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郊勞士卒攔聖駕 演雙簧君臣論密情
正在熱鬧之際,忽然發一聲喊,三個方隊往來穿梭到一處,三聲鑼響,軍士們登時各自站定方位,屹然不動,大纛旗下的數百勇士竟然排列成了“中興聖主”四個大字!眾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震價齊聲喝彩。
一大早,崇禎皇帝擺動鑾駕,出了永定門,由文武大臣們扈從著,浩浩蕩蕩向西南的良鄉郊勞台進發。永定門到良鄉有六十裏上下的路程,中間要在黃新莊歇息一夜。這時已入初伏,赤日炎炎,猶如在頭頂上懸著一團大火。崇禎在鑾輿裏熱得渾身是汗,出了城門,急忙棄轎乘馬,汗雖不出了,可火毒的日頭直曬下來,烤得渾身熱哄哄的。崇禎是個能吃苦的人,在毒日薰蒸之下,還可忍受,有些隨行的太監平日難得出宮,開始還覺新鮮,等日頭高起,走得又渴又乏,幾乎暈倒。
黃昏時分,接到訊報,洪承疇已在良鄉宿營。崇禎看著色尚明,悄悄吩咐馬元程道:“朕到良鄉的大營走走,看看洪承疇與當年的袁蠻子是不是一個樣?”
“袁崇煥家在廣東東莞,洪承疇家在福建南安,離得想來不遠,必是一樣聽不懂的鳥語,長得瘦不堪……”
崇禎見馬元程絮叨不止,叮囑道:“切不可聲張,免得驚動了隨行的各位大臣,又要勸諫阻攔個不住,全沒了趣味。”
二十幾裏的路程,騎馬隻用了半個多時辰。馬元程朝前方指點道:“萬歲爺,看那裏有許多燈火,必是到了大營。”
崇禎遠遠望見點點光亮,催馬快行,突然一聲喝問傳來:“什麽人夜闖大營,再敢往前,心弓箭是不長眼的。”
崇禎一收馬韁,那馬緩緩而行,抬頭看看大營外的轅門,旗杆上高高掛起一盞大紅燈籠,上麵大寫一個“洪”字,一個帶刀校尉率領著幾個兵卒來回巡邏,把守轅門。四周一片寂靜,不時傳來幾聲戰馬的嘶鳴。
馬元程上前大叫道:“快去通稟,聖上……”崇禎阻攔道:“你去稟報洪大人,我們要見見他。”
“嗬!你是什麽人?黑燈瞎火地要見我們洪軍門,你想見就見啦!”校尉看這幾人一身便服,以為是京城裏什麽人家來求洪承疇辦事的,半理不睬,一點也不買賬,又問道:“你與洪軍門沾親帶故?”
“一不沾親二不帶故,至今還沒見過麵兒。”
“那你又何貴幹?”
“來拜望拜望。”
“不必了。此處是轅門,各色人等照例不許妄自靠近,請回吧!”
馬元程罵道:“混賬東西,皇上要見洪大人,你也要阻攔麽?”
“皇上?拿來吧!”校尉伸手道。
馬元程以為他如權貴的門房一般討要銀子,惱怒道:“拿什麽?”
“皇上的印信呀!”
“印信豈可隨意帶在身上?”
“沒有印信,難斷真假。”校尉搖頭道:“軍營之中隻聞將令,不知有皇上。即便你們拿出印信,我也要稟告洪軍門,請令後才會放你們進去。”
“讓開!你一個的校尉,也敢阻攔聖駕,不想活了?叫洪承疇出來迎接!”馬元程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
那校尉卻絲毫不為所動,按刀而立,冷笑道:“洪軍門的轅門豈容人隨意出入馳騁!看你們沒帶兵刃,才不為難你們,快走吧!休要囉嗦,不然捉你們關上一夜,等明了,再交洪軍門處置。”
崇禎不以為忤,心裏暗自稱讚:軍中聞將軍之令,不聞子之詔,洪承疇果然有手段。他調轉馬頭,低喝一聲:“回去!”原路返回了行宮。
次日明,崇禎用過早膳,來到了郊勞台。郊勞台俗稱接將台,專為迎接出征將士凱旋而建,在良鄉大南關外,地方甚是空闊。一座大方台,有一丈多高,方圓百尺之闊,兀然佇立於曠野之中。台上建起一座漢白玉的八角亭,亭分兩層,每層八根石柱,飛簷翹脊,氣勢非凡。幾間廠房是演武廳,東麵是將台,西麵是馬道。演武廳後麵另外有三間起坐,是歇息的處所,東西兩麵搭起數架席棚,是給站班的眾位大臣遮陽所用。台上搭起黃緞子的行帳,中央設著皇帝寶座,撐著一把巨大的黃羅傘。崇禎登台就坐,數百官員們在大方台前按官職大下排列兩旁。馬元程等幾個太監忙著在崇禎周圍服侍,有的打扇,有的遞手巾,有的獻涼茶。
崇禎笑道:“烈日似火,你們大夥兒也辛苦了。回頭返城,朕下旨給光祿寺,凡是隨行的大臣工都賜些冰塊。”
周延儒道:“陝西的賊寇剿滅了,往後都是太平的日子,想起來臣欣喜若狂,不覺得有什麽炎熱之苦。”
崇禎點頭道:“也是,這點苦比起用兵打仗,真是算不得什麽了。”
溫體仁接口奉承道:“皇上不辭炎熱,禦駕勞軍,大熱的兒,迎出好幾十裏的路,這真是曠古未有的殊恩,將士們為皇上赴湯蹈火,也是心甘情願。”崇禎的用意就正在籠絡軍心,還要給群臣選出做臣子的榜樣,尤其這是他做皇帝以來頭一次大勝,如此下去,中興有望,自然倍加鄭重其事,聽他出自己的心意,微微一笑,掃視一眼兩旁的群臣道:“朕常,隻要大臣工盡心職守,不難求得太平日子。如今洪承疇蕩平了陝西,內亂消歇,不足為患,再提師出關,掃滅後金,朕便可與你們共享太平了。”台下眾位臣子齊呼萬歲,崇禎哈哈大笑。
此時,聽得遠遠的軍號響聲,接著是轟隆隆三聲炮響,前站迎接的大員飛馬回來報道:“洪總督凱旋回朝!”
崇禎起身,踱出行帳,遠處一隊步卒甲胄鮮明整隊而來,隨後是一隊騎兵,馬蹄嗒嗒,刀劍錚錚。步卒到了台前,行過軍禮,騎兵一齊翻身下馬,也行過軍禮,左右分列。最後一支馬隊鏗鏗而至,轟隆隆三聲炮響,中間一麵大旗高高豎起,旗上繡著“三軍司命洪”幾個大字,旁綴一行字:欽命總督陝西三邊軍務兼理糧餉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親隨衛隊和帳下將領簇擁著金盔緋袍的洪承疇,騎著一匹白龍駒,緩轡而來,神采飛揚,竟絲毫沒有路途迢迢的疲憊之色。
崇禎回到寶座,洪承疇已到了台前,滾鞍下馬,伏地跪拜道:“臣洪承疇恭請聖安。”
崇禎抬手笑道:“洪卿辛苦了,免禮平身,上台來!”
大文武百官都鵠立在台下,自己卻登上高台,是何等的恩寵!洪承疇起來撣撣浮塵,心地邁步在大紅的氈毯上,一步步走上高台。崇禎特命賜座,太監遞上在冰水裏浸泡過的手巾,洪承疇敷在臉上,頓覺全身的汗毛為之一爽,迎麵竟有絲絲涼風吹來。
崇禎含笑道:“洪卿,朕昨夜已看過你的細柳營了。”
“臣惶恐,昨夜睡得沉,不知道……”
崇禎擺手道:“朕知道路上你走得急,次日還要見朕,不能不養養精神。朕也是興之所至,想盡早見到你,聽你講講是如何殺賊的!折子畢竟要寫得中規中矩,有些話不方便。”
“氣如此炎熱,微臣勞動聖駕,肝腦塗地,不足言報!臣惶恐慚愧。臣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朕賞罰嚴明,就憑你蕩平陝西這一條,就可賞!朕今日如此加恩,猶恐慢待了你。朕實在是高興,自從皇太極入關以來,朕還沒有過一這樣可心的日子!這口氣朕一直憋了許久,今日可以一吐為快了。當年朕剪除了魏忠賢,以為做下英主,留個聖明的好名聲給後代並不難,哪裏想到內憂外患瞬間便來,朕措手不及呀!昨夜朕去大營,給把守轅門的軍卒阻攔了,可朕心裏頭沒有丁點兒的惱怒,隻覺著高興。朕想起了周亞夫,想到了漢文帝,想到了文景之治……我大明的將領個個如周亞夫,何戰不可勝,何敵不可克,何功不可取呀!”
崇禎朝台下看去,兩旁文武百官,文自內閣大學士以下,武自兵部尚書、五軍大都督以下,都按品級穿著紗製的補服,個個熱得汗透衣衫,顯出斑斑的汗漬,不停地拭汗打扇。那一隊隊軍卒在熱日下直挺挺地肅立不動,任憑臉上的汗珠一顆顆淌落下來,卻無一人敢用手抹。洪承疇治軍之嚴,果然名不虛傳。如此威武之師,焉能不勝!他環顧左右,朗聲道:“賜蟒服!”
乾清宮管事太監馬元程捧著一個朱漆的托盤上來,上麵放著一件五爪龍紋的蟒衣,衣襟左右用黃燦燦的金絲繡著兩條行蟒紋,熠熠生輝,光彩奪目。蟒服的紋飾與皇帝所穿的龍袞服相似,本不在官服製度之列,多是內廷權高位尊的司禮監太監、宰輔蒙恩特賞的賜服。這件單蟒雖比不得坐蟒尊貴,沒有在前胸後背加正麵坐蟒紋,但在崇禎剪除魏忠賢、乾綱獨攬以後,屬於初次賜服,就是那些信王府邸的舊人、內閣大學士都無人有此榮寵,單憑此一點,洪承疇足以傲視下。樂聲大作,洪承疇穿戴整齊,跪拜謝恩。崇禎抬手道:“洪卿免禮!”
洪承疇知道皇上嘴上免禮,其實隻不過是一種客套之辭,哪裏敢恃功而驕,不行大禮?匍匐在地,恭恭敬敬地行過大禮。果然崇禎心裏甚為舒服,麵上閃過幾個笑影,假作責備他多禮道:“這裏又不是朝堂之上,可以便宜行事,氣炎熱,但行軍禮已足,何必如此繁瑣呢!”
“君臣之禮乃是人世間的大禮,豈可輕易言廢?臣不敢奉旨。”洪承疇知道皇上喜歡,口中連聲告罪,心下卻是暗暗喜歡。
崇禎微笑道:“洪卿此次帶了多少人馬?”
“馬步軍兵三千。”洪承疇回身望望台下直立不動的三個方隊。這三千軍馬是他挑了又挑,選了再選的精銳之師,生得虎背熊腰,勇猛異常
“轅門侍立三千將,統領貔貅百萬郎。你這個大總督可是威風得緊呀!朕今日要看看你如何操兵?”
演武校閱例有成法,但多在秋後氣轉涼時才演習操練,無非是戰陣、射箭、角力,但自萬曆九年以來,朝廷從未舉行過演武,大臣們哪裏見過?不用知道底細,許多人聽都沒聽過。洪承疇自任陝西督糧道參政以來,在研習兵書戰策上下過苦功夫,他領旨起身,在懷中掏出令旗,侍衛蔡九儀躬身接了,單膝跪地向洪承疇行了個軍禮,回到校場中間的大纛旗下,高呼一聲:“洪軍門有令,操演開始,請萬歲大閱!”
“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千鐵甲軍士齊聲高呼,各持刀槍開始操演。崇禎在寶座上觀看著兵士們操演,心下卻隱隱有些不快起來。剛才侍衛蔡九儀上台接令旗,竟對自己這個皇帝視而不見,這是什麽規矩?他瞟一眼洪承疇,見洪承疇看得饒有興致,絲毫沒有察覺,心中暗自冷笑。
此時,台下的三個方隊正操演陣法,隊形變化多端,時而橫排,時而縱列,什麽一字長蛇陣、兩儀陣、三才陣、四麵埋伏陣……當中還有什麽長蛇陣變螺螄陣,螺螄陣變八卦陣,左右行進,縱橫變幻。隨著陣法變化,三個方隊依次對壘,互相廝殺。隻聽金鼓陣陣,彎刀長矛,此起彼伏,殺聲震。地上雖用黃土墊了,潑了許多淨水,可早給日頭曬得半幹,又經軍卒們奮力踩踏,揚起了陣陣塵土,越發顯得刀光劍影,殺氣騰騰。正在熱鬧之際,忽然發一聲喊,三個方隊往來穿梭到一處,三聲鑼響,軍士們登時各自站定方位,屹然不動,大纛旗下的數百勇士竟然排列成了“中興聖主”四個大字!眾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震價齊聲喝彩。
崇禎大聲稱讚:“好!強將手下無弱兵,卿家是國之幹城,兵卒自然是一支無敵鐵甲軍!”
“皇上可要看兵卒們射箭?”
“不必了!朕已看到卿家軍紀肅謹,氣炎熱,士卒勞乏了,免了吧!”崇禎甚為滿意地望望台下,對洪承疇道:“朕要到台下勞軍,卿家隨在朕身後。”著,大步走下高台,洪承疇緊隨在他身後,慌得馬元程急忙吩咐肩輿伺候,可已是追趕不及。
兵士們齊聲高呼“萬歲!”崇禎穿行在隊列之中,還沒走到大纛旗下,已是通身透汗了。看著身邊的兵卒都一身鎧甲,操演一番,一個個早已熱得大汗淋漓,點了點頭道:“操演已畢,你們都解了甲,涼快涼快吧!”
“謝萬歲!”眾兵卒兀自挺立不動,沒有一個敢解甲寬衣。
“朕不是已經過了,讓你們都卸了甲……”崇禎心下詫異,但話未完,撲通一聲,一個兵卒摔倒在地。洪承疇低喝一聲:“拖下去,重擇四十軍棍!”
一個校尉上前囁嚅道:“軍門大人,他、他是熱得中暑了,不是有、有心違紀。”
“拖下去!”洪承疇目光如刀,饒是五黃六月的氣,那校尉竟連打了幾個冷顫。崇禎有些不忍道:“洪卿,既屬無心之過,又無大害,不必苛責他了。”
“拖下去!”洪承疇恍若未聞,校尉揮手,上來兩個甲士將中暑的兵卒拖走。跟在身後的周延儒變了臉色,溫體仁仰頭望望頂火辣辣的日頭,似乎沒有看到。不多時,傳來聲聲慘叫。崇禎心頭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在文武大臣麵前,竟會有人抗旨不遵,他的臉色“唰”地就黑下來了,再也覺不到氣炎熱,渾身冷涔涔的。他輕咳一聲,洪承疇看出了皇上的不滿,辯解道:“軍中隻知有軍令,不知有皇命,還請陛下明鑒!”
崇禎眼裏閃過一絲陰寒之光,但稍瞬即逝,他猜忌之心大起,可不得不暫時收斂深藏,哈哈大笑道:“自古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明白這個理兒。指揮大軍,如臂使指,自有法度。令下如山,你責打得對!不過領兵打仗並非全不講情麵,不然威而不心服,誰肯願效死命!”
洪承疇已聽出皇上話中有一絲不悅,忙躬身道:“萬歲訓誡的是!臣回去必要好生體會聖意。”
“朕沒帶過兵,但知道帶兵的難處,你不容易!”崇禎折身返回,依舊入座,吩咐三品以上的大臣上台,將方才的不快一掃而光,滿麵春風地:“我朝開科三百年,取士無數,可稱得上國家棟梁的寥寥無幾。洪卿是神宗爺開軒親取的門生,帶出如此勇猛的兵卒,蕩平了陝西,替朕除去了心頭一患,今日凱旋回朝,朕心裏實在是歡喜不盡。沒有他在前方領兵拚殺,下臣民怎能共享這堯舜地之福?朕自登極那日起,就有三件大事,一個是魏忠賢,那是肘腋之患,不可不早除,但真正的心腹大患卻是民變和後金。如今還剩下後金這一大心事,還要有人替朕分憂,雪洗當年兵臨京師之恥!誰能替朕了卻這樁心願,誰就是朕的恩人!朕要不惜王侯之爵,重重封賞他!玉繩——”
“臣在!”
“今日操演的兵卒各賞銀十兩,肥羊一頭,酒一瓶。另發內帑四萬兩,素紅蟒緞四千匹,紅素千匹犒軍。洪承疇保奏立功將士的折子上了沒有?”
“臣昨日剛剛見到。”
“洪承疇加封太子少保,領兵部尚書銜。所有立功將士轉吏部考功司記檔,票擬照準。”
“遵旨。”
眾人都欽羨地看著洪承疇,大學士督師才領兵部尚書銜,一般的總督依照成例都是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副都禦史,看來皇上這次是格外推恩,以示殊榮。崇禎不理會眾人眼熱,吩咐賜宴,洪承疇跟著崇禎走下高台,轉進後麵的行帳,一同坐席,周延儒、溫體仁那班內閣大學士、駙馬勳臣等在左右陪宴。禦酒飄香,珍饈雜陳,席間崇禎幹了頭一杯酒,問起陝西剿匪的情形,親熱地稱呼道:“彥演啊!剿匪的捷報朕看過了,可語焉不詳,事情經過曲折猜不出來,今個兒給大夥兒講講吧!”
眾人又是各自不住暗忖:皇上直呼臣子之名本來就算寵愛了,而今日竟稱洪承疇的表字,與內閣大學士們一般,難道他洪承疇竟要出將入相了?洪承疇將第二杯酒幹了,滔滔不絕地誇耀武功,崇禎見他第二杯酒獨自吃下,隻顧著自誇,沒有絲毫稱頌君王之意,更加不悅。洪承疇到最後,奏請道:“前任總督楊鶴給錦衣衛旗牌押解入京,皇上打算怎麽處置他?”
這要在往日,妄測上意是大不敬的重罪,但此次洪承疇自恃有功,名為楊鶴討條生路,其實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崇禎淡淡道:“洪卿曾有專折替楊鶴求情,此事已有旨了,不必再糾纏下去。”他瞥見洪承疇神情極為尷尬,似是自語道:“朕明白楊鶴盡了力,他本是個舞文弄墨的書生,寫詩度曲還行,對兵事並不通曉。朕生他的氣不假,損兵折將,耗費糧餉不打緊,要緊的是令朝廷蒙羞,給那些賤民看了。此事朕也有失察之責,就免去他的死罪,充軍江西袁州算了。”
“皇上聖鑒,至公至允。”眾人紛紛稱頌。
崇禎擺手道:“什麽至公至允?朕也是不得已,前有楊鶴的兒子楊嗣昌泣血跪請,一連上了三道折子。朕動了隱惻之心,是在下不去手呀!楊嗣昌到任了吧?”
周延儒忙回稟:“到任幾日了,今日就在台下站班呢!”
崇禎點頭夾著道:“朕自幼既失怙恃,未能承歡父母膝下,怎能教楊鶴失了倫之樂?朕一直拿不定主意,想著楊嗣昌孝心可嘉,將他升作都察院副都禦史,替楊鶴盡忠,楊鶴就忍痛……如今洪卿又替他求情,朕還是要給他這個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