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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皇親酒樓通消息 英國公深夜闖宮門(二)

  張惟賢急聲:“既是關係廟堂家國,但講無妨。老夫張惟賢,這兩位是大學士張瑞圖大人、禮部尚書來宗道大人。”張瑞圖知道他性急如火,待要阻攔,已是不及。


  “原來是國公爺、閣老和宗伯三位老大人,下官不知,多有怠慢,罪過,罪過!”田弘遇起身,重新施過禮,故作驚訝地:“三位老大人執掌國柄,日理萬機,難道沒聽宮裏的事兒?”


  “宮裏發生了什麽事?”三人不由直起身子。


  “真的不知道?不會,不會呀!”


  張惟賢大聲:“這幾日紫禁城內外戒備森嚴,禁止出入,無詔不得進宮,外廷哪裏會有宮裏的消息!”


  田弘遇撓頭道:“三位大人可知道皇上已經賓了?”


  三人刹那間如遭雷擊,麵如土色,張惟賢一把抓住田弘遇的手臂,喝問:“此話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這事豈是可以隨便謊的?”


  張瑞圖咬緊牙關,一字一頓地:“若是有半點虛言,你想必知道會是什麽後果!詆毀聖上,蠱惑下,可是要淩遲滅門的!”


  田弘遇兩手亂擺道:“不敢!不敢!下官豈會拿身家性命耍笑取樂?”


  “那好,你是從哪裏得知的消息?”


  “這麽信王被迎立進宮的事兒,你們也不知道?”


  “什麽?信王被迎立進宮了?”三人驚得嘴巴大張,撟舌難下。


  田弘遇心頭暗喜,接道:“九千歲派秉筆太監塗文輔率三千忠勇營將士護衛信王進宮,怎麽沒有知會滿朝王公和內閣輔臣?再此事怕是已經傳遍了京師,三位大人竟然不知道?”


  “九千歲派人迎信王千歲進宮,意欲何為?”三人停止追問,心頭不住地揣摩,屏風內一時寂靜得如同窗外的黑夜。田弘遇見三人呆坐無語,知道自己的消息攪亂了他們的心神,忙自語:“想是九千歲怕大家與他搶了頭功,因此暗裏行動。看來九千歲的榮華富貴怕是要與大明江山一樣千秋萬代了!”


  張惟賢一掌擊到桌上,叫道:“如此好事,咱豈可後人!也要連夜入宮,以表丹心。”


  “不可,不可!”張瑞圖搖頭道。


  “有何不可?”來宗道急問。


  張瑞圖目光閃爍,令人難測,他看看張惟賢、來宗道,又看看田弘遇,道:“哎呀!田老弟怎麽還一直站著,快坐了話!你我同殿稱臣,哪裏有這麽多禮法?今後仰仗老弟之處還多呢!剛才言語不周,萬不可往心裏去,我也是專心顧念聖上,一時情急。”


  “閣老怎麽卻對下官見外了,下官還靠大人們提攜,今後風雨同舟,些許事怎會記在心上?”田弘遇朗聲笑道,張瑞圖也附和著大笑幾聲,對張惟賢道:“國公爺此心此情,我自然明了,隻是我們連夜趕去,城門必然不開,老大人肅立中宵,怎堪忍受?不如我們分頭知會百官,明日四更齊集午門,上表勸進。有田皇親為證,擁立之功,斷不會少的!再者人多勢眾,城門也不會不開。”


  田弘遇本來想激他們連夜進宮,也好保護信王平安,但見張瑞圖老謀深算,知他不明魏忠賢的意圖,不敢輕易涉險,聽得心中焦躁,卻也無計可施,暗暗禱告道:看來隻好盡人事而聽命了。想起方才來宗道的嘲諷,笑道:“信王繼位登基,宗伯大人該不該好好慶賀一番,怕是比生子納妾還要歡喜得多吧?”


  “那是,那是!應該,應該!”來宗道額上忽然流出了汗水,身上的中衣不覺也已浸透。


  樓上酒宴方酣,猜拳行令,笑語喧嘩,煞是熱鬧。


  聽到喝喊,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遠處紗燈、角燈、黃炬、亮子數百,明如白晝,迤邐而來,似是漂浮在夜空的無數星鬥。前麵一架肩輿,後麵一頂青紗涼轎,隨從宮婢數百人,前提禦爐,焚燃沉香、龍涎香,氤氳如霧,好似月宮中的仙人。不多時,來到了乾清宮。原來客印月見五虎草擬了勸進的表章,五彪仍舊沒有音信,在竹風閣中坐臥不寧,恐怕宮中有變,顧不得夜深路黑,急急趕來,聞魏忠賢在文華殿歇息,便與他會作一處,先奔乾清宮來祭拜大行皇帝,正好聞報五彪與皇後僵持不下,急忙趕過來。兩副肩輿落地,親隨太監李朝欽、裴有聲忙將過來攙扶。魏忠賢、客印月下得轎來,見張嫣尚站在殿簷下,略見了禮,來到徐應元、王承恩麵前。魏忠賢看著徐應元紅腫的臉頰,哈哈一笑,似是不勝惋惜地:“咱家又晚到一步,教老弟受苦了。”


  徐應元冷笑道:“上公爺客氣了。早來晚來,還不是一樣!”


  “怎麽會?想是五彪一時心急,失了分寸。咱家聽信王走失,心裏也是急的。信王是咱家迎入宮的,萬一有什麽閃失,豈非有負先皇所托?如何向滿朝文武、下百姓交代?老弟要是顧看昔日的情麵,就告知一聲信王千歲在哪裏,咱家也好放心。”


  徐應元咬牙道:“別的都好,就是要的這條賤命,也盡管拿去,眉頭都不會皺一皺。隻是要問信王千歲的去向,恕難從命!”


  魏忠賢用手指輕彈一下徐應元的臉腮,見他痛得渾身一顫,輕笑道:“好,有骨氣!看來東廠的刑具有些不管用了,可有什麽新鮮的玩意兒教老徐見識見識?”完看著許顯純。


  許顯純冷哼一聲,上前看了徐應元一眼,陰陰地笑道:“啟稟督公,屬下剛剛製作了兩件刑具,正好一試。”


  “都是什麽樣的?”魏忠賢將鬢角的一朵鮮花摘下,在鼻子邊兒一嗅,隨即用手一攥,輕撒而出,花瓣飄零,散碎落地。


  “一種叫紅繡鞋,一種叫金壽杖。紅繡鞋是生鐵所鑄平底低幫的鞋子,型號各異,依據人犯腳掌的大使用。生鐵本是黑的,等在烈火中燒上多時,便會裏外通紅,穿在腳上極像二八女子的繡鞋,因此取了這個雅號。金壽杖則是用熟銅打造的一根手杖,頭粗尾細,上刻壽字。以此打人有個好處,肌肉糜爛,皮膚卻絲毫不裂,反而光潔圓潤,有如處子,似返老還童一般。隻是爛肉汙血一時無從排出,就在皮下潰爛長瘡,化膿生蛆,稍稍一碰,如同萬蟻鑽心,初時還覺疼痛,後來變成麻癢,更加不可忍受,多數親手將自己的皮膚抓裂,汙血四溢,噴湧而亡。”


  魏忠賢聽了,麵色陰沉道:“構思還算奇妙!嚴刑峻法原本是警君子救人的,正所謂不以霹靂手段難施菩薩心腸。”然後語氣一緩,對王承恩:“你們想必是受人指使,受人蒙蔽,怕咱家搶了迎接新君的頭功。這迎接新君的功勞人人有份,咱家豈會獨享?你若出信王的下落,咱家必保奏你到宮裏做一份體體麵麵的差事。”


  “上公爺不必多費口舌,賣主求榮,非我所為!王承恩既敢入宮,就無所懼!”


  客印月早聽得心中煩躁,厲聲道:“不必與這班奴才羅嗦!快去各處搜查,定要在明前找到信王!”


  張嫣怒道:“後宮嬪妃無數,都已安眠,衣衫不整,這些錦衣衛深夜查找,成何體統?皇家顏麵何存?”


  客印月笑道:“那就命我手下的太監、宮女搜查,今夜我特地多帶了一些,也夠用的。”她略頓一下,對手下人命道:“速去各處搜查,發現異常,即刻傳報,錦衣衛隨時援手。”


  張嫣高聲道:“且慢!後宮皆為我統攝,我沒有下令,哪個敢去?”


  客印月見皇後執意阻攔,心中雖然惱怒,但是拘於禮法,也不敢任意施為,當下咯咯一笑,道:“娘娘,我命人搜查,一是為了皇後的清譽,二是怕有人乘機混入宮中,擾亂宮廷。”


  “為了我的清譽?一派胡言!”


  “娘娘誤會了。試想夜色已深,信王不安居文華殿,而在宮中隨意走動,輕則有人議論娘娘管理後宮無方,這重則嘛……”客氏故意將語氣收住,一雙妖冶的雙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嫣。張嫣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登時粉麵通紅,氣得不出話來。魏忠賢趁機揮手道:“仔細地搜!不要放走一個隨意入宮的人。”張嫣看著眾人奉命散去,全不將皇後放在眼裏,不禁暗自傷神,返身入殿,對著仰臥在床的啟皇帝垂淚。


  將近四更了。紫禁城外寂靜得沒有一絲聲息,宮裏燈火輝煌,四處人影幢幢,不時傳來幾聲年青女人的尖叫和錦衣衛的高聲喝問。魏忠賢與客印月坐在乾清宮前等候消息,半個時辰過去,各處搜遍了,也沒見到信王的蹤影,“難道他出宮了?”魏忠賢暗想,“不會,上次已下死命,沒有咱家的手令誰也不準出宮。除非他會飛簷走壁,插翅騰空!”客印月見他沉思,就問田爾耕道:“還有哪裏尚未搜查?”


  “都查過了。各宮各院,太監、宮女的房裏,禦花園的假山、樹上都看了,連禦水河也用木杆撈了一遭。”


  “噢……”客印月腦海裏將紫禁城各個角落轉了一遍,也想不起信王會藏在哪裏,卻見魏忠賢兩眼看著乾清宮,當下疑惑道:“難道會在裏麵?”魏忠賢並不答話,起身向宮裏走去,客印月緊隨其後。


  魏忠賢在龍床邊跪拜,客印月也隨著跪拜幾下,神情悲戚。魏忠賢道:“萬歲爺,老奴來看你了。今夜老奴搜查大內,實屬不得已,望萬歲爺看在老奴多年伺候的份兒上,饒恕奴婢驚駕之罪。”連連叩頭,兩眼四下巡視,猛然伸手在床下一摸,麵現失望之色,起身到禦座、屏風各處查看,依然杳無蹤影。他在丹墀上徘徊一遭,目光落到那對鎦金銅獅子身上,竟自無聲地冷笑了起來,伸手在左首的銅獅口中一摸一按,突然喝道:“有刺客!”


  田爾耕、許顯純一聲呼喝,手下錦衣衛、乾清宮當值眾侍衛搶進殿來,各自拔出刀劍將殿內眾人團團護住,張嫣嚇得大驚失色,倒靠在龍床上。客印月待要躲藏,卻未見陌生人來,站在眾護衛身後,定定心神道:“刺客在哪裏?”魏忠賢用手向腳下一指,眾人看丹墀上並無異樣,正自迷惑,卻聽一陣紮紮的聲響,丹墀下緩緩啟開一扇門,田爾耕、許顯純搶步將洞口堵了,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到宮裏行刺,快出來納命!”


  那個清瘦太監從洞中爬出來,被田爾耕、許顯純將手臂抓了,上來幾個錦衣衛便要捆綁。清瘦太監將身子一挺,怒道:“本王乃是太祖血脈,哪個敢無禮?”眾人聽得一怔,魏忠賢心裏暗惱田爾耕、許顯純沒有趁出洞時一刀將他殺了,喝道:“一身太監衣帽服飾,會是什麽太祖血脈?必是入宮的刺客,快拉出去斬了!四下仔細搜尋,看他有無同黨。”


  清瘦太監將臉上麵皮一撕一抹,冷笑道:“魏伴伴,你不認識本王了?”張嫣、客印月吃驚地抬頭觀看,見那太監赫然便是信王。門外的太監、宮女更是目瞪口呆,大睜著雙眼齊齊地向內張望,心裏暗自吃驚。田爾耕、許顯純與眾錦衣衛見此情形,不由將刀劍收了,向後退開。清瘦太監用手撣撣塵土,門外的太監、宮女忙取來清水,伺候盥洗。那清瘦太監從容淨了麵,上前祭拜大行皇帝,又與皇後張嫣見了禮。


  魏忠賢急步走下丹墀,圍著清瘦太監轉了一圈,問道:“若是信王王爺,咱家卻要問問,怎麽不在文華殿,深夜變服易容來到乾清宮?”


  清瘦太監悲聲:“故地重遊,幼時與皇兄相處的情景,曆曆在目,宛如昨日,傷心難寐,想來祭拜皇兄。又怕袞服前來,行動不便,就與王承恩互換了衣服。”


  魏忠賢追問道:“那又為何藏身老虎洞呢?”


  清瘦太監道:“本王傷心過度,誤觸了機關,跌落洞中。也是吉人相,正愁找不到出路,魏伴伴將機關打開,可謂救駕的功臣。”


  魏忠賢聽了,後悔方才鹵莽了,盤算不夠周全,若是偷偷命人從另一洞口潛入,將信王一刀砍在洞裏,神不知鬼不覺,豈非大妙?或是派人守在洞口,還怕不能將他活活渴死餓死,剪除心頭的禍患?片刻間,思前想後,心裏隱隱不快,嘴上埋怨道:“王爺隻顧迷藏取樂了,可教老奴找得好苦呀!”


  客印月撇嘴哂道:“虧他想得出來!貴為帝胄,竟跑到什麽陰暗的老虎洞裏,怕是有什麽見不得人吧?”


  朱由檢暗恨她話陰毒,一時卻不知怎樣分辯。張嫣也覺惱怒,垂淚掩飾道:“難得信王兄弟情深。”


  客印月淫笑一聲,擺動著腰肢:“王爺恁的性急,怕是想見皇嫂吧!女大三,抱金磚。這女大六,豈不就是兩塊金磚了?”


  張嫣心下怒極,冷冷地譏笑道:“你還胡言亂語,難道忘了當年的批頰掌嘴之痛了?”客印月想起張嫣命幾個宮女輪番掌嘴的舊事,又羞又恨,做聲不得。


  “可憐見,奴婢們又見到王爺了。”殿外的徐應元、王承恩趁騷亂之際,搶入殿來,護在朱由檢身前。朱由檢見二人麵目紅腫,問道:“你們為何受此苦楚?”轉頭問魏忠賢道:“魏伴伴將本王迎入宮來,為何卻對他們下此毒手?難道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魏忠賢沉吟道:“王爺誤會了,老奴家怎會對王爺有半點的不恭?王爺是老奴迎接入宮的,方才見不到王爺,卻見恩子黃袍加身,詢問王爺去處,他們又咬牙不,老奴家以為這二人串通一氣,不利於王爺,就將他們拿了拷問。”


  朱由檢道:“並非他們有所企圖,是本王為見皇兄,命他們如此。”


  許顯純必欲問罪,反駁道:“他們奉命假扮王爺,哪裏逃得過督公的法眼?隻是這二人卻惱羞成怒,高聲辱罵督公,哪裏有半點做奴才的樣子?”


  魏忠賢不依不饒道:“謾罵老奴也就罷了,恩子身穿袞服,言語無狀,藐視王法,褻瀆皇室,其罪當誅!”


  客印月也隨聲附和:“誣蔑朝廷重臣,也是死罪!”


  朱由檢心下為難,兩眼望著皇後。張嫣忙調和道:“他二人如此失禮,本該治罪,姑念不是他們自做主張,意在成全信王兄弟之誼,其情可憫,兼以皇上剛剛賓,新君將要登基,不宜殺戮,權且記下,日後再罰。”


  魏忠賢意在信王,也不想節外生枝,見皇後阻攔,便順水推舟道:“既是娘娘開了金口,就先留下他倆的狗頭。時辰不早,請王爺回文華殿歇息吧!”


  信王道:“本王一身醃?,殊失儲君威儀,理當更衣再回,以免朝臣見了不雅相。”


  魏忠賢道:“明日登基大典,事務繁多,王爺宜養足精神,以受群臣朝拜。”


  信王道:“本王性好潔淨,還是先沐浴更衣,否則也難以入眠。”


  魏忠賢道:“萬歲爺賓,皇後娘娘新寡,不便久留,王爺還是先回文華殿,明早再沐浴更衣不遲。”著後一招手,田爾耕等人一齊向前,手按刀劍,躬身道:“王爺請回!臣等願意護駕!”


  信王無奈,起身拜別皇後,便要回去,卻見門外身影一閃,一個帶刀錦衣衛飛跨進殿,到了魏忠賢身邊,低聲耳語,魏忠賢急急命道:“嚴守城門,一個也不許放進來!”


  信王、張嫣等人正自驚愕,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個太監氣喘籲籲跑進來,顧不得行禮,急聲道:“娘娘,承門外有許多大臣吵鬧,要入宮拜祭萬歲爺。”


  張嫣聽了,不啻撥雲見日,問魏忠賢道:“今夜何人在承門當值?”


  “錦衣衛指揮僉事餘良輔。”


  張嫣命道:“傳我口諭,守門太監即刻開門,放眾位大臣進來,也好商議皇上安葬之事。大行皇帝尚未入梓奉安,魏伴伴,你將禦弟護送回文華殿,稍事歇息,明日一早也好主持大政。”


  魏忠賢不想奉詔,爭辯道:“朝臣違製,不在東華門外待朝,卻擅自到承門叫嚷,豈能縱容?”


  那太監道:“東華門禁軍把守森嚴,言稱時辰未到,不去景運門司鑰領鑰匙開門。眾位大人要找禁軍統領理論,那統領卻拒不相見,無奈才轉到承門。”


  魏忠賢道:“理當如此。深夜放外臣進來,於宮禁成例本不相合。”


  張嫣卻道:“皇上駕崩,事情非常,諸位大臣出於一片忠心,豈可因循舊製,辜負他們?”她心神既已安定,言辭也周全了許多,憑添了幾分皇後的尊嚴。


  魏忠賢難以反駁,惡狠狠地看著那報信的太監,恨不得將他活活吞下,一直冷眼觀瞧的客印月連連冷笑,尖聲問道:“你是餘良輔身邊的長隨高子吧?”


  “的高起潛。”那太監將目光望著別處答道。


  “你可看得清楚?果真是大臣們要入宮來,不是城中的潑皮刁民在那裏胡鬧?”


  “回老祖太太的話兒,奴婢與餘公公並守城軍士親眼所見,斷然不會錯的。”在客印月喝問之下,高起潛不禁哆嗦起來。


  客印月見他愚笨異常,絲毫不領會自己的暗示,又盤問:“夜深黑,怎麽看得清楚?”


  “雪白的燈籠上印的大字清清楚楚,城下的大臣也都自報了名姓。”


  “到底是哪一個?”


  “為首的是英國公,其他人奴婢未及多看,就來稟報了。”


  張嫣聽到來的是三朝元老張惟賢,登時又增添了幾分底氣,對高起潛厲聲道:“還不快去,隻顧胡亂聒噪什麽!”高起潛不敢怠慢,匆匆向外便跑。魏忠賢喝道:“將他攔下!”未見田爾耕如何移動身形,高起潛已被他一把拉回,張嫣慍怒道:“魏伴伴,你要抗旨麽?”


  “老奴怎敢。”


  “那為何將高子攔下?”


  “老奴怕他謊報。”魏忠賢惡狠狠地看著高起潛,伸手道:“拿來!”


  “上公爺要什麽?”高起潛惶恐地看看他,又將目光看著皇後。


  “餘良輔的信物!若是他命你稟報,必會交付與你。”


  “餘公公正在與大臣們理論,的見情勢危急,自顧回宮稟報,沒有討得令符信物。”


  “這麽是你自作主張?”


  “的一心想著後宮的安危,怕驚擾了娘娘們。”


  魏忠賢冷笑道:“好個忠心耿耿的奴才!如此巧辯!你可知道不從號令、擅離職守的下場?”


  張嫣見魏忠賢一味拖延,阻攔道:“高子既是心係本宮,不必拘泥。快去傳下口諭,不得遲延!”


  魏忠賢難以強攔硬阻,眼睜睜看著高起潛飛也似地跑走了,諂笑道:“娘娘,高子所報事關重大,萬歲爺剛剛賓,可不要出什麽亂子,老奴還是親到承門查看一番,以免驚擾掖宮。再果是國公爺不辭辛苦,深夜進宮,老奴也該前去迎接。體乾,你且護送信王千歲回文華殿吧!”


  張嫣冰雪聰明,知道他想到承門阻止大臣們進宮,含笑道:“護送儲君責任重大,我不放心別人。若魏伴伴定要去迎接英國公,不如陪信王一道去承門勉慰群臣。”魏忠賢本怕信王繼位的消息傳布出去,更怕他與大臣們見上麵,今夜再難動手,心裏不住地咬牙切齒,暗恨張嫣,後悔當時沒有將她廢了。


  張嫣緩聲對信王:“五弟,就勞你到奉門一趟。魏伴伴本是顧命元臣,此次又護駕功高,今後不可虧待了他。”


  信王應道:“娘娘教誨的是。前日皇兄臨終遺命,口諭臣弟多多重用先朝老臣,言猶在耳,不敢有忘!”魏忠賢聽了皇後與信王話,默默無言,眼角竟擠出兩滴清淚,似是有些傷情。


  “我那苦命的哥兒呀!你就這麽狠心地撒手去了,教我今後依靠何人?你就這麽狠心……”客印月突然一聲嚎啕。


  注:明朝舊製,皇家例有皇莊、皇店,僅北京就有皇店六處,都設在東安門外戎政府街,名為寶和、和遠、順寧、福德、寶延、福吉,由司禮監掌管,每年流水帳不下白銀億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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