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持家
一局終了,元泓又輸了。
「棋藝上,我向來是不如大哥的。」元泓一邊笑一邊奉了茶輕抿一口。
元澈得意地一挑眉毛,笑道:「不是你棋藝不精,怕是你這心思根本沒有在這棋局上吧。」
輕竹收了棋盤,盈袖手裡奉著一個白玉果盤放在案上。
滿盤碎冰之上鋪著一層新梅。
「嘗嘗看,冰鎮的新梅子又酸又甜。」元澈拈起一枚來先入進嘴裡。
甜?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甜,那個人兒的身影便會浮到眼前,元泓拈起一個梅子放在眼前仔細打量著,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突然想起那一晚將她裹在懷裡,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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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雙手,真是巧得緊。」盈兒撫著若夕剛剛綉出來的那條髮帶驚嘆不已「快看看這蝴蝶竟然象是活了一般。」
若夕嘴角一翹,笑道:「趕快給我吧,這才只綉了一半呢。」
「嘖嘖嘖,姑娘的手藝硬生生地能把朝一堂都給比下去了呢。」盈兒把那髮帶遞迴到若夕手上,又隨手撥亮了油燈。
「盈兒,這麼晚了,你多給我備些燈油便早些回去睡吧。」若夕道「這一天緊跟著我侍侯,也真是辛苦你了。」
「姑娘,您也別忙得太晚了,當心累到眼睛。」
「好。」若夕嘴裡答著好,卻又把眼睛盯在面前的綉飾上,繼續一針一線繡得仔細。
盈兒出了門,順手將門掩好,細切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從屏風後面走出一個人來,手裡捧著一張荷葉,荷葉里的碎冰已經開始融化,將他那件錦袍的袖子給弄濕了一大塊。
他默默地看著綉案前坐著的那個人,荷葉里的冰水順著他的指縫滴下,砸落到地上。
繡花的人兒聽到動靜抬起頭,有點愕然:「二世子來了有多久了?」
元泓將荷葉里的梅子放在一旁的茶盤裡,抿了抿唇應道:「有一會兒了。」
若夕走過來探著頭看向那個茶盤,只見碧綠的荷葉中間是幾隻個烏紫色的梅子,個個沾著冰水。
「好亮的梅子。」若夕笑著將個梅子先拈起一個來遞給元泓,自己也拈了一個放在嘴裡。
梅子皮兒瑩瑩發亮,看上去很是誘人,一口咬上去,不想梅子竟然被冰得這麼透,入了齒又是涼又是酸,竟是把人冰得一個激凜,抬頭看向對面的人,只見他那常年木訥的臉上一雙劍眉微微一挑,嘴角似乎也明顯抽動了一下。
兩個人對了眼神,一個酸字未出口,卻都是同病相憐的表情,一時綳不住,二人同時笑了起來。
「二世子一直捧著這些東西站著?」
元泓嘴角一翹道:「適才我來的時侯,這裡的冰還有一半呢,幸虧我給暖熱了些,不然更冰牙了。」
若夕又低著頭笑,滿口的碎玉小銀牙又照著那紫黑色的梅子上咬了一口,微皺了皺眉頭,卻是覺得這梅子比剛才吃起來更甜了。
元泓看著她那張如玉般的小臉秀眉微皺著,不由得心下一陣憐惜,想著她的病剛好一些,怎麼又在燈下趕著做活計?
看那一襲烏髮披散著輕覆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只顯得她整個人太過瘦弱,似乎這一頭濃髮便能壓累了她,元泓恨不得一伸手將那捧烏髮幫她托起來。
這麼想著,心口又是一熱,元泓逼著自己將眼睛移到了綉案上。
「又在忙些什麼?」他問。
「二小姐要出嫁了,我幫她趕些婚禮上要用的東西。」若夕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將自己綉好的髮帶奉到元泓眼前來。
元泓眯著眼睛打量了那髮帶,一對藍色的蝶翩然飛舞於火紅色的髮帶之上,真是說不出的翩然靈動。元泓順便打量了一眼那奉著髮帶的玉白色小手道:「好看。」
若夕抿嘴一笑,復又坐到案幾前面低下頭認真地繡起髮帶來。
兩個人都不愛說話,卻都心犀靈動,都是這樣的年紀,都是有著各自的心事與負擔,此時此景無法深言,不如學佛止語,專心做好眼前可以做好的事情便可。
於是,若夕只管安心綉活兒,元泓也自坦然坐著看她的背影,在靜靜的光影下面,精巧靈秀的女子就這麼低著頭專心地做著手裡的活計,這場面美得讓人心頭一暖。
若夕綉著髮帶上的一雙蝴蝶,身後有雙目光正灼熱地盯著自己的後背,她心下略有些慌亂,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把心思專註地放回到那枚髮帶上。
夜漸漸深了,兩條髮帶已經綉完,身後的人卻始終再未發一言,若夕心下驚異,偷著回眼去看他,卻發現他適才坐的那個位置已經空了,只留下茶盤中的那張荷葉在上下噏動。
她下意識地打開窗戶向外看了一眼,院子里也是靜悄悄的,若不是案几上多出來的那盤梅子,真的以為自己剛才是在作夢,她看著那盤梅子嘴角一翹,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來,轉身熄了燈,上床歇息。
「杜小姐,好巧的手啊。」張映雪將那條髮帶奉在眼前一個勁地贊道「這是要把朝一堂都比下去的好手藝啊。」
「姐姐喜歡就好。」若夕笑著又將別一條髮帶也奉了上來「那一條上是蝴蝶,這一條上是鴛鴦呢。」
張映雪又接了這一條髮帶,連連咂著唇:「真沒想到,堂堂的杜府千金會有這麼好的手藝,竟然還一夜就給綉出了兩條來,真是辛苦你了。」
「姐姐說哪裡話呢。」若夕接了丫環遞來的茶輕輕抿了一口「昨日聽媽媽說綉品還差著一些,我就做著試了試,若是我這手藝姐姐您還看得上的話,不妨今日多拿一些給我,我也試著給趕上一趕。」
「那怎麼好意思呢,你是客人,哪兒能總是勞煩您來動手。」張映雪將那兩條髮帶捧在手上,左右看得愛不釋手。
「姐姐切莫與我客氣,我這終日里閑的也是著急,您只管把這活計給我,我權當是打發時辰了吧。」若夕臉上的笑容不卑不亢。
張映雪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一旁的婆子忍不住插嘴道:「二小姐,按我說啊,這朝一堂的手藝都趕不上杜小姐的,難得她這份熱心,咱們也不能硬推辭了不是?」
然後不等著張映雪再開口,那婆子又趕快奉了幾條喜帕上來一一展到眼前,嘴裡又在嘮叨:「二小姐前日里說起這綉活和朝一堂里的不能比,老身這心下還在范著嘀咕,今天一看杜姑娘這手藝,老身真是不想再看這些綉品一眼了,您說您怎麼就生得這麼巧的一雙手?叫老身這心裡心痛著您吧,可還是忍不住還是想要央及你。」
一番話說得張映雪也跟著笑,若夕笑著接了那些喜帕全都收了交給盈兒,便告辭回到自己的房裡忙活計。
第二天,這些喜帕全都做完了,那手藝精細得沒得挑,一群下人爭相傳閱著都捨不得鬆手。張映雪更是看得喜歡得緊。
若夕只叫那婆子將別的需要繡的東西也一併整理了送到自己房裡去,又開始接著綉。
那婆子不一時便將衣帶腰飾通通送了來,就連那吉服也一併給取了過來,央及著若夕給多加些綉飾上去,若夕自然是來者不拒,哪怕是晚上熬夜也定然會把活計給趕出來。
張映雪初時心下過意不去,後來看著若夕從來不說累,而且每日趕著活計還面露喜悅,乾脆將閑時的茶點全搬到若夕房裡來,兩個人一邊商量著如何刺繡,一邊閑話聊天。
一段時間下來,兩個人親近了不少。
因是張映雪將要大婚,這幾日府中往來的客人也比較多,需要張羅的事情也就多起來了。張映雪免不了在下午吃茶點的時侯向若夕抱怨:「真是不持家不知道柴米貴,這幾日迎來送往地接應客人,這才知道往日里府中的事務有多繁瑣,有一件看不到想不到照應不到的,怕是就會在人前落了話柄,當家果然不易啊。」
若夕低頭綉著映雪那件大紅色的綾裳一邊笑道:「姐姐以後可是一家的主母,如今只是提前歷練一下,以姐姐的聰明,哪裡會有事情能輕易難得到你的?」
映雪盯著面前的一盤點心就先自苦笑道:「妹妹您是不知道,不說別的,就說這茶點上的事情就先苦了我一道。這幾日往來賀喜的人漸漸多了,來的時侯全是托著禮金來的,到了咱們家裡,這上好的茶點就要先奉上,走的時侯也斷然不能讓人家空著手回去……這招待的東西就已經讓我很費心了。」
若夕奇道:「這茶點怎麼就能叫姐姐費了心呢?」
「客人進門的第一道茶,定然要是最好的,人家落座沒有喝幾口,這第二撥的人就又到了,一壺好茶不喝幾口就要換,一把又一把的雖然不起眼,就這短短几日,府里存的新茶就耗下去不少。叫下人們去鋪子里現買,眼下京城的市面新茶的價格貴得嚇人不說,每家存貨也不一樣,檔次也都不一,為了挑些成色相等的好茶就叫人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