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類
朱雀的維護需要大量的材料，這些材料堆積在這一層上百個房間裏。
無色的小瓶子在安都手中轉了轉，裏麵的藍色芯片躁動不安。安都用指紋打開了瓶蓋，藍色的小芯片迫不及待地衝出瓶子，猛地衝向了盡頭的房間。
這是最迅速也是最危險的辦法。
高級防禦封鎖的門芯片自然是進不去的，它在門前徘徊著，連靠近都不敢。
安都跟著芯片狂奔過來，他停在門前，抽出了那把解離刀。包裹的生物材料散開，毫無光彩的刀刃上瞬間覆上一層藍光，原本來團團繞著的芯片發出一陣尖銳地電流劈啪聲，立時飛得遠遠的。
一刀，兩刀，三刀！
十級防禦的門化成了一堆離子霧，藍色的芯片嗖地一聲飛了進去。繞了一圈就貼在牆上一個黑色的匣子上一動不動。
安都伸手一握把狂躁的芯片重新收回容器裏，他把匣子從牆上拿了下來。
滿目的綠色流光溢彩，幾乎照亮了整個房間。
他不知道他把盒子拿下來的那一刻，外麵的人類忽然驚呼了起來。因為朱雀的一隻眼睛，忽然不見了。
安都啪地把匣子合上收到背包裏，他一轉身，就看到那架機械戰士的炮口瞄準了他。
它失控了！
安都的眼睛忽然亮起紅光，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片刻慢慢朝著它走過去。
——放我離開，我們是同類。
安都嚐試與它的係統對接，紅光在眼中急速地閃爍，幾秒後那架巨大的機械戰士終於放下它的武器往旁邊讓了兩步。
安都走出了房間。
一秒，兩秒，三秒——跑！
“轟！”巨大的爆破在身後響起，安都撲倒在地上，個人防禦罩立時撐了起來。
“發現目標，一級戒備！發現目標，一級戒備！”來時的通道忽然湧進了十人小隊，安都迅速站了起來，退了兩步果斷換了一個方向。
他的左手現在沒有攻擊能力，麵對一台機械戰士和麵對是十個輕凱戰士，自然是前者勝算更大。
安都的右手緊緊握著他的解離刀衝進了一片霧霾中，直到前方忽然出現一個缺口，外麵的光透了進來，他卻沒有看到那架機械戰士。
安都來不及多想，一縱身從那個缺口跳了出去！
交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時從身側落下星星點點爆炸的餘火。攀著朱雀框架往下跳的安都忽然感應到了什麽，他抬頭往上看了一眼。
那個缺口是那架機械戰士剛才特意為他轟開的，它沒有阻攔是因為它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同類。
還沒來得及想通其中緣由，一團巨大的火球就從那個缺口裏落了下來，安都眼神一凜雙腳用力一蹬晃到了另一根鋼鐵上。
還沒等他站穩，隻見那團火球裏忽然伸出一隻機械手臂，一把將他圈在手心裏。
那團火球，就這樣，維持著伸著手臂的動作，從數百千米的朱雀頂端，直線墜落。
安都被機械五指牢牢鎖在掌心裏，除了頭部哪裏都動不了，他偏過頭聲音一片冰寒地說：“放開！”
對方毫無反應。
“執行指令，放開！”他的眼睛，紅光乍盛。
體統鏈接失敗，對方拒絕交流。
安都緊緊抿著嘴巴，他對著籠罩在一團火裏完全看不到五官的機械戰士冷漠地說：“我不會用培育原液來救你。”
即使安都這麽說，它也一聲不發，就這樣帶著決心的死意摔到了地麵上。
在落地的前一刻，他用軟手充當緩衝帶將安都甩了出去。
“咳、咳咳！”即使有了緩衝，被摔在人工綠植裏的安都隻覺得胸口血氣翻湧，他咳了兩聲，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他抬手擦了擦，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巨大地聲響，緊接著響起了幾聲巨大的爆炸聲。
腦子裏忽然傳來一陣聲音，完全葬身火海的機械戰士用最後的能量對他說——
“我想要一副身體，和你們一樣活著。”
安都的手頓了頓，他緩緩坐在地上，滿是汙漬鮮血的臉看不清任何表情。
它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最終卻還是終結了自己的生命。因為它判定放走安都是自己背叛了人類，所以確認了自毀程序。
安都站了起來，身體搖晃了一下準備往那團火光走過去。
“大哥哥，你別動，我去幫你拿。”怯生生的聲音傳來，一個微弱的力量拽住了他的衣角。安都遲鈍地回頭，眼神卻冷了下來。
有人在他身後，而他竟然沒有察覺。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仿佛一點兒也不擔心隨時有可能再次引發的爆炸。他仿佛感受不到高溫一樣，用他那不被注意的身高在巨大的火球前繞了一圈。
在安都忍不住走過去前，那個孩子跑了回來。
“哥哥，給你。”孩子胖乎乎的手心裏，是一片暗淡無光的芯片。
安都蹲下去，目光平視著那個孩子。因為在火裏拿那塊芯片的緣故，他的臉被烤得通紅，手指還被火焰灼傷了。
“你怎麽在這裏？”安都拿走他手心的芯片啞聲問。這個孩子，是旅店大堂被歸一嚇哭的那個。
“爸爸媽媽不要我了，我偷偷跟著你們過來的。”小孩子低著頭，眼睛裏的眼淚已經快要盛不下了。
安都看了他很久，終於伸手按在了他的眉心。
片刻後，他把孩子抱了起來，動作踉蹌卻也迅速地消失在街道。
歸一滿頭冷汗地睜開眼睛，房間裏的燈隨著他的動作亮了起來。他偏了偏頭，隻看到汪箏坐在不遠處吃晚餐。
“看你這一驚一乍的，要不要來兩口？”汪箏端著碗吃得唏哩呼嚕的，機器人做好飯的時候他可是叫了歸一的，隻是怎麽都叫不醒。
秉著他吃不吃都沒關係的原則，汪箏一點都不勉強的自己開動了。
“安都回來了。”歸一從被窩裏爬出來肯定地說。他渾身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臉色慘白得出去就能嚇死人。
“這不是好事嘛？你激動個什麽鬼。”汪箏話音一落，就聽到門外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下一刻孩子的哭聲就放肆地響了起來。
“……臥槽！安都他拐賣兒童了？”聽到孩子的哭聲還在臥室裏的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汪箏嘖了一聲把筷子一拍打開門，樓下客廳裏安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旁邊坐著個不知所措娃娃大哭的孩子。
“安都？安都？！”汪箏在樓梯扶手上一撐直接跳了下去，他把安都扶起來，隻見他身下已經淌了一攤血。
對於強化人來說，隻是流血是不會死人的。但是安都會。
“操！我就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去！”汪箏把安都扛起來往治療室走去，走前他伸腳提了提坐在地上被他嚇得連哭都不敢的孩子對還在樓梯上麵的歸一說：“喂，這玩意兒你處理一下。”
那孩子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在看到歸一的瞬間驚喜了一下，下一刻就又驚恐了起來。
這個人不喜歡他，很不喜歡他。上次在旅店，如果不是剛剛的那個大哥哥，這個人是想殺了他的。
歸一慢慢走了下來。孩子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他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眼睛裏莫名其妙地開始掉眼淚。
他希望這個人能抱一抱他，雖然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你膽子不小啊，我上次特意放過你，你倒是還敢找上門來。”歸一半跪在那個孩子麵前，他彎了彎嘴角，伸出了手。
“大哥哥，我們是一樣的嗎？”伸出的手忽然被抓住了，早已淚流滿麵的孩子緊緊捏住他的手指嗚咽著問他，眼睛裏滿是迷惘祈求。
歸一安靜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上半點兒血色都沒有。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冷硬的說：“不，我們不是一樣的。”
“嗚嗚……嗚唔……嗚哇哇……”還不懂得隱忍的孩子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胸腔裏的心髒突然一聲一聲重重地跳著，那種噎住呼吸的感覺讓歸一不由得低下頭看著自己心髒的位置。
這種連眼淚都止不住的感覺，就叫做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