，原來梵蒂岡推出模特界還有其他因素在？
隨後閔希就充當了一個聽眾，讓老爺子將或許這半輩子都沒能說出口的心事傾訴出來。
靜謐的時裝秀大廳內，燈光敞亮，舞台上已經謝幕，沒有人影。
但梵蒂岡講述著過往時，那看向舞台上的神情，似乎就和往日浮現在眼前，舞台上正有兩個苦練台步的少年一般。
“他是那麽熱愛這個舞台，但上天卻沒給他陪伴舞台的機會，哪怕他隻能以那種方式陪伴這個舞台，上天卻依舊殘忍地奪走了他的生命……”
之後的時間裏，梵蒂岡麵帶微笑的看著t台，語氣聽不出悲傷痛苦，淡淡地講述五十年前，曾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也是他生命當中第一個誌同道合的知己，更是他用一輩子懷念的愛人。
故事當中的梵蒂岡，原本是個感歎命運不公，從小就比同齡人更加聰明，也比同齡人更加知道弱肉強食這個道理的少年，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依靠讀書獲得出路。
而他之所以瞄上了模特這條路，也隻是因為模特這一行，是當時最快出名最容易賺錢，並且也是他有自身優勢的工作。
原本梵蒂岡可能也會出名，但卻因為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梵蒂岡整個人生和整個生命。
這個人就是梵蒂岡故事當中的那個“他”那個據說同太陽一樣炙熱，也如太陽一樣明亮的“他”。
是他改變了原本隻想依靠模特這一行出名撈錢的梵蒂岡，讓他真正愛上了這個舞台，真正地尊重這個舞台。
但就當二人即將在模特界大展宏圖開啟屬於他們的新時代時，天災卻降臨在了他們身上。
沒了摯愛陪伴的梵蒂岡，痛徹心扉的退出了模特界，那是因為沒有對方所設計出來的那些時裝，梵蒂岡突然覺得整個舞台都失去了光彩。
梵蒂岡的摯愛，是當時那個一線男性雜誌的首席設計師，是一個因為天生缺陷，隻能終日坐著輪椅的殘疾人。
偶然的一次彩排的機會，梵蒂岡發現對方看著舞台那充滿炙熱和向往的眼神。
當時的梵蒂岡把舞台，乃至他自己的身體，都隻當成一顆搖錢樹而已。
在梵蒂岡眼中，坐著輪椅的他已經擁有了無上的榮耀乃至金錢，根本沒必要再對舞台這個搖錢樹如此向往。
年少的梵蒂岡，不僅是個野心勃勃的人，還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他並沒有因為對方是自身所在雜誌的首席設計師而嘴下留情，反倒出言嘲諷起了對方。
卻沒想到，他的嘲諷，卻換來那原本神情懨懨的殘疾人，望向他氣憤地道：
“小子，你配不上這個舞台，你知道多少人，想站上去卻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嗎？而你卻一點也不尊重它，我為它承載著你的重量，為你實現你的夢，但卻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而感到悲哀！我更為你感到悲哀，為這樣一個才十八歲就已經失去生命力的靈魂感到悲哀！”
梵蒂岡說，當時那個男人說完之後，就將轉著輪椅頭也不會地離開了他的麵前。
而他也因為那一番話，頭一次承受了心靈的打擊，也頭一次開始自我懷疑，自己是否真是對方口中所說的那個，才十八歲就已經失去生命力的靈魂。
梵蒂岡是個有野心的人，但同時他也是個越挫越勇的人。
當他懷揣著這些自我懷疑，度過了兩個輾轉反側的夜晚之後，終於在公司逮到了正和助手散步的“他”。
隨後梵蒂岡愣是從對方的助手手中接過了推輪椅的工作，搶也似的，不問緣由就將人飛快的推到了最近的秀場大廳。
而他則是板著臉，當著對方的麵站上了舞台，沒有任何報幕就開始了這一場走秀。
少年的自信風發以及氣場，很快就令輪椅上的男人失了神，但卻也隻有一瞬，緊接著，他就手動轉起了輪椅，打算不告而別的離開。
站在舞台上的梵蒂岡原本自信的笑容，立馬僵了下去，當即就追到了男人麵前，質問他，為什麽不看他走完。
男人卻隻說道：
“你有天賦，但你不愛它，你不愛它，自然不會尊重它，否則，你不會隨意因為任何一個人中斷任何一場走秀，而你現在隻是因為觀眾離開，就從舞台上衝了下來。”
男人的話，令梵蒂岡呆在原地許久，也終於令梵蒂岡意識到，對方所說的或許真的沒錯。
原本想要靠天賦天資讓對方為他之前所說的話道歉的梵蒂岡，卻發現對方其實沒有說錯，因為在他看到對方離開的那一瞬間，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選擇從舞台上跳了下來。
所以他，真的配不上這個舞台？
哪怕原本梵蒂岡心中就很清楚，這個舞台帶給他的，除了自信和名譽，最多的就是金錢，但當他意識到，自身缺失的東西時，依舊會因此自責又或者是自我懷疑。
之後連續好幾天，梵蒂岡都不在狀態，哪怕在t台上都不複往日的自信，反倒似乎有了些後顧之憂一般，整個人都內收了許多，內斂的氣質，自然是不符合當時時裝的定位的，所有人都不清楚，為什麽梵蒂岡突然就轉變如此。
然而那個男人卻是猜中了些什麽，對方找到了梵蒂岡，說了見麵三次，頭一回還算溫和的話：
“以前不愛，你可以從此刻開始努力的愛它。相信舞台本身，會給你最真實的反饋。”
對當時已經處於迷茫的梵蒂岡而言，這句話的力量是強大的，起碼之後的每一天，每當他再次站上舞台，他都覺得自己更愛它了一分。
而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舞台也確實如那個男人所說，給了他最真實的反饋，梵蒂岡成為了模特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自從二人冰釋前嫌之後，梵蒂岡也逐漸有了自己的走秀風格，經過雜誌的董事會一致認同，梵蒂岡成為了男人所設計時裝的禦用模特
然而好景不長，正當梵蒂岡因為日複一日的相處，對對方產生了不可名狀的情愫時，他還來不及表明心意，就收到了男人車禍身死的噩耗。
後來才知道，原來當時有小報記者亂寫新聞，對方害怕被媒體知道影響他的事業，這才單獨前往和記者交易，卻沒想到天降橫禍，一場車禍奪走了他的生命。
但當時的突然失去了合作拍檔，也失去了摯友，更失去了摯愛的梵蒂岡無法走出傷痛，也沒有勇氣追究來龍去脈，他隻想逃避。
失去此生摯愛的人，不會在人前努力痛哭，隻想逃避失去的事實罷了。
梵蒂岡說，那一天他突然覺得舞台失去了色彩，也再無法身著其他人設計的服裝走秀。
於是他走了已故之人的路，成為了一名設計師，從今以後，隻穿自己設計的時裝，站在舞台上，連帶著去世的他的份。
良久，都沒有人說話，有的隻是淡淡的沉默。
聽完這個故事，閔希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梵蒂岡一輩子都想找到一個知己知音。
不是偏激的追求完美，而是因為曾經出現過又失去的美好，令人一輩子無法忘卻，於是才會想通過尋找著世上其他的相似之人，撫慰心中的疼痛。
於是原本自以為是準備好勸導老爺子的話，閔希終於收回了肚子裏。
她也終於明白了，沒有無緣無故的執念，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執著，假如別人執著著什麽事，那就讓他執著，因為這是他們撫慰心中疼痛的方式，為什麽要阻攔別人療傷呢？
其實她很想問問老爺子，在他生命當中，真的再次找到同他記憶當中那個人一樣的知己嗎？
但嘴唇囁嚅了半天，閔希卻還是沒能問出口。
因為，答案顯然是沒有。哪怕是她，也不過僅僅是一次老爺子終於願意放下執念的釋懷罷了。
因為她哪怕時裝中看出了老爺子的天賦，野心，才能，卻沒能看到，最初的老爺子也隻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也沒能看到老爺子曾經迷茫的過去，更沒能看到是誰讓老爺子擁有嶄新的生命以及魂靈。
這些她都沒看到，她又怎能算是老爺子的知音知己？
知己一輩子或許也隻有一個罷了，而她不是，也不會是，更不想是。
“瞧我，和你這個十幾歲的女娃娃說這些做什麽，你肯定不懂這些。”
不懂反倒是幸運，沒失去過的幸運，梵蒂岡心中這樣說道。
閔希一愣，在一秒卻點頭道：
“確實有點聽不懂，不過我聽懂了一件事。”
梵蒂岡好奇的看向閔希，問道：
“什麽事？”
閔希淡淡地笑道：
“那就是梵蒂岡先生喜歡的人，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
梵蒂岡一愣，隨即卻大笑了兩聲，笑完之後眼角卻又噙了些淚水，語氣動容：
“他啊，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也是世界上最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