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濕漉漉的狗
今日的早晨原本是晴空萬裏病人買個菜的功夫天上瞬間下起了瓢潑大雨,病人踩著水花一路往商店的方向。
沒耳泡了一壺茶坐在店裏一言不發,小西寧跳來跳去手裏的鈴鐺叮叮咚咚地響。今天店裏沒人稻草人麥麥來回活動活動,站在門口道,“感覺經常下雨。”
沒耳道,“嗯。”
“麥麥你怎麽來了?”沒耳給麥麥先生倒了一杯麥子果汁,沒耳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麥麥先生了,今夜它的到訪讓沒耳很開心,麥麥先生曾經是丟失商店裏的開心果,隻要有它就一定存在著歡笑。可是自從麥麥先生決定回到麥田陪伴老奶奶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它。
“我?我來看看你。”麥麥先生一臉滑稽的塗鴉笑著,可是麥麥先生的嘴角沒有笑,它用手指敲打著臉頰無所事事的表情。
沒耳道,“太好了,今夜大家見到你一定很開心。”
“當然,我是麥麥,隻要有麥麥就有歡樂。”麥麥勾起滿嘴稻草笑起來,沒耳看著它滿臉塗鴉問道,“麥麥,你臉上畫的是什麽?”
病人往樓梯的方向退後幾步趁機溜走時麥麥盯向病人指著他說,“我就這樣悠閑地走著他突然跑過來抱起我掏出幾根蠟筆就往上蹭,還舉著我到處亂跑。”麥麥手舞足蹈的重現病人的犯罪現場。病人雙手插在肚皮位置上的兜裏尷尬又頑皮的一笑,站在樓梯上等待沒耳的審判。
沒耳無奈地說,“麥麥,你也認識了,他叫病人商店裏的成員。”
病人揮揮手臉皮極厚地說,“嘿嘿,你好麥麥先生。”
麥麥看他如此厚臉皮也隻能回答病人,“你好。”
麥麥先生說完你好,病人馬上跑過來變出一朵小花說,“抱歉,我不知道你是活的。”
麥麥先生接過小花道,“不要緊,我叫麥麥。”雖然病人道歉的方式有些不正常但是麥麥接受他的道歉。
病人道,“我叫病人。”
一生中有很多巧合在同一天發生,我們應該明白的是重與輕之間的權衡和選擇。
沒耳笑笑說,“我不介意。”
麥麥先生跳起道,“我就知道沒耳先生才不介意。”
“當然了,老奶奶還好嗎?”沒耳正細心的從一個寬大的杯子把果汁倒進一個細小的杯子裏,那是一個杯口十分細小的杯子,刻著美麗的稻穗。栩栩如生的蜿蜒在杯口,像朝氣蓬勃的在生長。
麥麥先生說,“去世了。”沒耳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麥麥先生,麥麥先生依然穿著著那件灰色調的衣服,雖然破爛但是很漂亮。
沒耳看著麥麥先生難過的表情說,“很抱歉提到你的傷心處。”
“沒關係,沒耳先生。隻是我的報恩之旅結束了。”麥麥低著頭看不見它此時的表情,一定淚眼花花無法忍受吧!麥麥催下滿頭稻草看到一雙修長的手推過一張紙巾,沒耳伸回手背過去道,“麥麥別太難過。”
小西寧馬上帶上帽子遮住眼睛不去看麥麥先生的眼淚,因為它永遠是歡笑的家夥。病人不知所措地揪起領子套在頭上雙手握住乖乖地站在那裏,麥麥先生揉著眼睛哇哇大哭起來,一切都結束了。
哭聲響徹在丟失商店裏,安安靜靜中麥麥先生哭了很長時間,三人的心是被麥麥先生揪著走的,他的哭聲太傷心,太揪心。小西寧抹著眼角的淚一滴一滴又一滴,病人朝後踹了一腳小西寧的屁股小西寧才停止了眼淚,他朝病人的腿也狠狠的來一腳。沒耳背對麥麥先生不知如何安慰,分分合合總有離去時,不必太難過而傷害了自己。
麥麥先生哭掉了臉上的塗鴉,它揉揉紅紅的鼻子說,“我好了。”沒耳轉過身看見麥麥先生眼角依然有淚水,病人扒拉下衣領順便拿起小西寧的帽子。
沒耳道,“麥麥想吃些什麽?”
麥麥提起一邊眉說,“可以的話來一份蛋糕。”
小西寧舉著手說,“我也要。”
病人也舉起手道,“我也要。”
沒耳無奈道,“知道啦。”
小西寧坐在麥麥先生旁邊說,“麥麥先生,你不要難過。”
麥麥先生感謝道,“謝謝你小家夥,我不難過了。”
病人旋轉著椅子道,“麥麥你是一個稻草人?”
“是的,我是一個稻草人,我原本應該守在麥田,但是老奶奶走了沒有人種地了。”
沒耳攪拌著盆裏的雞蛋道,“麥麥,還會有其他人耕種那片地的。”
麥麥道,“我知道所以跑了出來。”
“麥麥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麽?”小西寧忽閃忽閃的眼睛看著麥麥先生,沒耳提醒道,“小西寧。”
麥麥卻說,“沒關係。”麥麥先生喝了一口麥子果汁講述起它從丟失商店換回衣服後的經曆。
夜間稻草人麥麥跑回麥田,夜晚星光點點在漆黑的夜下無比燦爛。麥麥先生看向麥田邊的一棟土房子,紙糊的窗戶散發出淡黃的光暈,老奶奶佝僂的身軀忽然出現在窗戶紙上,她拿著一件外套縫縫補補一直坐在那裏。麥麥站在麥田地裏望著土房子。
第二日清晨,老奶奶弓著背走到田地裏,風吹麥田的聲響驚醒了熟睡的稻草人麥麥,老奶奶就站在麥麥先生麵前推推兒子前天送來的老花鏡,好像模糊的什麽也看不清了,老奶奶取下老花鏡攜起衣角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麥麥先生緊張地站在老奶奶麵前。
老奶奶合不攏嘴說,“還以為這裏沒有稻草人呢!對不起啊!稻草人前幾天我把你給忘了,眼鏡花了什麽也看不見了,你瞧,前天兒子來了留了副老花鏡給我。這真是好玩意兒啊,不是這老花鏡我都看不見你了。我還以為你被人偷走了,原來是我眼花了。在就好,在就好。”
麥麥先生緊張的心情隨著風吹麥田的徐徐聲放鬆下來,老奶奶走在麥穗裏瘦小的身軀隻留一個灰色的背影。稻草人麥麥回去了,老奶奶已經忘了她把麥麥送給了寶貝孫子這回事,老奶奶年紀大了就記不住事兒可是她永遠忘不了她在等兒子等兒媳等孫子回家。
日子重複的過著,稻草人麥麥與鳥鬥嘴喊著傻鳥起開,與清風起舞或是仰望藍天看看白雲,經常做的事情是聽老奶奶講故事,老奶奶的陳年往事全講給了麥麥,但因為有些事情記不得了所以就容易講竄,但是老奶奶一提到兒子就開心的不得了。
有句話叫心想事成來著,老奶奶的故事講著講著就把孫子講來了。暑假的時候孫子背著書包跳下了爸爸的車,老奶奶滿心歡喜地走過去摸著孫子的腦袋,稻草人麥麥在遠處看著他們重聚的樣子,兒子對母親說了幾句話往母親手裏塞了一個東西,但是麥麥先生沒有看清楚是什麽。
車子冒著黑煙行駛在土哄哄的小道上,揚起的灰塵卷起漩渦在車軲轆碾壓過的地方,老奶奶站在那裏看著黑煙漸漸消失在眼前。老奶奶帶著孫子回了土房子裏,稻草人麥麥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麥麥心想真好,老奶奶的孫子回來了老奶奶就會開心了。又是一個午後老奶奶給孫子講他爸爸小時候怎麽尿床的事兒,怎麽掉河溝裏的事兒,被馬蜂蜇出一個大包跑回來大哭的事兒,打著瞌睡背書的事兒,悄悄拿了錢買糖被訓斥的事兒,孫子聽著聽著就睡著了。老奶奶抱著孫子倚靠在麥麥先生的旁邊,陽光輕飄飄的散下來,風徐徐地吹著,老奶奶和孫子睡著的臉龐印著溫暖的記號。麥麥嚇唬著飛來的蚊子,驅趕著排隊的螞蟻,忙了一個下午直到夕陽西下老奶奶牽著孫子的手走進土房子。
孫子陪伴著老奶奶一日一日的過,老奶奶比平日精神了許多。老奶奶每天必問三次孫子想吃什麽,要吃就吃最好的,而稻草人麥麥堅守在麥田保護著莊家守護著老奶奶的心血。
人生就是如此變幻莫測,無法預測到人生的下一環節在什麽時候發生。那日孫子滿臉灰的跑回土房子裏,奶奶卻睡在炕頭若是按照往常奶奶一定已經在門口等著孫子回來了。孫子喝了一大口涼水,手上端著瓢叫著奶奶,奶奶,奶奶我餓了。叫了很久依然沒有奶奶的回應,孫子以為奶奶是累了所以不想打擾奶奶睡覺。直到孫子跑到奶奶最要好的老姐妹家說,我叫奶奶起床奶奶就是不起,奶奶是不是感冒了呀?奶奶的手好涼。老姐妹聽了趕快放下手裏的飯帶著小男孩連跑帶喘的到了土房子。
從那天起麥麥先生就再也看不見老奶奶了,那晚孫子被接到老姐妹家裏了。第二天老奶奶的兒子和兒媳都回來了,麥麥先生開心的對他們微笑他們終於回來了,老奶奶一定要笑彎了腰了。土房子突然圍了很多人這是第一次有這麽多人來看望老奶奶,麥麥隻見老奶奶的兒媳拿著一個大包裝著什麽東西。
後來麥麥先生日複一日的守候在麥田間,土房子再也沒有繚繞的煙冒出來,沒有淡黃的光暈和老奶奶佝僂的身軀。
聽村裏的人說那日老奶奶兒媳大包裏裝得是滿滿的鈔票,但是已毀了半個了。他們是在老奶奶的炕頭上發現的就在發黑的油布下。一遝又一遝的鈔票壓在奶奶睡覺時的的炕頭下,因為奶奶火燒的太熱了鈔票燒焦了半麵。奶奶從來沒有用過那些錢,衣服縫縫補補飯食下田種地跟著老姐妹們撿撿垃圾還可以繼續生活。錢就留給孫子。
那些錢全是爸爸給的,但是奶奶就是不花。奶奶說花錢如流水,早晚好不了。
細水長流。
那日稻草人麥麥決定離開了,麥麥先生走過遠遠的麥田,走過遠處的溪流,走過塵土飛揚的大地,走過長長的氣路,一切在一步一步中結束。
麥麥先生笑著說,“這就是我那天以後的經曆。”
沒耳不知如何勸說麥麥先生了,其實麥麥先生也不需要安慰,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夜當麥麥先生回到麥田時就知道老奶奶會在某一天離開這裏,可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就在日落日升之間悄無聲息的來了。
麥麥先生害怕老奶奶一日日老去,她的恩情麥麥要如何還得完。是老奶奶對稻草人的真摯才讓麥麥擁有生命,稻草人麥麥的職責就是屹立於田間守護金黃色的麥穗,可是當麥田枯黃當耕種的人已離去時稻草人的意義又在哪裏。
沒耳道,“麥麥你做了一個很棒的決定,老奶奶一定很歡喜你又回去了。”
麥麥先生笑著說,“當然了,我可是麥麥,歡樂的麥麥。”
麥麥遲疑了片刻又道,“這是我一生中最有意義的事情,我感謝老奶奶用真摯的情感給了我生命,讓我能呼吸能歡笑能哭泣能看看藍天看看白雲。”
病人拍拍麥麥先生的肩膀,麥麥的眼波裏盡是不舍與留戀,“老奶奶死了麥……麥田就枯了,沒有討人厭的蚊子,沒有狡猾的鳥,什麽都沒有了。”
沒耳道,“麥麥。”
麥麥先生愣住了很久,小西寧揪揪它的稻草麥麥先生還是愣著一動不動。
沒耳道,“麥麥。”
麥麥先生馬上微笑起來可又一臉苦澀地說,“我沒有家了。”
當土房子的燈光不再亮起,當麥田的主人換了人家,當道路上沒有了老奶奶的身影時麥麥的家也就沒了,隨著這些一起流走在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
人生就是如此平淡,陪伴著陪伴著過日子。當陪伴者離去時屬於她的東西也就一起走了。
病人道,“麥麥,你不回去了嗎?”
麥麥先生吃一大口蛋糕說,“不回去。”
沒耳道,“那就留在丟失商店當一個擺件吧!”
麥麥先生抬起頭看見沒耳溫柔眉眼,麥麥先生滿嘴蛋糕地也笑起來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答應你了,沒耳先生。”
沒耳說,“歡迎加入丟失商店,麥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