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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吳國王後

  第七十六章吳國王後


  傍晚,斜陽,樹影婆娑,吳國王後寢宮後花院。


  清竹成排,矮籬長杉,青石小路,曲徑通幽。


  琉璃金磚黃昏後,綠藤青籮小橋邊,滄浪岸邊魚成雙,小院幽幽影斜長。


  吳國王後,獨坐小亭之中。


  此亭隱在假石山裏,到不顯眼,卻能獨享斜陽。


  桌上擺著幾疊精致的小菜一壺酒,身邊卻並無侍女。


  王禪跟著勝玉公主身後,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堂堂吳國王後,竟然獨自在等自己,說起來始終有些讓人不解。


  而且所等的人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


  既無顯赫家世,亦無不凡功績,更不是吳國權貴,隻是一個憑嘴皮子混日子的小小王禪。


  “鬼穀王禪參與王後。”


  王禪在小亭剛一跪下,勝玉就把他扶了起來喊道:“走啦,來吳都這許多日子,從來也未見你與誰行此大禮,我娘怕也受之不起。”


  王禪一聽,嘿嘿一笑,不得不跟著勝玉上了小亭。


  “來吧,快些坐,勝玉別難為客人。”


  王後十分客氣,也十分溫柔,這到讓王禪想起了他的母親。


  隻是王後已近五十,歲月不惜美人豔,日近黃昏菊花殘。


  臉上的皺紋雖然並不像農村婦女一樣,密密麻麻,卻也隱隱現出些秋霜。


  看著王禪到像是看著自家孫兒一樣,一點也沒有列國王後的威勢,十分親切。


  這到讓王禪有些意外。


  王禪再次一揖,端正的坐在王後對麵。


  而勝玉則依著王後坐下,兩人靠得十分緊密。


  “你就是鬼穀王禪,楚國靈童,實也生得一表人才,風度不凡。


  怪不得勝玉自見了你後,就對你讚歎不已。


  說你不僅聰慧,而且總能料事在先,善長卜算觀相。


  今日一見,不愧為天賜靈童,與眾不同。”


  王禪有些不好意思,臉上一紅,看了看勝玉,心裏也有小許感激。


  未曾想平時對王禪不怎麽待見的勝玉公主,竟然也會對王禪有此好評,實讓王禪意外。


  “王後實讓小生慚愧,是勝玉公主高看小生了。”


  王禪也是和拳一揖,有些不好意思。


  “玉兒,快為禪公子斟酒,今日黃昏晚霞依山,卻也可小飲清酒,一賞此景。”


  王後說完,竟然為王禪夾了點菜,這到是像一家人一樣,並不生分。


  勝玉為王後斟好酒,又為王禪斟了一杯。


  “謝王後,小子惶恐。”


  王後見王禪把菜吃了,自己也吃了一點,並不讓王禪難堪。


  “玉兒,你也吃一點吧,別光顧看著,讓禪公子不好意思了。”


  王後語氣之中帶著一些調侃,而勝玉則有些害羞,這讓王禪有些不明其意。


  這好像還是王禪來吳都第一次受窘。


  “禪公子不必在意,玉兒向來有些蠻橫,所以難得在禪公子麵前如此禮遇,也讓我這個做娘的感覺有些生分。


  玉兒從小受我與王上恩寵,脾氣有些急。


  今日特邀禪公子來此,隻是想與禪公子閑聊幾句,並無其它目的,還望禪公子寬心。”


  王禪此時心裏已基本明白,王後其實心機頗深,所謂並無其它目的,難不成是為勝玉公子擇偶?

  以勝玉的脾氣,自然隻會衷情於墨翟,這一點王禪可以從勝玉對墨翟的眼神之中看出。


  而且勝玉更不會是見異思遷之人。


  若說王禪與墨翟,若隻論相貌,王禪到是沒有自信。


  但此時王禪反而突生了一些心裏防備。


  若王後與勝玉一樣直來直去,若是過問王禪對三個公子的意見,王禪其實已經有許多種答複。


  可如今一看,王後首先以母性感化王禪,讓王禪產生誤解,繼而對王後產生一種莫名的好感。


  這其實隻是為了後麵提出一些讓王禪為難之事而所設的鋪墊而已。


  “王後客氣了,勝玉公子天真直爽,十分討人喜歡。


  昨夜我一個朋友就十分不舍,卻又怕勝玉公主小看他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所以還是不敢再見勝玉公子,隻得孤獨離開,想來勝玉公子定然能理解他的苦衷和不舍。


  分離就如同這黃昏的太陽,明天自然還會升起。


  給人惆悵,卻也給人希望。”


  王禪隨意一說,到還是為墨翟傳答了告別之意。


  勝玉公子聽後臉上帶笑,眼中含淚,毫不掩飾心中的情感。


  同時也十分感激王禪。


  至少王禪把墨翟的不告而別說得如此詩意,任勝玉如何任性,也不會責怪墨翟。


  “玉兒,你這位朋友是不是宋國使臣墨先生,此人胸有大誌,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隻是可惜不能為王上所用,吳國也失去一位賢能之人。”


  “母親,墨先生有要事在身,既然你都說了他胸懷大誌,自然不會為一國謀事。


  他希望列國止伐安民,非攻非戰,兼愛節用尚賢。


  他心中裝得是天下窮苦百姓,而非一方王侯,母親何出此言。”


  勝玉也不忌諱,直接為墨翟辯護。


  而王禪也還是第一次從勝玉嘴裏說出墨翟的觀點,切實讓王禪為之一震。


  墨翟此人,聰慧知禮,藏拙於胸,雖然年紀輕輕,到是已有自己的主見,王禪也十分受教。


  同時也知道為何墨翟舍得勝玉公子離開吳國,而且並不因吳國強盛而留在吳國。


  因為他的誌向並非列國,而是為天下窮苦百姓。


  這多少讓王禪有些慚愧。


  墨翟從來也未在他的麵前談過這些,或許是因為墨翟知道王禪太過聰明,所以反而不願與王禪談論天下之論。


  而對勝玉公子則不一樣,算是高山遇流水,知音知己,所以勝玉公主對墨翟才真正是推崇有加。


  “對對對,我們玉兒長大了,知道體貼於人,快吃點東西。”


  王後說完,看了看王禪輕言道:“那不知禪公子來吳國,又是所為何誌?

  若說以你之才,在列國都會受重用,隻要禪公子有意,想來玉兒也會向王上推薦,難道禪公子心有所屬?”


  王後的話,慢慢變得明確起來,這到合了王禪的味口。


  若說以家長裏短來講,王禪還真的應付不來,可若說縱橫捭闔,那就是他的強項了。


  “回王後,小子與伍府外孫化蝶本在楚國虎踞鎮自小相識。


  所以此次遊曆列國,道選吳國,就是因六年前小子承諾於化蝶姑娘,六年後來見她,算是履行承諾。


  而小子雖然讀過幾年書,卻年紀尚小,對天下大勢並無成見,所以也無心列國之治,更不敢奢望登堂拜相。


  還望王後見諒。”


  王禪總是把兌現化蝶的承諾排在前麵,而自己的想法藏於胸中,這該是受剛才勝玉所說墨翟的影響。


  “哦,當今王上禮賢下士,重用各國賢人,這在列國之中當也是名至實歸。


  難道是禪公子看不上吳國,還是覺得吳國太小,難與一展所長?”


  王後慢慢變得強勢起來,語氣也是有些咄咄逼人。


  王禪一笑,像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一樣,像是聽不懂王後所說,卻又心中明白。


  “王後請用。”


  王禪竟然為王後夾了許多菜,看樣子盛意拳拳。


  就好像剛才王後的話一樣,全部裝在碗裏,卻不問別人是否喜歡吃,還是不喜歡吃,更不問別人是不是已經吃飽了。


  “王後,大周天下,列國強弱,其實並無定論,禮賢者強於一時。


  前三百年,先齊後晉再楚至秦,現在吳國興盛,其盛於王上雄略,用人所長,不避嫌隙。


  可大周依然,強弱更替,正是一人食飽,難道天下皆無餓者乎。


  我雖無大誌,卻也隻想列國遠遊,求得天道地道,人間道。


  縱然不能化解列國之爭,卻也可以順勢而為,與道相應。


  非吳王不賢也。


  正所謂,胸中無千壑,如何知縱橫。


  小子此來吳國隻想增廣見識,遊曆四方而已。”


  王禪此時也不再避諱,說的也是實話,讓王後都不好再強問。


  低頭看碗中之菜,似乎也明白其中之事。


  “玉兒,你該敬禪先生一杯。”


  王後的稱呼也從禪公子變成禪先生,心裏該是多了一分信任。


  “鬼麵娃,你會喝酒嗎?”


  勝玉舉杯卻猶疑得看著王禪。


  雖然讓人覺得有些唐突,可卻正是勝玉公子可愛之處。


  既貴為公主,卻也會對方考慮,並不強壓於人,正好與王後相對。


  王後一開始顯得十分溫柔母性,但慢慢把目的顯露其中,處處讓人難與喘息。


  而勝玉則是一開始從來也不正眼待人,就連對王禪的稱呼也十分隨意。


  可當真相處之時,卻會發現,其實勝玉公主卻處處體貼入微。


  “偶飲一杯也不妨。”


  王禪舉杯掩袖,慢慢飲了一杯。


  隻覺酒如苦連,既澀又辣,一入肚腹即刻有一股熱氣騰起。


  臉上也隨之泛起紅韻。


  “鬼麵娃,你是第一次飲酒,是不是?我在伍府以及二哥別院之中,也從來未見你喝過。”


  勝玉說完,到是一杯而盡,與江南女子的婉約大相徑庭。


  雖然容貌與王後有些相似,但性格怕還是與吳王更相通一些。


  “禪先生,你來吳國也有一段時日。


  聽聞不僅聰慧,而且能卜善卦,知時明勢,讓我吳國三大國之重臣都刮目相看。


  想來定有過人之處,該也知我王現在的難疾之處。


  今日請先生來此,是想聽一聽先生對三個吳王公子的看法,不知先生可否如實告知。”


  王禪一聽,終於還是說到重點了。


  王後其實並非想知道王禪對三個公子的看法,而是想讓王禪支持王後所選之人。


  以王禪之能,自然已被勝玉公主說得神乎其神了。


  所以王後如此禮待重視王禪,並非本著公心,而也隻是為了私意而已。


  這讓王禪對王後的映像漸漸也變得更加模糊。


  “王後,我與三位公子有幾次相聚,三位公子都是濟世之才。


  大公子胸有大肚,二公子禮賢於人,三公子善武有謀。


  卻不知這三位公子是否都是王後嫡子?”


  王禪也是實話實說,卻又十分不屑,就夫差公子他都看不上眼。


  大公子有大肚,卻無容人之量。


  二公子空有賢名,卻無禮賢之心。


  而三公子善武確實不錯,可有謀卻是空談。


  最後直接問王後,其實他對三個公子的身世,還是有少許了解,隻是故作一問而已。


  “鬼麵娃,你太無禮了,吳國王後,自然是三位公子的母親,你何出此言,雖然雖然——。”


  勝玉公子說完,卻並不說完,其實她也知道王禪所問的目的,所以自覺多言,非王禪不懂禮義,而是王禪更直接一些。


  “三位公子都是我兒,卻並非親生。


  大公子與二公子母親早在十五年前就已不在世了,公子夫差是靜刀之子。


  我原本生有兩子,卻不幸夭折,直至玉兒,禪先生你現在清楚了嗎?

  我並非有意於其中一位,隻是想為王上分憂,為吳國選一位賢能之王以繼吳國大業。”


  王後也並不怪王禪提起這些往事。


  而王後說完,卻自然而然的心思神遠。


  或許這就是王後的悲哀,身為王後,卻無子嗣繼承,反而要為別人的兒子操心,心裏當然有些不甘。


  隻恨勝玉不是男兒身,若不然,那裏會有三位公子的份了。


  “但不知王後可否告知,大公子波與二公子山的母親因何而逝?”


  王禪此時慢慢反客為主,並不像剛才那麽被動了。


  一切都因王禪提及嫡子之事,讓王後再次恢複母性。


  而對夭折的兩個兒子,始終是難與釋懷。


  所以就會陷入回憶與悲傷之中而失了原先的謀算。


  王禪其實並非有意為之,可既然王後提及此事,那麽王禪也不得不為。


  雖然看似有些卑劣,卻並不失為反客為主之計。


  “你若有興趣,老身自然可以說說,玉兒其實也需知道一些。”


  王後與常人一樣,隻要談及過往,總會把自己放在一個蒼老的位置。


  這一點王禪深有體會,趙伯就常如此,一時老身,一時老朽,其實都是因時而變。


  “還請王後為小子釋疑。”


  王禪說完,就靜靜的等著。


  而遠方的太陽已落在山上,殘陽如血,該是一段讓人不忍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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