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返程
無論便宜不便宜，安都都沒有打算讓另一個人叫他哥哥，並不是承不承認的問題，而是能叫他哥哥的那個人，早就住在了心裏。
唯一默契的是，方思也沒有這個打算，雖然他能夠感受得到這個名義上的哥哥並不排斥他，但是也並不期待，或者說並不想和他上演一場兄友弟恭的認親場麵。
所以方思隻是向安都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得到安都低啞的一句自報姓名之後，再無下文。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調侃過方臨之後，方玥就把他帶到了實驗室，兩個人躲在裏麵說了大半夜的悄悄話，出來的時候方臨就看到安都坐在門口。
在實驗室裏不覺得，出來才知道外麵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安都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方臨的腳步頓了頓，他把已經踏上樓梯的腳收回來，走到了安都身邊。因為雨季的原因，牆體外麵都是濕漉漉的，除了安都坐著的那塊地方，都找不到哪裏幹燥的地方。
方臨站在安都身邊，順著安都的方向看過去，除了漆黑一片的黑夜和隱約能分辨得出來的圍牆，其他的什麽都看不到。
那個位置，正是那個神奇的湖泊的方向。
“帶我去看看歸一吧。”靜默了一會兒，方臨忽然道。和方玥談了這麽久，他們互相交流了近百年來發生的事情，從見到安都到回到部落這麽久都沒看到歸一，方臨就知道歸一大概凶多吉少。
隻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經曆了這麽多。雖然歸一醒來的希望很渺茫，但是終歸是希望不是。
聽到歸一名字的安都站了起來，他沉默的端詳了一會兒方臨，然後轉身進屋，片刻拿了兩頂箬笠出來。
遞了一頂給方臨，安都將手中的那頂扣在自己的頭上，轉身踏進雨簾中。
地球的晝夜溫度相差非常的大，即使是夏天，在太陽出來之前的清晨，整個星球都被覆蓋在一層薄薄的霜雪中。
夜晚的露珠在驟降的溫度中凝成霜，碰上雨季，雖然第二天不會看到滿覆的雪花，但是這個時間段雨水足夠冰寒。
安都並沒有感覺，他身上仍舊是白天的那身，赤.裸.著上身，腰上的獸皮倒是換了一塊。
方臨跟在安都身後，寂靜的天地間，除了雨水的唰唰聲，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他看著走在他身前的高大的男人，光.裸的後背肌肉完美的起伏，連同那條機械的手臂都為他增添了幾分狂野。
他完全無法想象安都到底是經曆了怎樣的成長，才會從那個沉默的奮不顧身的青年蛻變成這樣——方玥說如果沒有安都，就沒有現在的地球。
他成為了領袖，卻低調得可以一消失就是個把月，完全沒有稱王的意思。
在雨水中走了半個小時，他們進入了一片隕石圍成的亂石群裏。方臨知道安都看得見，所以完全不擔心的跟在他身後。等終於走到目的地的時候，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方臨完全看不見，但是他知道自己大概走到了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沙沙的雨水仿佛瞬間被隔絕在外。
“小心。”一路沉默的安都忽然開口提醒，他忽然停了下來，轉身托住了方臨的手肘。
還沒等方臨反應過來，腳下一步一滑的方臨狼狽的維持著自己身體的平衡，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忽然豁然開朗。
仿佛繁星一樣的晶石閃耀著不同色彩的光芒，方臨終於看清楚自己的處境了。
他們現在在的地方看起來比較像一條人工開鑿的隧道，無數的晶石就鑲嵌在周圍的牆體上，他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難怪這麽滑，腳下都是青苔。
“方玥不是說歸一在池子裏麽？”方臨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不是他認識的安都，這會兒他都要以為這個人特意選了個偏僻的地方，好殺人滅口了。
“嗯。”安都應了，仍然往前走。走了將近兩百米的青苔路，地麵終於幹燥了起來。不過百十米，方臨終於見到了歸一。
時間匆匆，眨眼便是百年，沉睡著的歸一卻仿佛被時間忘記了，仍舊維持著他少年的模樣。
方臨不由得向前走進了兩步，人工開鑿的池子裏，不知從哪裏引來的池水緩緩注入池中，浸泡在墨綠色培育原液裏的少年唇紅齒白，仿佛做了什麽好夢，他的眼尾泛著淺淺的紅暈。
“真是神奇……”方臨歎息了一聲，目光停留在歸一身下的晶石上。大難不死，鳳凰涅槃，地球經曆了毀滅性的打擊之後，終究不忍人類消亡。
這個湖泊，就是人類的未來。
“他什麽時候會醒？”方臨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安都坐過來。
“等。”
安都說了一個字，他很配合的坐在方臨身邊，目光盯著池子裏的歸一，明明沒有任何表情，方臨卻不忍的偏過了頭。
“我已經將這裏的情況傳送給安在國，我們在新星的情況比這裏要好一些，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
“不。”
明明早就料到了安都的回答，真正聽到的時候，方臨還是愣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以父親的身份和安都相處過，這個時候，他竟然一句勸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即使你不想離開，其他人未必不想。我看了你們最近的報告，即使再怎麽減少傷亡，這個星球上人類的數量總體都是在下降的。”方臨緩了緩開口說。
“女人無法在這個星球上生存，既往的培育方法卻又完全失敗，即使是方玥都找不到解決繁衍問題的方法，長久下去人類消亡是必然的結局。”方臨轉頭看著安都說，他很想語重心長的和安都像朋友那樣談一談，最終卻把談話進行得像是一場外交。
安都沒有說話，無邊的沉默頓時充斥在兩個人中間。片刻，安都才偏頭看著方臨。
“我並沒有阻攔任何人離開，如果你能成功的勸說他們，我希望你把他們都帶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久不說話的原因，安都原本就低沉的音調變得更為低啞，那種仿佛磨砂紙一樣的聲音，在空洞的人工岩洞裏，顯得格外的有說服力。
方臨忍不住盯著安都看了一會兒，他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安都，你老實告訴我，你的身體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嗯？”安都偏了偏頭。
“不是方玥告訴我的，我隻是恰巧看到了關於你身體的數據變化圖譜。”對於安都和歸一身體的原始數據，不得不說方臨比方玥更為了解一些。
“這裏沒有儀器，即使你不想離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和我回一趟新星，如果真的沒有什麽問題，你隨時都可以回來。”雖然人類的浩劫讓他們的科技停滯不前很長一段時間，但是經過百年的紮根和發展，穿梭蟲洞並不是什麽難事。
“不需要。”安都搖了搖頭，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忽然說：“方院長，新星的秩序目前采用的什麽？”
“……還能是什麽，智腦管理。”方臨無奈的笑了笑，他知道安都不想繼續離開的話題，倒也沒有繼續為難他。
“沒有主腦？”
“主腦……你還嫌人類在這上麵栽的跟頭不夠多？”方臨歎了口氣低聲說，“雖然你現在證明了你的想法，但是致命傷一樣明顯。”即使所有擁有人格的人工智能都能通過培育原液和晶石得到身體，但是無法繁衍又談何未來。
“方院長，我想請你幫個忙。”方臨說的都是事實，安都並沒有反駁他，他隻是把目光從歸一的方向收回來，看著方臨的眼睛，不容忍拒絕的說著請求的話。
方臨最後還是答應了。
安都的請求並不過分，他隻是想讓方臨幫虛荒製造一具身體。方玥在幾千年前的時候曾推演過一組數據，理論上製造出來的身體是可以承載虛荒那信息量超負荷的芯片的。
隻是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到現在他已經有了足夠多的時間才做這件事情，卻發現虛荒在漫長的時間裏經過無數次的升級之後，曾經的數據已經完全沒有用了。
即使封閉一部分的功能，重新推演出來的數據也無法支撐，所以虛荒到現在都沒能有一具屬於自己的身體。
連方玥都做不到的事情，單憑他方臨一個人自然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但是如果兩個人能合作的話，取長補短，也許會有奇跡的發生呢。
況且這個時候，新星上並沒有什麽大的戰事，短暫的休養生息的時候，他們迫切的需要一套完美的智能體係。
虛荒是最好的選擇。
而想讓虛荒為新星服務，條件交換是最好的選擇。
方臨在部落裏一共住了十天，和安都交談完的第二天，他就和方玥談了這件事情。方玥沒有避著虛荒，當場就問了他的意見。
令本以為要打一場持.久戰的方臨意外的是，虛荒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你確定不和我們回新星？”巨大的穿梭航母前，方臨站在入口處再一次問了安都。信息傳回去之後，安在國在第十天準時將飛船派了過來，他仍然駐守在新星。
自從方臨來了之後，可以移居新星的消息是一早就傳播下去的，如果有誰想離開這裏，都可以跟著飛船遷移。
到離開的今天，飛船上除了方玥，沒有任何一個人登錄飛船。
“嗯。”安都點了點頭。
看著方臨忽然低下的頭，沉默了片刻，他上前兩步，輕輕抱了抱他。
“我有時間，會常過來看看的。”方臨最終忍住了眼淚，他輕輕拍了拍安都的後背，轉身上了飛船。
“照顧好他。”安都對最後登錄的方思說。
走了一個方玥，大家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漫長的雨季過後，地球重新迎來火辣辣的太陽，中斷狩獵許久的他們重新開始捕獵。
就在一次圍獵中，安都被一隻高級異獸一尾巴拍在隕石的崖壁上，完全沒有任何內外傷的他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