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蓮花
和雲杉一起來的,還有白箭侍女冷香兒、黃箭侍女夢瑤仙、藍箭侍女夢沉仙。
四個人,攜一眾伴侍齊齊向上行禮,口稱:“見過都尉。”
華毅揚微微訝異:“不是說隻有一個歌舞姬嗎?為什麽你們竟有這麽多人?”
冷香兒懷抱琵琶,往上一步,蹲身行禮,溫婉回答:“回都尉,《春海潮生》舞難跳,曲難彈,必須奴家三人一起伴奏,方才可以。”說到這兒,懷中同樣抱有琵琶的夢瑤仙、夢沉仙一起蹲身。
蓮花宮的人,一舉一動都這麽講究,遠勝華淑琪從未接受過貴族小姐的訓導,也遠勝華淑婷雖然出自富戶卻無名門淑媛的風範。
華毅揚在京城呆過,對此熟悉。如今,他又是這座玉秦宮最高主宰,把握著命運的實在感,叫他突然心生尊貴的感覺。
瞧下麵,三個懷抱琵琶的女子固然各具美態,當中站立華服裝扮的女子更是豔麗嬌媚美不勝收。
便是齊王府,大概也找不出比這名“舞姬”更出色的女子吧。
難怪琪琪剛才竭力推薦。
而此時,確實從未有過的一陣熱流突然奔騰過他的心扉。
華淑琪看在眼裏,麵露笑容。而花玨舞麵對這些,無可奈何之際,眼睛中流露出與慍怒。
雲杉伸手,伴侍為她卸掉負累的華服,裏麵露出雪白的衣裙。纖腰盈盈一握,透出少女那言語難以說盡的美好。冷香兒等三人坐下。坐在最前麵的冷香兒獨自撥動琴弦,幾個聲音鏗鏘而出,質樸委婉,寧靜悠遠的意境營造而出。隨著流暢多變的節奏,她開始起舞。舞姿之柔美妙曼,也是華毅揚從未得見。
冷香兒巧妙細膩的彈奏,和夢氏姐妹絲絲入扣的配合,逐漸將人帶入優美的世界,那兒有風平浪靜下春海迷人的景色,雪白的浪花襯托著初升的明月,溫柔的潮汐拍打在岸邊柔軟的沙灘上。耳邊仿佛想起那“嘩嘩”的水聲,同時,人們看到一群人簇擁著一位美麗的神女,神女正在翩翩起舞。
大殿上的人瞧得實在專心,無人發覺外麵有個人從屋簷上攀附下來。
程倚天將自己藏身於外麵的梁下,因無人關注這裏,他幹脆輕輕跳下來。站在打開的窗戶邊,透過窗戶,裏麵的一切盡收眼底。
雲杉的舞蹈賞心悅目,可是,從程倚天這個角度看得更加真切的,是華毅揚不知不覺長在她身上的眼神。
顯然,雲杉的眼睛也一直注視著上方。那裏坐著華毅揚,她的目光,就像一隻手,噢,不,根本就是一個人——一個有情思、一個有知覺的人,遊走到華毅揚的麵前,攀著華毅揚的頸,攀著華毅揚的肩,化為柔絲,將華毅揚整個兒摟緊、纏住。
後來,他看見華毅揚居然從座位上站起,又要走下來。
程倚天猛地一激靈,突然,妒忌就像火山的熔岩,一下子撕開理智的防護。
不及思索,他從荷包裏掏出一把碎銀子,當作暗器全部打進泰德殿。離得雖遠,但是乾元混天功流轉之下,並無準頭的這些碎銀勁力十足。“嗖嗖嗖”,燃著的幾個燭台被撞翻。花玨舞飛身攔在華毅揚之前。雲杉眼疾手快,看見大殿裏有一隻養蓮花的水盆,端過來,裏麵滿滿的水全部傾倒在倒下的燭台上。著地後便燃燒的火苗被撲滅。
慕容曜高喝:“有人!”飛身追到殿外。程倚天比他更快,先一步攀上柱子,又翻回屋簷之後。待尚武門的侍衛齊集而來,門外空空如也。
花玨舞率領侍衛堵在門口,將蓮花宮諸女的去路攔住。
花玨舞說:“你們果然都不安好心。”一把月牙彎刀“刷”地劃出,冷香兒和夢氏姐妹都大吃一驚。她們的武功平平,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雲杉。
而花玨舞彎刀轉動如風,招招狠辣,直指所在,也就是這個穿白衣發髻高聳的女孩。 “唰”,彎刀揮舞處,佩戴在發髻上的金枝花冠被整個兒打落。
頭發披散,雲杉貼地滾出,來到華淑琪那一席。
華毅揚唯恐誤傷華淑琪,連忙招呼花玨舞:“看緊我六妹。”
雲杉推了一把華淑琪,把華淑琪推在旁邊華淑婷身上。華淑琪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是旋即,華淑琪就看見雲杉拿住華淑婷腰間懸掛的劍。
動作全部發生在一瞬間。
華淑琪抱住華淑婷,大叫:“二姐救我!”
雲杉便將那把劍從懸掛於華淑婷腰上的劍鞘中抽出來。又是貼地一滾,“咵嚓”“乒乓”——華淑琪的案幾被居中劈斷。雲杉從地上爬起來,舉劍抵擋住花玨舞的彎刀。
這時候,侍衛早將冷香兒、夢氏姐妹以及一幹伴侍全部控製。
雲杉且戰且走,為了能將所有蓮花宮女一起救下,她眼珠一轉,突然大叫:“華都尉!”長劍拿在手中,盡量每一招都在抵擋。她長得很美,頭發散亂形神狼狽楚楚可憐。
華毅揚看在眼裏,不由得憐惜,再也忍不住了,猛地高喝:“住手!”
花玨舞隻是不聽。
華毅揚急了,取過一個侍衛腰間的佩刀衝過來。雲杉和花玨舞打鬥正激烈,他插不上去。但是雲杉是多聰明的人?見華毅揚孤身一人近前,先擋了花玨舞幾下,再翻身一躍,翻了個筋鬥落在華毅揚身後。
華毅揚舉刀向前指,花玨舞目中流過一抹痛楚,惡毒的眼神投向他身後。
雲杉故作不見,可憐兮兮對華毅揚說:“都尉——”
華毅揚二話不說,下令:“把人全部放開。”
慕容曜等人一直袖手旁觀,看到這兒,不由扼腕。
花玨舞不想,但是都尉有令,他又豈能不從?用力將手一揮,彎刀放下。
雲杉急忙奔到冷香兒等人旁邊。
四目相對,心意瞬間流轉。雲杉讓蓮花宮諸女化險為夷,冷香兒也好,夢氏姐妹也好,著實不服不行。
冷香兒懷抱琵琶,端端正正行禮後說:“都尉,發生了什麽事,奴家和姐妹絲毫都不知情。”
華毅揚也不知道這會兒應該說什麽。
冷香兒便對花玨舞說:“這位官爺,若是你覺得奴家和姐妹有問題,這會兒,直接將奴家殺了,奴家也毫無怨言。”
華毅揚看著花玨舞,花玨舞無可奈何,對香兒冷笑:“都尉都已經把你們放了,你們還不快走?”
雲杉一聽,連忙萬福。
冷香兒、夢氏姐妹倆倆忽視,旋即跟從。
雲杉說:“多謝都尉不殺之恩,叨擾已久,就此別過。”
花玨舞不吱聲。
不料華淑琪倏地站起來:“且住!”站起來,來到華毅揚身邊,華淑琪微微一笑:“四哥,這幾位姑娘也都是我的舊識呢。特別是剛來湖南那會兒,她們中有兩位對我照顧可多了呢。”
她說的“她們”,自然就是夢瑤仙和夢沉仙,華容的馨樂坊,她和華淑萱曾經一起陷在裏麵。夢瑤仙、夢沉仙乍聽此言,俏臉頓時變色。
不過,這位六小姐顯然沒有撕破臉的意思,不僅夢氏姐妹不言語,連和華淑琪也有一麵之緣的冷香兒都故作平靜,勉強細聽。
雲杉目光掃了掃門口,爾後,不經意從方才暗器打進來的窗戶口掠過。
隻聽華淑琪繼續往下說:“跳舞的這位叫‘雲杉’,四哥你瞧,她不僅舞跳得好,武功也高,人長得還這麽美。俗話說得好:萬兩黃金容易得,傾城美人最難得。四哥你如今功成業就,年紀也到了,考慮終身大事,這位雲姑娘,能不能成為你的良配呢?”
華毅揚盯著雲杉,臉上飛起紅暈。
雲杉聽著,訕笑:“六小姐,謝謝你替我做媒。”話一出口,她飛身往門口走,與此同時,華淑琪猛地大喝:“攔住她!”侍衛們正嚴陣以待,頓時一擁而上。但是雲杉早就把窗口的路看好,人剛到門口,突然腰身一扭,好像一隻迎風而起的蝴蝶風箏一樣,飄飄飛起。
輕巧穿過窗口,她突然被什麽拽到一樣,“呼”一下,無比快捷從眾人眼前消失。
等花玨舞帶領弓箭手追到屋簷下,花玨舞獨自上房查看,不管是程倚天,還是雲杉,都已經蹤跡不見。
華毅揚十分失落,既舍不得那神女精靈般的歌舞姬,又不便責怪追擊不利的花玨舞。剛剛出現想和美麗女孩接觸的心態,這麽一番變故,也失去了勁頭。而花玨舞一直對他忠心,侍奉在側兢兢業業,這麽輕鬆簡單便讓一個外人取代在自己心裏的重要位置,華毅揚細細一品,又覺得自己不仗義。
一念及此,華毅揚不由身心疲憊,揮揮手:“罷了,今天的飲宴就到此為止吧。”
蓮花宮諸女獲準離開。
慕容曜等人也順勢告辭。方世榮和秦有生也想走,花玨舞不讓。花玨舞對二人說:“別人都是親戚,你們除了親戚之外,還是尚武門的下屬。都尉在此,你們妄想哪裏去?想去也可以,削了官職,那就一身輕鬆。”
方世榮和秦有生沒辦法,隻好留下。
離開玉秦宮約莫十裏地,四下裏全是曠野,冷香兒停住腳步,對著深深的夜色,一邊轉著圈一邊呼喊:“雲杉,你快出來!雲杉,你快出來!”
白影一晃,黑發披背、風姿出眾的“她”俏生生出現在麵前。
冷香兒一點兒也不詫異,直接問:“這麽輕易就像跑了嗎?”
雲杉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隻是被你拉來,幫助你打探尚武門都尉的消息。現在我告訴你,華毅揚中了附骨針。以我推斷,和肖飛豔之前送進齊王府的歌舞姬有關。華毅揚知道此針和蓮花宮關係不淺,既掌大權,又來湖南,當然不會和蓮花宮善罷甘休。”說到這兒,湊近冷香兒的臉,“這些的消息,夠不夠給你回蓮花宮交差?我們本沒太多來往,別以為我真欠你一輩子!”
冷香兒那張清純的小臉不由得氣到變形。
夢沉仙看了看夢瑤仙,夢瑤仙從腰間的荷包裏取出一個木盒來。這個木盒隻有一寸半見方。可是,一隻血蠱隻有指甲蓋大小,這樣大的木盒子,能夠裝多少血蠱?又是多少血蠱,就能將一個人整個兒吸幹?
冷香兒看出雲杉害怕,立刻冷笑:“還是好好說一說,惹惱了尚武門的人之後,怎樣才能將華毅揚再好好從玉秦宮請出來。”
雲杉訕訕:“他中了附骨針,直接威脅他前去蓮花宮不就好了?”話音剛落,一條黑色的線遊走出那個木盒,飛快爬上夢瑤仙那隻雪白瑩潤柔若無骨的手。
黑線由密密麻麻許多隻八隻腳小蟲組成,它們連綴在一起,就像整一條黑色的線,在夢瑤仙十根手指之間遊上來鑽下去。飼養血蠱的人,血蠱絕對不會攻擊。夢沉仙的一雙手上,也出現這樣一條黑色的線。
姐妹兩個,同樣豔美,同樣妖嬈,月色之下,又同樣這般恐怖。
雲杉從她們手掌之間收回目光,不由自主歎息一聲。
突然,她露出驚喜無比的表情。正當冷香兒和夢氏姐妹詫異之時,她又開心地叫起來:“倚天哥哥——”不僅如此,還衝上前去。冷香兒、夢氏姐妹很害怕程倚天,猛然一回身,隻聽“呼”一陣風響,那個狡猾的紫箭侍女仗著輕功很好,飛身躍上她們後方的高樹。
從這棵高樹躍到那棵高樹,不一會兒,雲杉便消失了蹤影。她的聲音卻還嫋嫋漂浮著:“香兒,要請華都尉,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冷香兒跌足,痛恨:“這個賤人,下次再見,絕不饒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