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求仁得仁
第八百六十七章求仁得仁
齊王看著宴嬰慢慢的站起身,又慢慢的走到大殿之中跪了下來,眉頭也是皺得緊緊的。
他有些不明白,為何眼前這個宴嬰會如此頑固,今日的宴席此時已是大獲成功,也達到了他的目的,縱然晏嬰反對也無濟於事,這畢竟是列國之是的事而非是齊國一國之事,還輪不到齊國相國來說道,可晏嬰還是站了出來,毫無畏懼。
「晏相國,今日是本王大壽宴請各國使臣,以及我齊國眾臣,與民同樂,與天下同樂的好日子。
你身體有恙,就不必如此折騰了。
剛才我們商議的也是列國大事,有本王作主,就不勞煩於你了。
若你有什麼齊國之事,過了今晚明日再說又何妨,難道你真的想讓列國看我齊國的笑話嗎?」
齊王說得十分緩慢,一字一句,是想再次提醒宴嬰,開始也十分客氣,最後卻也算是給晏嬰一個提醒。
而此時大家也都明白,跪在堂中這個身材矮小佝僂不堪的年老之人,竟然就是齊國大名鼎鼎的相國晏嬰。
在列國之中現在依然在傳聞著晏嬰當年出使列國的事迹,而其中出使楚國受楚國侮辱而不屈,最後靠著機智與才華,化解了楚國的刁難,也為他贏得了榮譽,而且楚王當時十分欣賞於他,臨行之時還備了重禮與他。
而宴嬰整頓齊國,在朝堂之上把弄權力的本事,在列國之中也是讓人讚不絕口。
只是大家此時也都在疑惑著,為何此時他會走了出來,而且剛才的事若是傳之出去,於齊國於齊王可是好名聲之事,能促成南北會盟也可以提高齊國的威勢,他作為齊國相國,應該大力支持,可聽他的語氣卻並不贊成,這也讓一眾人等有些疑惑了。
「王上,今日王上大壽之日,而老臣也到是歸西之時,剛才聽得王上大力促南北會盟,本該是一件好事,可老臣卻覺得此時南北會盟,其目的只是為了打開商亡周興之地,與歷次會盟之旨意不符,會適得其反,造成列國之間更大的矛盾,更在的混亂,給大周百姓造成更多戰禍。
若此時老臣不挺而身出,阻止王上,那麼將來齊國危亦,列國危亦。」
宴嬰此時說完也是看了看齊王身邊的芮姬娘娘,眼中充滿了恨意與一種憤然。
芮姬娘娘卻是微微一笑,她也知道晏嬰最終還是會知道她的身份,畢竟若不是她施了法,在晏嬰體內再注入一些妖邪之氣,那麼說不定晏嬰可以挺過此劫,可現在縱是鬼谷王禪出手,也不可能救回他一命了。
而晏嬰似乎也明白其中之意,但他也只能拼著老命力諫齊王,縱然是死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諸位貴客,想來大家也聽聞過我齊國相國晏嬰的事迹,他輔佐本王幾十年,深得本王信任,也對齊國建有大功,本王對他也是尊寵有加,奉他為齊國國老,現在年歲已大又喝了一些酒,看起來是有些醉了,還望諸位不必在意。
來人哪,還不送晏公回認休息,明白本王再去拜謁晏公。」
此時身邊的宮奴也是及時想奔了過去,想扶晏嬰離開大殿,可晏公卻大聲怒斥道:「滾開,老夫還不需要你這些奴才來扶,老夫說完之後就會自行離開,老夫可沒有醉。」
晏嬰摔開前來扶的宮奴,也是讓宮奴有些進退兩難。
「齊王兄,晏相國大人與本王也相熟半世,他既然是你齊國相國,當有相國之尊。
王上今日宴席排位,也是要讓列國知道齊王兄重賢愛賢之心,可現在為何不讓他說完呢?
縱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傷了國之柱臣的顏面,讓天下賢才寒心呀。
再說了晏公可是輔佐了齊王兄這幾十年,今日齊王兄能有此大壽,晏公也是功不可沒,功不可沒。」
晉王此時也是為晏公說著好話,也暗諷齊王沽名釣譽,對有功之臣不加尊重,而且若說起來,晏嬰真的是救了齊王許多次,若沒有晏嬰,又焉得齊王現在過壽,怕早就死了多年了。
齊王一聽有些尷尬,不得不再次揮了揮手,先讓宮奴退下,臉上也是紅白相間被晉王如此擠懟卻也毫無辦法,畢竟若是不讓晏嬰說下去,會讓列國使臣更覺得他心裡有什麼鬼,見不得人呢。
「王上,既然相國大人有此心,就讓相國大人說說又何妨,現在大事已定,若不論相國大人一說,我怕世人會覺得王上不進忠言,有損王上威儀。」
芮姬娘娘此時也是小聲的對著齊王耳語,而齊王的臉此時也才終於恢復一些笑意。
「那好吧,晏公你是我齊國柱國之臣,剛才本王倡議舉行南北列國舉行會盟,也是為了天下蒼生,希望你能理解本王的好意,而且大局已定,你可要好生思慮再說。」
齊王最後還是叮囑著晏嬰,讓他多加思慮,不要過份。
「王上,列國尊客,剛才各位所言南北會盟,若論及初衷來說,老夫不會阻止,畢竟若列國之間能止戰非攻,也是造福天下百姓之舉,老夫身為大周子民,自然支持。
只是老夫覺得,歷次會盟,皆是因列國爭伐之事而引起,可縱觀這幾年來列國之間到也和睦相處,此也是難得之形勢。所以老夫覺得此時會盟並無必要,反則會徒添爭伐。
只要列國諸侯都同尊天子,依禮相交,天下自然太平如初。
可此次會盟,老夫覺得只是打著舉選盟主之名,而行打開商亡周興之地之實,不僅不能讓列國止戰,在商亡周興之地巨大的誘惑之下,列國之間自然會戰火重開,南北若是混戰一場,那麼天下百姓何來安居,又何來造福於天下蒼生之說。
所以老夫覺得此時並不宜舉行此會盟。」
晏嬰確實是年老體衰,氣息不平,此時說完,也是停了下來,粗喘著氣,這也讓一眾賓客不再言語,大家都看著晏嬰。
其實晏嬰所言,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之事。
此次會盟不論是吳王說辭,還是晉王說辭,以及齊王說辭,其實都是為打開商亡周興之地而舉行,將來誰能主載打開商亡周興之地,誰就將執得牛耳,成為天下一統之主,開創不世偉業。
至於為天下蒼生也好,為大周天下也罷,只是冠冕堂皇的顏面之說而已,剛才大家已達成一致,都是心照不宣,此時晏嬰揭露,大家也是有此失了顏面,對於晏嬰也是好感漸失。
王禪看了看晏嬰,因為此時晏嬰也是有些怒意中燒的看著王禪。
在晏嬰眼中,若是沒有王禪此次借著捕盜嬰妖人之名來齊國,身懷三件聖物,而且一來齊國就毫不掩飾展示出來,這才讓列國讓齊王有了打開商亡周興之地的奢念,也才有了如今微妙的局勢,也才讓齊王有了長生不死的執念,而不顧一切想打開商亡周興之地。
在晏嬰看來,這都是王禪要謀害齊國的謀略,而王禪就是這其中的罪魁禍首,所以他此時恨透了王禪,可卻拿王禪沒有辦法。
王禪看他卻又並不一樣,心裡沒有怨恨之心,卻也發現晏嬰的眉宇之間透著黑線,整個額頭也是暗淡無光,此像是大凶之相,意味著晏嬰死期已致。
而王禪也知道晏嬰因何此故,所以不得不搖了搖頭,心裡也對晏嬰多有憐憫,卻也不計較晏嬰惡毒的目光。
「放肆,大膽晏嬰,本王尊寵於你,而晉王也對你禮儀有加,讓你在此說一說看法,可你卻大言不慚,妄加批評。
依你之意,我與晉王兄,吳王兄,以及這大殿之中的列國使臣都不及你晏嬰了,更是被你說成只是為打開商亡周興之地圖一己之利的小人嗎?
你可知當年周天子設此四大組織,就意在維護大周天下,而商亡周興之地就是希望後人在大周示弱之時,由有德之人打開此地,重震大周威望,這難道不是為天下蒼生嗎?
你憑你一己之見,不僅否定今日我與列國使臣達成的倡議,更是折損當年天子好意,你真是膽大妄為自以為是。」
齊王此時也是痛斥晏嬰,明示晏嬰不僅把在坐的人罵了一遍,而且還把當年周天子罵了。
「王上不必如此動怒,剛才老臣是有些語拙,考慮不周,可老臣說得卻並無有損當年周天子之意。
周天子當年設此商亡周興之地,其實隱義十分明顯。
剛才王上也說過,商亡周興之地就在宋都,而宋都當年就是前商之都。
何謂商亡,一切皆因前商君王無德,被世人稱之為紂王,無德之君不可為天下之共主,所以前商才會亡滅。
而周興,大周興於何,又憑何而興,一切皆在於德行。
當年的周國,也有如現在的諸侯列國一般,只是周天子尚德愛民,以民為本,這才有賢才相輔,得了天下。
而得了天下也能善待前商世族與百姓,在周天子眼中天下子民皆是大周子民,所以其德顯於宋都,此也是天子之德的延續。
試想當年天子之所以得到天下,憑的是德行又何來什麼寶藏之說,難道沒有寶藏就不能得天下嗎?
若王上及在坐貴客欲圖一統天下,成為天下共主,那麼當修德以安天下,而不是靠傳聞之中子虛烏有的商亡周興之地。
而王上的心思,一切都源於鬼谷王禪的卜相之斷語。
此子一副道貌岸然,實則包藏禍心,打著為天下蒼生之名,實則是亂臣賊子,唯恐天下大亂。
他的一切謀略都自來齊開始,先是一示三件聖物,再卜算你我君臣兩人的命數,讓王上有心延續壽誕永享榮華。
可王上不知,世間之人那有什麼長生之道呢,若是有也該是有德之人才可修之。
宮中的三棵海閣老樹,自栽下之日,這幾百年來只開花不結果,這又說明了什麼?
太公其實就是要告訴齊國後代子孫,世上沒有此物,長生不死之術本就有如虛空,摸不著看不見,讓世人戒此貪念。
可王上卻執念於此,也辜負了太公當年的心愿。」
晏嬰此時再說長長的一席話,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不過他前面的話到說得不錯,以德為居,這似乎也真的是商亡與周興所含之理,連王禪也不得不佩服,畢竟此理也正是王禪所悟之理。
只是晏嬰最後還是先把王禪說成不安好心之人,唯恐天下不亂的亂臣賊子,而把齊王說成是為貪圖榮華享樂,而追求長生不死之術貪婪之人,更暗諷齊王無德縱是有此術,也無法修成。
而且還說現在的齊王不解當年太公之意,甚至把自太公之後歷代齊王都罵成愚笨之人,因為他們都試圖悟解海閣老長生不死的傳聞,也抱著希望一直在等待結果。
王禪雖然也被罵了,可卻並不生氣,他只是看了看晏嬰,臉上也是沒有任何錶情,此時也難與同情,更不會同情。
眼前的晏嬰與吳國的伍子胥到是脾氣相近,十分固執而且還有些居功自傲的感覺,也因此養成任何時候都不顧及君臣顏面的習慣。
若說遇上開明之君,就像當年伍子胥遇上吳王闔閭,那麼君臣之誼也可成為列國美談,流傳千年。
可若是遇上此時身兼齊王與離魂尊主兩魂的人而言,晏嬰就算是不中妖邪之氣,如此不識體統,也只能是自行死路。
而王禪如何謀略,當然不可能讓他知道了,所以縱然知道晏嬰難逃一死,卻也是無能為力。
而齊王的臉卻是陰晴不一,紅與白再次相間成色,像一個戲子的臉被水打濕一樣。
齊王在沉默著,而整個大殿之內也在沉默著。
右側的孔夫子依然如故,坐得筆直,他對眼前這個老頭,其實心裡也有怨氣,縱然他修習多年往聖之學,也一直倡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理,可孔夫子並非不識實務之人,他一直取的是中庸之道,不會像晏嬰如此固執。
更何況當年若不是晏嬰從中使壞,他定然已得齊王重用,讓他有施展才華,傳教禮制的更好平台。
可就是眼前的晏嬰,讓他當年未能得到齊王重用,而空有抱負得不到施展。
而且此次孔夫子是受晉王之託才來,他自然不會在此同情於晏嬰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孔夫子給是聖人也懂人情世故。
「晏嬰呀,晏嬰,你這個又臭又硬的脾氣,實在讓本王不知怎麼說你,成也於你,敗也於你。
你我君臣之間,若說是你成就本王,不若說是本王成就於你。
依你如此脾氣,當年若不是遇上本王,恐怕列國之中也無任何諸侯列國可容於你。
你自負了得,能通解當年周天子之意,而且似乎也能通解天地之道,可你卻不通人情世故,不曉得適可而止,總是以為自己強於他人。
你可知世間之事並無絕對,商亡周興之地,雖然只是一個虛傳之聞,可此事卻深得人心,在大周天下廣為傳頌,已超出它本身存在的意義,成為一個希望,是重振在周的希望。
若說你剛才所悟解是對的,那麼此地當也只有有德之人才能得之,就如同當年周天子得天下一樣。
本王不重名望聲譽,包括今日來我齊國的一眾萬使臣也是如此,雖然居於公心也有私意,可卻以公為大,想當年周天子得天下也未必就沒有半分私心。
現如今諸侯強勢,而天子示弱,我齊國力來保大周安寧,縱然是子烏虛有之事,本王也要拚死一博,舉行會盟,選出有德之人,重震我大周天下。
此心又錯在何處,長生不死,世人皆求,難道說唯本王不可求嗎?
本王非聖賢之人,自然有人世的七情六慾,若說真的通解天之道,那麼又何必在乎人世之亂,反而會順其自然。
你之所言,與你之所心,難道又真的相符嗎?
罷了罷了,鬼谷先生即有斷言,本王也知你不懼生死,看起來你也氣數已盡,本王也不會為難於你,幸好你還有一個識得大體之兒,本王將來也會重用,你也沒有什麼遺憾了,你此時也該回府了。
來人哪送晏嬰回府!」
齊王的一番言辭竟然也讓晏嬰無話可說。
商亡周興之地縱然子烏虛有,無人能夠證實,就如同長生不死之術,就如同傳說中的神仙一般,可若天下人信之,那麼這就是一種寄託,也是一種標誌,誰若得商亡周興之地,就說明誰德行可服天下也足以讓列國諸侯信服,這其實已經超越了此地所藏寶藏的意義。
王禪聽之也覺得此話當是出自離魂尊主之口,看起來他所想的也並非只有寶藏之中的那《黃帝心經》,而是商亡周興之地所賦予的像征意義。
此時幾護衛走了進來,架起廋小的晏嬰強行把他帶走,而晏嬰因為齊王一番言辭,也不再勉強,兩人之說也是各說各理,誰也難與服誰,而他也只得儘力而為。
「王上,若老夫應驗鬼谷小子的斷語,那麼半年之後,就該是王上了,還望王上早作準備,不可大意呀!」
晏嬰邊朗朗蹌蹌的被護衛拉著出去,卻還不忘提醒齊王,這讓齊王更是臉色通紅,怒火中燒。
此時大殿之內也無人再勸解,大家知道再勸解,不知這個晏嬰還會說出什麼大逆不道之話來。
「諸位貴客,我齊國的眾臣,今日本王大壽共商盛舉,由本王與晉王、吳王共倡,半年之後在晉國黃池舉行會盟,為天下蒼生,為天下百姓,勢在必行,順天應之,大家共飲一杯,以賀天下興盛之態。」
齊王此時也是站起身來共敬今晚宴度的最後一杯,此時大家也都站起身來,雖然經歷晏嬰這一鬧,心情有所回落,可卻並不影響,畢竟晏嬰只是小小插曲,對於諸侯列國將來會盟以爭天下霸主之事微不足道的。
王禪這一晚也是感概良多,本來可以作主角,可現在的王禪卻並不會去爭什麼風頭,雖然身坐上位,卻少有發言,這似乎也算是王禪的一個改變。
【作者題外話】:這一章其實也說明一個道理,不同的立場就會有不同的觀點,歷來這些自認清高的忠臣,其實有一點不及奸臣,那就是自負而不識實務,特別是到了晚年,都會變得異常固執,覺得自己用心良苦,對得起天地良心,就會不給君王面子,其實君王永遠是君王,永遠也不可能與臣子成為真正的朋友,這在歷史之上少之又少,而在大部分忠臣都會落得同樣的結局,似乎難與改變,縱然是二千多年後的明清也是如此,這就是讀書人的悲哀,一切皆因骨子裡的那點傲氣,若不能悟得大道,終歸都會抱憾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