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九 育輪學校5

  眼看著，夕陽漸漸西下，朱旭才平複了一下情緒，心事重重的，重新踏上了南去的小路。


  他直考慮過，到底還要不要回到學校了，如果於大爺和孩子們，真的是鬼，自己現在終於逃出了魔掌，為什麽還要再自投羅網呢？但如果他們不是鬼，自己要是不告而別，是不是又會傷到孩子們和於大爺的心呢？


  順著這條小路，大約走了二十幾分鍾，學校儼然出現在了不遠的前方。


  “我到底要不要再回去呢？”


  朱旭才正在猶豫，突然聽到了遠遠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自己。


  “朱老師，你怎麽才回來呀？這一整天你都跑到哪兒去了？你真是要把我急死了！”


  看到了於大爺，朱旭才的心裏咯噔一下子，他特意看了看於大爺的腳下，以前聽別人說過，鬼走路的時候，腳向來都不沾地。他仔細的看了又看，還好，於大爺的腳踏踏實實踩在地麵上。


  是不是還有種說法，說鬼是沒有影子的，他又看了看，於大爺腳下長長的身影，看起來也沒有絲毫的異樣。


  “難道學校失火的事兒，真的都隻是謠傳嗎？”朱旭才自言自語道。


  “朱老師，你在那兒嘀咕什麽呢？你沒事兒吧？”於大爺走過來推了朱旭才一下。


  當於大爺的手碰著他的那一瞬間，朱旭才不由自主的向後趔了一下。


  “朱老師，你這是……”於大爺的神情明顯有些變化。


  “哦，我……我沒事兒，我早上往北去追孩子們，不過到最後也沒有追上，結果不知道怎麽了，就跑到黃河邊兒上了，我長這麽大了，還是頭一回見著黃河，所以不知不覺的，就在那兒玩兒到了現在，真是不好意思啊，讓您擔心了。”


  於大爺還和平時一樣的熱情，拉著他就進了校門：“你就這麽在黃河邊兒上玩兒了一天？中間沒碰到什麽人吧？”


  朱旭才心想，於大爺為什麽會這麽問呢？


  “沒……沒有……就我一個人傻乎乎的在那兒玩兒了一整天。”


  “哦，那就好，你這一天都沒有吃飯吧？也不知道餓？嗬嗬，快進來，快進來，我中午特意給你做的紅燒肉，你不回來，我一口也沒舍得吃，你坐那兒稍等一會兒啊，我這就給你熱熱去。”


  朱旭才沒敢進屋，就直接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心想，要是有什麽異常，他隨時可以站起來就跑。


  於大爺好像沒事兒人一樣，哼著小曲兒，來到廚房裏，就忙活了起來。不大一會兒，他就端著一碗米飯和一大碗的紅燒肉走了出來：“咦，朱老師，你怎麽不進來坐呀？坐在外麵涼不涼啊！”


  朱旭才支支吾吾的回答：“外麵……外麵空氣好，今天就坐這兒吃吧。”


  於大爺笑了笑，把兩個碗放到了朱旭才的旁邊：“年輕人啊，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好吧，你等著，我去搬個小桌子，今天晚上啊，咱爺兒倆就坐在這院兒裏吃飯吧。”


  “我幫您搬吧！”朱旭才幾乎是本能反應似的說了一句，這句話剛一出口，他就已經後悔了。


  還好，於大爺在屋裏接了一句：“不用了，我這就來了。”


  於大爺搬來了一張小桌子，和兩把小椅子，又把剛才放在地上的兩個碗挪到了桌子上，緊跟著，又回到廚房裏端來了一碗飯：“你怎麽不吃啊？趕緊啊，趁熱，這紅燒肉啊，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朱旭才硬擠出了一絲笑容：“我……我這……不是等您呢！”


  “哈哈哈哈，你啊，對我這個老頭子還真是有禮貌，來，我就坐你對麵兒，咱爺兒倆一起吃。你是不知道，今天這塊兒肉有多好，我中午燒的時候，這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你嚐嚐，這可是我最拿手的菜了，要不是為了等你啊，我早就……”於大爺看著朱旭才坐在那裏完全沒有動筷的意思：“你怎麽還不吃啊，一會兒就真的涼了！”說著，他先夾了一塊兒紅燒肉放到了朱旭才的碗裏，然後自己又夾了一塊兒，就著碗裏的米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朱旭才心想，即便於大爺真的是鬼，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飯了，想必他也不會在飯菜裏下毒，另外，他自己都已經先吃了，看來這飯菜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他在外麵呆了一天，除了一瓶可樂之外，一口東西都沒有吃過，這會兒看著於大爺吃的這麽香，他其實早就已經忍不住了。


  死就死吧，就算是死，我也得做個飽死鬼！想到了這兒，朱旭才拿起了碗筷，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吃完了飯，於大爺把桌上的碗筷全部收到了廚房，然後拿出了茶壺和茶杯，給他們兩個人一人倒上了一杯茶：“喝點兒茶吧，解膩！”


  朱旭才點了點頭，接過杯子，慢慢的品了一口。


  “朱老師，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要問我呀？”於大爺剛喝了一口茶，突然問了他一句。


  朱旭才嚇得手猛的一抖：“沒……沒什麽！”


  “你今天在外麵兒，是不是碰到什麽人了呀？是不是還聽到了些什麽事兒，讓你的心裏非常的矛盾呢？”


  朱旭才猶豫再三，心想，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不如我就把話說明了吧。


  “我今天確實是碰著了一個小商店的老板娘，她跟我說……跟我說……咱……這個學校去年年初的時候，就已經被大火燒毀了……”


  說到這兒，朱旭才死死的盯著於大爺，心想，隻要他一翻臉，自己就拚了命的往外跑，不管怎麽樣，也得先離開這個校園再說。


  沒想到，於大爺聽了這話，突然大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聽到了什麽謠言了，你的心事啊，全都寫在你的臉上了。你覺得，她跟你說的這事兒，可信嗎？”


  “我……我……我也不知道！”朱旭才這句話，絕對是實話實說，因為他這會兒的心裏，真的是特別矛盾。如果說那個老板娘說的全是真的，那於大爺和那些孩子們，就全都是鬼，可是傳說中的鬼，都長得青麵獠牙，恐怖無比，可是於大爺呢，向來都是笑嗬嗬的，對自己又這麽好，他真的很難把他和鬼聯係在一起。特別是那些孩子們，一個個天真可愛，又怎麽可能會是鬼呢？另外，如果他們全都是鬼，那麽他們這麽多鬼聯合起來騙自己，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呢？朱旭才越想，就越是糊塗。


  於大爺抬頭看了看天，突然長歎了一口氣：“唉，她說的沒錯，去年二月份，這裏確實是著了一場大火……”


  聽到這兒，朱旭才當時就想往外跑，可是這腿上剛一使勁兒，卻發現，自己的腿早已經被嚇軟了，這會兒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隻能用手支著身子，勉強的把椅子往後麵挪了挪。


  於大爺依然抬頭看著天空，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這些舉動：“那場大火啊，真的著的很大，學校裏的所有東西，全都被燒毀了。不過還好，那一天學校裏沒有學生，就隻有我一個人……”


  隻有你一個人，那也就是說，那些孩子們，都還是人，隻有你一個人……是鬼！朱旭才心裏想著，眼睛趕緊朝著教室的方向瞄了一眼。教室裏的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亮起來了，孩子們難道都已經都來了嗎？他們是什麽時候來的呢？我怎麽沒有發覺呢？不行，我得趕緊通知孩子們，讓他們跟著我一起跑。


  他又試了試，自己的腿腳這會兒依然不聽自己的使喚。


  “那您……”朱旭才心想，既然我跑不了了，那一會兒我說什麽也要纏住你，好給孩子們留下一個逃生的機會。所以他嘴上隨口問著的同時，又把椅子往教室的方向挪動了一些。


  於大爺低下了頭，看著他，笑了笑：“我？我怎麽了？你是不是想問我，我是不是被那場大火燒死了呢？”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您當時，有沒有受傷呢？”


  於大爺搖了搖頭：“傻小子，你說呢？”


  這句話一問，朱旭才的心裏就更毛了，看著於大爺的笑臉，他覺得，於大爺可能隨時就會現出他那種恐怖的樣子。朱旭才緊緊的抓住了椅子的背靠，心想，隻要於大爺一現形，他就把這椅子丟過去，然後就衝上去和他拚了，不管怎樣，他也一定要保住那一屋可愛的孩子們。


  “我……我……怎麽會知道！”


  於大爺笑著，朝他這邊兒走了幾步：“還真是個傻小子，你看清楚了，我是人，不是鬼，你見過哪個鬼還有影子的呢？我要是鬼，我還給你做紅燒肉，還給你做好吃的，這種鬼，你可到哪兒去找啊，哈哈哈哈！”


  “那您當天……”


  “說來也怪，平時啊，我常年就住在這裏，除了去買菜，我幾乎都沒離開過這個學校，結果那天下午，我的一個老鄉突然來這兒找我玩兒，最後非要拉著我去他家喝點兒，結果我那天晚上喝多了，就在他家睡了一夜。等第二天上午我一回來啊，你是不知道，這學校啊，被那場大火燒的，什麽也不剩了，真的是太慘了！”


  “那後來……”


  “後來，胡校長也來了，當時的幾個老師也都來了，警察和消防員全都來了，清查完現場之後，還好沒有發現任何的傷亡。”


  說到這兒，朱旭才看著了於大爺眼眶中隱隱的淚光，不覺得心生同情：“於大爺，那再後來呢？”


  “再後來，胡校長就重建了這個地方，也正是因為重建這個校園，胡校長他太過操勞，所以就中了風，打那之後啊，他來這兒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後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這附近的人就總說咱這校園裏麵鬧鬼，還說那場大火就是惡鬼所為，學校裏的幾個老師也都因為聽到了太多這樣的風言風語，所以都一個個的都離開了。我老頭子從校園重建好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裏，我怎麽從來也沒見過什麽惡鬼呢？要是真有鬼，你就站出來讓我看看，反正我老頭子也早就活夠了，你就來把我帶走吧！”於大爺越說越激動，最後那幾句話，他直接是站在校園裏衝著天大喊的。


  “於大爺，您小聲點兒，孩子們還在寫那兒作業呢！”這會兒朱旭才心裏的疑慮，幾乎都已經打消了。這麽好的一位大爺，又對自己這麽的熱心，如果他真的是鬼，想必也不會加害自己。所以朱旭才心想，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上也無牽無掛的，不管於大爺是不是鬼，隻要他不害我，我不如繼續留在這裏，給孩子們上課，再怎麽說，這些孩子都是無辜的，而且自己也是真心的喜歡他們，也不想離開他們。


  路邊兒被嚇跑的幾位大哥，還有商店的老板娘，還有那兩位奇怪的出租車司機，一定都是被這些謠言所蒙騙了。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鬼呢？這一下，朱旭才終於什麽都想通了。


  不管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鬼，即便真的有，也不代表這些鬼就不能和人和平共處啊！

  於大爺擦了擦眼淚，回過頭來，幹笑了幾聲：“不好意思啊，朱老師，我剛才太激動了。”


  “沒事兒的，於大爺。”


  “其實你今天出去的時候，我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出兒的，唉，算了，算了，剛才那頓飯啊，就當是咱爺兒倆的散夥飯了。走，我這就陪你上樓去收拾東西，你放心，這一段時間的工資，胡校長一定是不會不給你的，你一會兒啊，給我留個手機號，回頭兒啊，我就讓……”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朱旭才就站了起來，走到了於大爺的身邊：“於大爺，您不用再說了，您放心，我不走，我還沒吃夠您做的飯菜呢，另外，我也是真的不舍得這些孩子。”


  於大爺熱淚盈眶的拍了拍朱旭才的手：“嗯，好，好，你肯留下來，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朱老師，你不怕我是……”


  朱旭才笑了笑：“行了，於大爺，咱爺兒倆回頭有的是機會再聊，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去趟洗手間，然後就該準備給孩子們上課了！”


  “行，行，你去吧，我也得去把這些碗筷什麽的都刷出來了，嗬嗬。”聽得出來，於大爺得知朱旭才不走，真的是非常的開心。


  朱旭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先到洗手間把剛才吃的喝的全都吐了出來，然後他洗了把臉。看著自己的肩膀還有衣領上，還留著黃河邊兒的黃沙呢，他趕緊洗了洗頭，換了身兒衣服。然後腳步輕快的，來到了教室：“同學們好，我們要開始上課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