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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低個子女人-獨立(下)

  高個子女人道,“我給你說說我孩子是怎麽沒的吧。”


  “可以。”沒耳輕輕一笑。


  高個子女人道,“那天我的腦子很亂,記不太清楚了,我和他正在吃飯,可能是從他進門開始就不高興了,坐在飯桌前也沒好臉色。罵了很久,我也忘了他罵什麽了。”


  沒耳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也記不清楚具體因為什麽他揪住我的頭發又打又踹。”


  沒耳道,“你記不住了?”


  高個子女人吸著煙說,“可能被打傻了吧,有些記得住,有些記不住了。我隻記得他扔了碗,我去打掃時他揪住我頭發開始罵。”


  男人揪住低個子女人的頭發叫罵道,“寄生蟲,你就是個寄生蟲。”


  低個子女人護住自己懷孕的肚子道,“放手,你放手。”


  隨著而來的就是男人疼痛的一腳,女人被男人狠狠踹了一腳,女人護住肚子倒在地上。男人看著懷孕的妻子沒有一點疼惜,繼而男人踢翻了桌子上的飯菜,去廁所時踢爛了剛換的玻璃門。一聲接著一聲的巨響在低個子女人耳旁徘徊,男人走回來蹲在地上看著女人淚流滿麵,他道,“哭屁!哭哭,老子的好日子就是讓你哭沒的。滾,你滾吧,現在就去離婚。”


  男人叫罵著,低個子女人沉默不語雙眼無神。


  男人左顧右盼說,“喂,把結婚證取出來,我帶你去離婚。”


  “紅色的袋子裏。”女人手指櫃子道,“第一層抽屜裏。”女人的語氣冰涼麻木,好像她一直在等男人說出這句話。


  男人站起來抽了一根煙,女人抬頭見他不動挪動過去打開抽屜取出紅色的袋子把兩張結婚證扔在床上。


  男人拿起結婚證裝進兜裏轉身不語,女人抱著肚子坐在地上靠住床腳問,“離,現在就去離。”


  男人轉念道,“我們還有孩子不能離。”


  女人道,“孩子不想見你。”


  男人忽然憤怒的說,“你外麵有男人了?這是誰的野種?”


  女人笑了,“嗬……嗬嗬嗬嗬嗬嗬,這是你的孩子。”


  男人蹲下來摸著低個子女人的肚子,“老婆,別離了。”


  低個子女人道,“滾,現在就去離。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女人說的淚流滿麵,可能是因為悲傷的氛圍男人也哭了起來,他道,“為了孩子。”


  “離。”低個子女人隻說著離這個字。


  男人忽然變了臉,“孩子生下來就去離。你滾吧,滾。”


  男人把結婚證藏在懷裏胡言亂語一番走出去,低個子女人無力的癱倒在滿是玻璃渣的破地板上,男人轉身離去狠勁關上門的巨響把低個子女人嚇了一跳,稀薄的空氣,陽光下的雜質漂浮在滿目狼藉的家中,被打爛的玻璃廁所門像泛著冷冽光芒的刺刀,滿地散發著惡臭味的盒飯,堆在床上的被子發著淡淡的黃……


  低個子女人看著一片狼藉的家,她的雙眼是那樣的空洞,眼前的場景讓她感覺不到希望,看不到陽光。自己就像一個精神囚犯一樣被關押在這場男人的暴虐中,不敢逃脫,不敢反抗……


  女人頂著親戚朋友如刺般的閑言碎語換來的卻是現在遍體鱗傷的自己。


  低個子女人對著滿目狼藉的房子說,“發生什麽了?”


  低個子女人疑問道,“嗯?”


  “他是誰啊?”低個子女人的眼神逐漸迷離恍惚,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就像在審判犯人一樣。


  “說!”女人突然一聲撕裂的吼叫,久久回蕩在耳旁……


  “你不知道?你竟然敢說你不認識他!你胡說!”女人紅著眼眶猶如鬥獸場上被逼急的鬥牛,雙眼充斥著重重殺氣,眼眶的淚水猶如血泊。


  女人的聲音低沉溫和起來,“別哭啊,換一個問題。他對你做了什麽?”


  女人呆住了,死亡般的空氣像是緊緊勒住她纖細的喉嚨,讓她去死。她呆滯了很久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到她再次提出問題。


  “你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女人語氣緩慢而平靜忽然吼叫道,“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媽的,爛貨!”


  在這一刻女人不知道在罵自己還是在罵那個男人,她的淚水不斷湧出來,淚水鋪滿的臉龐像是受驚恐的小動物一樣。


  女人緩緩又道,“後悔嗎?”


  女人終於回複自己,“後悔!”


  女人溫柔地問,“為什麽哭?你還愛他?”


  女人回答自己,“不愛,我哭的是自己。”


  女人冷若冰霜的說,“別哭了……去死吧!帶著孩子一起。”


  對話再次停止,女人咽了一口口水,張開發白的嘴唇遲遲不語,她在思考生命就這樣要結束了嗎?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淚水枯竭,粘稠的淚痕扒在臉上時女人又問了,“你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你有勇氣嗎?”


  “沒有……”


  “去死吧……帶著孩子一起。”


  女人想到孩子潸然淚下,“孩子?”


  女人語氣十分溫柔地問道,“怎麽了?你還想在這裏嗎?你問過你孩子想在這裏嗎?嗯?”


  “孩子不想,我也不想……我累了,我可以睡會兒嗎?”女人請求地問自己。


  “你睡醒後,他就回來了……”


  女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緩緩站起來大腦一片空白走在地上,前麵是玻璃渣,玻璃渣周圍全是惡心的菜湯,女人一步一步向前走準備走到樓梯口雙腳騰空後滾落摔死,不想女人踩著住一攤茄子平地摔到。


  砰……


  鮮紅的血從大腿蔓延到腳尖,血一滴一滴沿著指甲悄聲的滴落在地上,女人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等著血液流盡後好好睡一覺。


  女人想說話卻沒有餘力再說什麽,手一動不動摸在肚子上,她在心中道,“孩子,你還沒看到這個世界媽媽就要帶你走了,你別怪媽媽,隻是從媽媽肚子裏出來看不到美好的世界……”女人閉上眼睛暈倒過去。


  男人叼著一根煙打開門時隻見低個子女人躺在一攤血渦中,男人嚇的跪在地上淚水跟著鼻涕一起流出來,男人趕快撥打了急救電話,他抱住低個子女人道,“老婆,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


  低個子女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任憑男人怎麽呼喊怎麽哭泣都沒有回應。沒過多久救護車趕來男人和兩個人一起把女人放到一個袋子一樣的東西一前一後的抱出去,上了救護車女人才躺在擔架上,車上的人道,“滿地玻璃渣讓孕婦一個人在家?”


  男人道,“我不知道……”


  那個人好心說,“你可得注意點,孕婦在懷孕期間情緒波動大,你當老公的人得陪在身邊。”


  男人道,“對,我得在她身旁陪著她!”和男人說話的人沒有看到男人眼中閃過一刹那的冷冽。


  低個子女人被送往急救室,孩子沒了卻保住大人一條命。女人安靜的躺在病房裏,睜開眼睛時眼前陽光明媚,低個子女人現在的心情很平靜,說沒有想死的衝動不如說身體虛弱沒有力氣,女人隻能躺著望著窗外枝頭嘰嘰喳喳的鳥兒,這一刻是矮個子女人幾年來最安靜的時候,心情安穩了不少。


  男人提著粥走進來,女人側著臉不想看他。男人道,“老婆,我喂你喝點粥吧。”


  低個子女人不說話,眼睛看著窗外。男人低著頭說,“老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我就是馬虎,脾氣大。才讓孩子和你……對不起,老婆,你知道的,我壓力太大了。”


  不管男人說什麽,女人始終不願意說話,女人不是挨一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吃就能把過去這個男人給她製造的痛苦能忘掉的人,如果以前男人用這樣的方法一次次獲得了低個子女人的原諒,那這次男人嘴裏說的每一句話女人都不會在被迷惑,她的心在一次次暴虐中漸漸死掉。


  男人歎了聲氣,“老婆,我愛你。我愛孩子,你和孩子走了留我一個人怎麽辦啊?”男人哭了起來,哭的那樣傷心,那般悲痛。旁邊病床的人看了不由心疼起來這個男人。


  “我說啊,兩口子什麽磨難不經曆,床頭吵架床尾和。”善良的人勸說著低個子女人,這時男人道,“對啊,咱們吵來吵去不也好好的嗎?孩子沒了還能再要,老婆,你不能不吃飯啊。”男人哭的停不下來,他以為低個子女人是因為孩子流產才不說話,旁邊的病床的人也以為低個子女人因為孩子流產不願意原諒丈夫。


  人們從來都是隻通過一麵之詞相信了他人捏造的虛假信息。這個男人就像一個天生的優秀演員,表演著特定的節目給別人看,用虛偽的淚水和誇張的情感表演博取旁人的同情心,或是正義的憤怒。


  被算計的愛情中就是一攤綠沼澤。


  女人不肯吃,旁邊的人就和男人一起勸她,旁邊病床的好心人走下床對男人說,“我幫你喂。”


  男人道,“誒,謝謝了。”


  好心人說,“給我吧。”


  男人把碗遞給好心人,好心人走到病床的另一邊彎下腰對低個子女人說,“妹子,你吃點吧。別餓壞了身體,姐也是不小心流產了,咱孩子沒了,大人還得活著呀!吃一口吧,你老公多疼你啊。”


  低個子女人聽了道,“我不想吃。”


  好心人道,“少吃一點。”


  低個子女人緩慢地搖頭,好心人歎了聲氣把碗放到小櫃子上說,“等會她心情平複了你再給她吃。”


  男人點點頭說,“誒,是。”


  男人輕輕地撫摸著女人像是在安慰她一樣,換做以前女人一定哭的一塌糊塗,可是現在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後來男人把低個子女人接回了家,他每天溫柔細心的照顧著女人,家裏也被打掃的幹幹淨淨。男人每天為低個子女人做飯,打掃家裏。他很真誠的希望低個子女人可以原諒他。女人麵容冷冰冰的,這樣的場景她見多了,經曆了不止一兩次,甚至更多。


  高個子女人講到這裏停了下來,“我的孩子就在我神智不清的時候沒了。”


  沒耳道,“他不是在打你嗎?為什麽又對你好?他懺悔了?”


  高個子女人道,“他是個變態,他想對我好就對我好,想打我就打我,打完我就認錯,和我說對不起,在我麵前哭,又緊緊的抱著我讓我感覺他很疲憊,我不能就這樣離開他。他一直在用這樣的手段哄騙我。”


  沒耳道,“後來他有打你嗎?”


  高個子女人道,“有。”


  沒耳問道,“那個時候你怎麽不跑?”


  “他威脅我如果我敢跑,他就去找我爸媽,就去我所有的朋友親戚家找我。”高個子女人吸了一口煙道,“我害怕,我隻是一個被他圈養的女人,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沒耳的眉頭緊鎖,有多少生活在暴虐中的女人不逃離是因為殘留的病愛,被圈養成懶惰的寄生蟲,被恐嚇威脅和喪失的獨立思想。


  高個子女人道,“先生,我經曆的事情太多了,五年的事情真要全說出來一個月都說不完。現在可以把雙手賣給我了嗎?”


  沒耳溫柔地說,“當然,我去給你取,稍等。”


  高個子女人等了一會兒,沒耳捧著一個木盒子放到高個子女人麵輕輕一笑,女人接過木盒子問,“多少錢?”


  沒耳道,“物價。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


  高個子女人笑著說,“你開門做生意,不收錢嗎?”


  “有的時候不收。”沒耳輕輕一笑。


  高個子女人起身道,“這雙手多少錢?”


  沒耳道,“不收了。”


  女人從包裏掏出兩千塊放到桌子上說,“不知道夠不夠,不夠的話我找到工作賺了錢再給你補上。”


  沒耳道,“夠了。”


  “那就好。”高個子女人拿回自己獨立的雙手離開丟失商店,手機在這一刻鈴鈴響起來,女人從包裏翻出一根針取出電話卡掰成兩半扔在垃圾桶裏,“垃圾。”


  女人手上的盒子漸漸消失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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