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邊關
幽深的密林,兩個黑衣人劫持了雲杉一路疾行。他們不想讓手裏這個女人把孩子生在路上,而最近的集鎮,還得他們全力再跑一個時辰才能到。
可是,不知怎的,總有什麽如影隨形,且忽左忽右。
兩個黑衣人終於抵擋不住害怕,突然駐足,疑惑四顧。
果然,一個白衣人出現在樹頂,在他們的注視下,又飄飄墜落。兩個黑衣人忽視一眼,拔出刀,便往白衣人那裏劈去。他們的刀非常快,隻看見一開始的閃光,中間失蹤了一樣,最後出現,已距離白衣人的脖子不足兩寸。這兩寸,很關鍵。切入,白衣人便死。但是,即便黑衣人出手必使全力,刀到這兒,不可阻擋竟停了一會兒。
不僅停了會兒,刀口的方向還歪了。
白衣人伸出兩隻手,分別夾住兩邊刀尖一用力,“當當!”兩聲,兩把刀的刀尖斷了!
兩個黑衣人應變不慢,揮舞兩把斷刀依然來攻。可是,刀砍到距離白衣人身體兩寸的地方,又被什麽擋一下,接著,那兩枚斷下的刀尖就被送入他們胸膛。
白衣人雙手一分,兩具屍體往兩邊倒飛,最後摔在地上。
雲杉倚坐在一棵樹下,不時襲來的陣痛,讓她沒有力氣多講一句話。眼見“他”步步靠近,在眼前蹲下,這才喘息道:“我、我現在就要回去。”
“他”沒有答應。
“倚天,”她喚他的名字,“你再怎麽恨,慕容軒照顧了我,也照顧我的孩子。你卻能跟著那兩個人,一直到現在才動手,為的隻是能耗死他——從這件事上說,你已經讓我瞧不起。”
“我不會讓你們出事。”
“我隻要回去生,”雲杉咬著牙,忍過一陣劇痛,爾後才說,“本來說是可以熬過兩個時辰的,但我感覺不行了。呂珍姬會接生,她還在原來那裏。你若是不帶我回去,我興許過不了這一關。”抓住程倚天的手,“倚天,我求求你。我,還有孩子,不是你都非常在意,萬萬不能失去的嗎?不能有一點閃失,對不對?”生怕他不應允,情急之下,淚水滔滔而下。
程倚天手都被浸濕了,這才一把將她從地上抱起來。
雲杉窩在他懷裏,一個勁兒叫痛。程倚天這才忘記一切,施展開“空裏無蹤”,在森林裏化成一道白光。
沒多久,他們就回到華淑影那棟屋子。
屋子裏麵,百花娘娘呂珍姬剛剛從鼠竄的途中回轉。
此時此刻,呂珍姬的心情可真是複雜極了。第一,說要給她撐腰的蘭晴初說死就死了,這讓她極為害怕。第二,慕容軒被她下了百花衣,她跑了這麽長時間,此刻回來,慕容軒怕也死了。也就是說,這會兒她可是同時得罪唐門和慕容世家兩大門派。按照情勢,她這個百花娘娘算是活到頭了。可是,說到指望,她似乎還是可以指望一下和她同來這裏的顧雁語。顧雁語既是逸城蕭尊者的小姨子,又是唐門少主唐見雄的心上人,搞得不好可以改變自己的困境。
隻是,當她抓住顧雁語,讓顧雁語和她一起走時,顧雁語寧死不屈:“你也給我下百花媚吧,就算立刻死在你手上,我也絕不和你這種心腸毒辣的人再沆瀣一氣。”
慕容軒蜷縮在地上,白花花一片,好像一個球。
華淑影抱著慕容荻,眼珠一直轉來轉去,反而沒有害怕的意思。
但是,呂珍姬掏出一把扇子,衝顧雁語扇了一扇,顧雁語馬上眼白一翻,接著乖乖站起來,跟著往外走。這時,呂珍姬回頭看了這對母子一眼。
華淑影心裏頭早已經下定了一個主意,趴在地上,衝呂珍姬磕了一個頭:“百花娘娘,你且走吧。黑衣人抓走了上官雲杉,你帶走了顧雁語,隻要你們當中誰也不回來,我馬上就埋了慕容軒,最後這件事,將會成為一個秘密。”
“你竟然不會把這事兒告訴慕容懿德?”
華淑影坐在地上,散亂的頭發下麵,目光透射著怨恨:“不是慕容軒,我相公不會那麽急功近利,如果沒有為我娘家出頭,去打壓那勞什子的逸城,他也不會死。說起來,一切都是慕容軒害的。而且,慕容軒還帶回來妖女,讓她住武陵坳,還對她那麽好。要不然,我怎麽會答應你和蘭晴初,設局陷害他呢?”
呂珍姬聽著,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
“百花娘娘,我也是你們的同謀,就算我公公親自來問,我都不會把這件事情講出來。”
呂珍姬點點頭:“你說得很對。”掏出一個藥瓶,給華淑影;“這兒有一顆紅玉大還丹,驅寒補氣強身,可以幫你兒子再恢複得好些。”
華淑影接過藥瓶,連連稱謝。
呂珍姬帶著顧雁語往外走,還沒到門口,一道白影倏地從外麵晃進來。呂珍姬剛一愣神,脖子就被抓住了。程倚天一把將她扔進內屋,然後對華淑影說:“帶著你兒子,一起滾出去。”又對呂珍姬說:“你來給我夫人接生。”呂珍姬拿出扇子,被他一把搶過去,揉成一團。
扇子裏的毒針、毒粉,統統都沒存在過似的,被程倚天陰沉著臉全部扔在地上。
呂珍姬嚇得不輕,又要掏毒藥,地上被揉成一團的扇子突然又升起來,飛回麵前。呂珍姬眼睜睜看程倚天捏扁了這團物事,然後又拉麵條一樣把扁扁的扇子拉成長條。尖銳起來的一端放在她喉嚨口,程倚天陰冷的聲音響在耳邊:“替我夫人接生。大人和孩子任何一個有問題,我一定蕩平你百花穀。男的全部剝皮,女的全部抽筋,往上不放過八十歲鰥夫老嫗,往下不放過六歲的孩童,統統不得好死。”
呂珍姬嚇傻了,雙腿發軟,跪在地上:“我……我知道了。”
程倚天出來,隨手一招,跌跌爬爬逃到門外的慕容荻,身體不受自己控製,倒飛回屋中。
華淑影呼號著奔回來。
程倚天說:“你現在就去燒熱水,有多少就燒多少,百花娘娘接生要用。”拍拍旁邊跪著的慕容荻的臉,“有一盆供應不上來,我就殺了他。”
“不要,千萬不要!”華淑影也慫了。
顧雁語被程倚天彈指灑了點水在臉上,涼水一激,清醒過來。程倚天吩咐她:“你去幫百花娘娘的忙。”
最後,程倚天才低頭審視地上蜷成一團的慕容軒。
如果沒有估計錯,這個三公子理應還保留著一口氣。若水功如果如他猜想的,也會有自我保護和排除異己的功效,隻要主人修煉的精純。當然,這前提是主人一直得活著。
百花衣內藏足量的百花媚,足夠殺死十幾頭大象,這樣纏在這位三公子的身上。就算最後沒毒死三公子,這位三公子怕也要脫水而亡。
雲杉說得很對,從蘭晴初出現在長白山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來了。但是,眼睜睜看慕容軒因為雲杉受到約束,和蘭晴初相鬥,最後又被百花衣網住,他愣就是一直沒有現身。其他原因姑且不論,最重要的,他確實很想拖延時間,最好慕容軒並沒有他所估計到的本事,最後被百花媚毒死。
可是,憑他的知覺仔細分辨,還是可以感受到慕容軒那一絲並未斷絕的氣息。
這不就是曾經他所見識過的“眠息功”嗎?降低自己的心跳速度和血液流動,以減緩毒質侵襲,同時運功於體內,保護自己經脈不被腐蝕、心髒不會受損。
這大約才是“太虛幻境”不為別人所知的最大秘密吧?
程倚天思緒起伏,好久好久,才伸出手,為慕容軒將百花衣揭開。
雲杉的陣痛頻率加快,一陣緊過一陣。呂珍姬和顧雁語都已進入狀態,助她生產。淒厲的尖叫響徹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程倚天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雙拳緊握,神情緊張,不停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間或停在裏屋門口,焦急張望。雲杉的痛呼,猶如刀在他心頭割。他很想替代她去痛,偏偏無法達成這樣的願望。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孩子的聲音響起來。跟著,顧雁語開心叫起來:“生了生了!”
程倚天一著急,就要進去。呂珍姬卻在這時攔在門口:“你還不能進。”“為什麽?”關鍵時刻,他也顧不著了,“那是我的孩子,肯定沒錯,我為什麽不能進?”
“還有一個。”
“什麽?”
呂珍姬很認真說:“我之前給她號脈就發現了,她懷的是雙胞胎。”瞧程倚天一臉懵,她不由得笑:“怎麽,之前居然沒有任何人告訴你?”
程倚天一下子想到了吳不醫。那個老頭兒,一直因為自己“虐待”雲杉,而對自己憤憤不平。
這回兒,他又得轉來轉去,一邊搓著手一邊繼續焦急等待。還不錯,這回孩子出來得快,沒多會兒,便聽到一個非常洪亮的哭聲響起來。兩個孩子的哭聲完全不一樣,非常好區分。呂珍姬簡單為孩子做了清洗,和顧雁語一人抱一個出來。
“恭喜恭喜,”呂珍姬說,“一個千金一個公子。”
程倚天樂壞了:“是龍鳳胎?”兩個一起抱過來,左看看,右看看,開心得合不攏嘴。
雲杉身體很虛弱,睡了一天,第二天醒來,程倚天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眼前。“你醒了?”他見她想要起來,急忙伸手扶她,拿了一個軟枕,靠在她身後。門口,顧雁語端著一碗濃濃的魚湯進來。
“我來。”程倚天將碗接過來。
雲杉肚子很餓,一口氣喝了半碗,又吃了點魚肉,眼睛左顧右盼,最後還是問:“三哥呢?”
程倚天臉上笑容一泯,片刻,才說:“我將他交給他父親了。”
雲杉略恢複血色的臉瞬間又白了:“你什麽意思?”不顧體虛,揭被子就要下床。
程倚天一把按住她:“他沒死,慕容懿德來的時候,百花娘娘已經為他將百花媚解了。”
“那他這會兒……”雲杉剛說半句,倏地止住。她懷孕十個月,除了莫不知情的一個多月外,倒有一大半日子都是慕容軒陪伴在身邊。孩子自然和慕容軒無關,可是這個時候,慕容軒居然缺席——
雲杉心思極為通透,眼睛突然淚濕。
“你告訴我,他被百花媚傷成什麽樣了?”
程倚天凝視她:“你和他朝夕相處,對他的了解到底到了何種程度?知道若水功的秘密嗎?”
雲杉愕然。
程倚天噓了口氣:“你放心,慕容家的功夫深奧奇妙,百花媚雖然很厲害,但是造成的傷害絕不會持續太久。”為了讓雲杉徹底放心,他握住雲杉的手,語氣溫和:“他沒事。隻是需要一段時間靜養。這段時間過去,一切都會恢複如舊。甚至於,慕容三公子的功夫,還能更上一層樓。”
“真的?”
程倚天點點頭。
這時候,雲杉盯著程倚天的臉,覺得如同回到好幾年前。他還是那時候明媚寬厚的模樣,眉目疏朗,笑若春風。
這樣的倚天哥哥自然是值得信任的!
雲杉心一下子就放寬了。
她還是累,還想睡。又睡了一天,次日,她的精神終於好起來。
兩個孩子並排放在床上,一女一男,都圓乎乎的,黑眼珠又大又亮。程倚天和她並肩而立,一起賞看。
“喏喏喏,多好玩。”雲杉說,“我自己都沒想過,懷孕那麽辛苦,原來是因為一下子懷了他們兩個。”回頭又問程倚天:“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才認為,這兩個孩子都是你的孩子呢?”
“一開始就這麽想了。”
雲杉“噢”了一聲,表示並不相信。
“除了第一次看見你,那會兒我太意外了。”程倚天笑了笑。
“那後來呢,你記得你端過一碗藥給我嗎?”
“那是吳不醫給你開的保胎的藥。”頓了頓,程倚天說,“那時候也有個難題,我去斷天崖拜祭了我親生父母,所有人都知道我本不是程家的人,那麽,我嶽州的兩位叔叔便想要回原本屬於程家的財產。你也知道,和順居、洗心樓、彩雲坊都不再是以前的那些店鋪,且不說財物很難分割,便是老劉、杜叔叔和符娘子這麽多年培植起來的人,我還給了程家,程家兩位叔叔哪裏能掌握得了?”
“你不是想說,青箬和她的孩子,就是為了這個才有的?”雲杉覺得荒唐。
程倚天糾正她:“不是為了這個而存在,而是存在了,剛好碰上這事。叔叔們不能接受和順居等,都落入別家,因此,我當時就承諾:青箬的孩子若是男孩,會姓程。”
雲杉一聽,興頭頓時沉了下去。
程倚天摟住她的肩:“雲兒,有些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不求解釋,隻希望你能原諒。”
雲杉生了悶氣,半晌才悶悶道:“我記得她的產期和我差兩三個月。這兩三個月過去,若她生了女孩,是不是你還要回去……”
這是一個很困惑的問題。
程倚天默默摟著她,良久才說:“過來看看我們的孩子可以取什麽名字吧。”
桌子上平鋪著兩張紙,上麵分別寫了一些字。雲杉全都看完了,在女孩名字那張上圈了一個“靈”字。程倚天笑謂:“‘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嗎?”雲杉含笑望他一眼,爾後又在男孩名字裏圈了一個“越”。
越,“卓越”之意!雲杉出生非同尋常,成長環境更是不凡,對兒子有這樣的期許,並不意外。
隻是,程倚天端詳這個詞很久,驀然輕歎一聲,對她說:“兒子就叫沈越,但是,我還想給他一個小字。你也知道,我親生父親一生逍遙,因為和我母親的感情,追呼墮入江湖紛爭的漩渦。我母親原本有一統江湖的誌向,因為我父親,卻又甘於普通,寧可追隨我父親,舍卻原本的繁華,選擇浪跡江湖。女兒的‘靈’字,應和了他們的愛情。”停了會兒,繼續說,“你爹上官劍南劍用得極好,其實,我爹沈放飛,劍法也極為不俗。隻是,他空有一身傲世的武功,卻沒有一顆傲視群雄的野心,以至於一舉震鑠江湖之後,很快便鬱鬱而亡。所以——”他看了看繈褓中的沈越,又轉目雲杉,“兒子小字就叫‘鬱劍’,如何?”
“沈越,沈鬱劍?”
一個名字卓爾不群,一個名字低調還帶著一絲哀愁。
雲杉凝眸於他,內心止不住一陣陣心疼。聯想自己的命運,雖然多舛,但是父母健在,自己怨而且恨,卻很少哀傷。比起來,竟然比他好多了。
“不認我們母子三人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些,對嗎?”他斷天崖祭父母,引發多少人的恐慌和敵視,恐慌他、敵視他的那些人,又是多麽渴望將他置於死地而後快。劍莊莊主夫人的行動便是一個證明。“都是為了保護我和孩子……”程倚天看似狠心的決策中有多少無奈,這一刻,雲杉感同身受。
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們難得共處,每天夫妻恩愛,逗弄孩子,過得極為幸福。雲杉出月子這一天,程倚天臉色鄭重,對她說:“慕容懿德破例收留你進武陵坳,算是還了我在武當山救了慕容軒和慕容悠采的人情。但是接下來,慕容世家是慕容世家,我是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這長白山並非禁地,任何人不懼慕容世家的勢力,均可以自由出入,所以,你肯定不能再呆在這裏。”
“你帶我和孩子出去的話,靈兒和越兒都是你孩子這個消息,其他人就全知道了。我和你回逸城,不也是不合適?”
程倚天思忖片刻:“那隻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哪裏?”
“北通關鎮北將軍府。”
前往北通關的路上,程倚天陪雲杉共乘一輛馬車。顧雁語和呂珍姬都坐在車轅,程倚天告訴雲杉:“剛開始要劫持你的那個蘭晴初,她是幽蘭門的人,幽蘭門在幾年前被涵國公收為下屬,門主韓疏桐現在是涵國公鬱平昭的心腹。黑衣人來自於太子府,他們用的是無痕刀。刀很快,你也見識到了。”
“燕王和太子都要抓我,為什麽?”
“我想,這個答案的源頭,大約還要在一個人身上。”
“誰?”
“龍威將軍廖青的夫人百裏蘭若——她是我父親的故交,那天我被唐見心的流連火刺傷了心髒,撲上的馬車就是她的。”
說起那件事情,隻能用一個“巧”字概括。包括重遇高環山,程倚天這時不免又要解釋一下幾年前,義父雷衝疏通關節,最終打通高環山,由高環山護送他去藏劍山那件事。那件事情裏涉及的人可就多了,提到了絕命穀主白乞,說到了寒梅仙子洛沁水還有白乞送給洛沁水的傷情花,以及北通關鎮守使阮雲雁,還有阮將軍和沈放飛夫婦之間的情誼。除了和白乞的交往,大多數事情都離不開雷衝的精心安排。中原大俠雷衝,在保衛義子程倚天的事業中投入的心血,幾天時間,雲杉在程倚天的娓娓敘述中重新體會了一遍。
她覺得,自己真的沒法責怪程倚天那一段時間的失態。
那是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沒法承受的重創!
車輪軋軋,車輛帶著他們不斷向前。
程倚天給雲杉解釋一開始的問題:“我在江湖上的時間不短,可仔細算算,卻也不是很長。嶽州的事,是你聯合蓮花宮以及杜叔叔他們一起做的,連雲山奪得南北武林聯盟盟主的則是鷹王。燒毀蓮花宮最後一處巢穴的是鷹王座下的司空長烈。迄今為止,我能夠為人所提及的,大約就是武當山戰敗陰陽劍陣那件事。可是,在此之前,我幫助龍威將軍在岐雙收服過當地的煉蠱師,而且,我心髒受損還能複原,這也給同行的廖青夫婦以及高環山很深的印象。燕王和太子同時對我產生興趣,隻能來自於他們中有人推薦。廖青身居高位,不便加入黨爭。高環山當初奉聖旨送鷹王離開連雲山,他的背後是不是皇上呢?這也未可知。所以,隻能是廖青的夫人百裏蘭若。”
“那麽,廖夫人心之所向,是燕王,還是太子呢?”
“應該是燕王。”
“這又是為什麽?”
“太子是嫡子,齊王又是貴妃長子,黨羽眾多,實力遠超有涵國公協助的燕王,何須再要我去錦上添花?”
“倒也是!”雲杉不覺唏噓,“你既不想乖乖入彀,隻能借太子府死士的刀殺了蘭晴初。”卻又擔心,“可這樣一來,你和太子的梁子,不就結下來了?”
程倚天微微一笑:“並不見得。”
雲杉突然失去了往日的精明,嘟起嘴巴,似乎不懂。
程倚天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我能殺了無痕刀,不就代表無痕刀的實力遠不如我?太子要的是實力,誰的實力強,誰才是他感興趣的人。”
“你是想處在燕王和太子之間,不歸順如何一方,對嗎?”
“嗯!”程倚天同意她的說法:“曆朝黨爭都很殘酷,身處其中,輸了自然死無葬身之地,即便贏了,頭上的主子是否又能放心得了我?”還有一條,他做了補充:“我祖父昔日也是京官,當初就得罪了當今皇上,現在我要入仕,怎麽能有出頭之日呢?不過,”他轉話題又說,“現在這個局麵也並非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可以坦坦蕩蕩認下我的妻子和我的兒子,因為誰再和我為敵,他們將要得罪的就不僅僅是我,幽蘭門和無痕刀都會不遺餘力代替我除掉那些人。而我,隻需坐享其成即可。試問,誰又有這個膽子呢?”
他說到得意之處,忍不住神采飛揚。
雲杉又是歡喜,又是憂愁,跟著笑了會兒,最後還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去北通關,一路果然太平得很。入北通關,遞了拜帖進將軍府,阮雲雁召見,程倚天攜夫人及一雙兒女一起進府。
和阮雲雁的會麵很是融洽,作為沈家的後人,又是小時候就得過阮雲雁照顧得孩子,阮雲雁對程倚天的態度如同雷衝一般,隻稱呼恪守規矩,阮雲雁稱呼程倚天“賢侄”,程倚天則尊稱阮雲雁一聲“阮大人”。
將雲杉托付於此,阮雲雁親自送程倚天出關。程倚天臨行前,阮雲雁囑咐:“必定要完好回來。再不能步你父親後塵!”
程倚天眼眶有些潮紅,勉強笑了笑:“我會的。”向阮雲雁拱手,最後竟是灑淚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