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可得天下

  黃昏落日,倦鳥歸林,白日喧囂的皇宮,難得沉寂了下來。


  惠帝站在九霄殿的逍遙台上,居高臨下,俯瞰著巍峨宮闕。


  張福安站在離惠帝數十步的距離,不近不遠的跟著。一麵不會打擾惠帝的思緒,另一麵若是惠帝有什麽吩咐他能及時應下。


  小太監來回話,被張福安打發了下去,他跟隨惠帝多年深知他在這樣的時候,最忌諱有人打擾。小太監下去之後,倒是惠帝開口問道:“是玉坤宮中的人?”


  張福安笑著回道:“是,是楚貴妃方才派人來請,今日去玉坤宮用膳嗎?”


  “不必了,今天就在九霄殿歇下吧。”惠帝淡淡的說道。


  “是,奴婢這就去讓人回娘娘。”張福安應了下去。


  “張福安啊……”背對著張福安的惠帝忽然開口道,張福安連忙回道:“奴婢在。”


  惠帝看著張福安,眼眸深沉不見底,“你覺得今日那個謝家小姑娘怎樣?”


  “謝家六姑娘冰雪聰穎,雖說是庶出的,但那氣度風華卻不比正經是世家女子差呢。”


  迦南香逍遙台……張福安深知今日獵場上的那位謝六姑娘勾起了惠帝的回憶,但那些往事,縱使身為惠帝的心腹他心知肚明,卻也不敢胡亂提及,所以撿著好聽的話誇謝容華。


  惠帝輕笑一聲,深沉的目光從張福安的身上移開,複又落在了那九重宮闕的琉璃瓦上。如同碎玉般的琉璃瓦,在夕陽的折射下,熠熠生輝,流光溢彩讓人移不開眼。


  “是啊,可惜是庶出的……”張福安聽著惠帝惋惜的語氣,心中詫異的同時,暗自思忖道:聖上如此惋惜那位謝六姑娘的出身,莫非還真是想給安王殿下賜婚不成?

  張福安思索之間,忽而聽惠帝話鋒一轉,道:“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庶出的姑娘,怎的朕的四皇子、寧宜候府的世子,甚至就連那卿如晤,都在千方百計的接近討好她呢?”


  刹那間,張福安對上惠帝犀利的目光,縱使如他心中也不由一突,道:“這……奴婢愚鈍,還請聖上明示。”


  就在此時,有小太監回話道:“聖上,園大人求見。”


  園大人,莫非是……


  片刻之後,便有一個一身黑衣隻有半張臉的男人走了進來。


  竟真的是他!專屬為惠帝探查情報、號稱無孔不入的蛛網的主人,園蛛。


  傳言,他生來是陰陽麵,平日裏隻以半張臉示人,見到他另一張臉的人都已經死了。平日裏,隻有一些重大、極其隱秘的事情,惠帝才會交給他去調查,一旦他出現,意味著即將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就像是十六年前……


  不過須臾之間,張福安心中便閃過了許些個念頭,但麵上卻絲毫不顯。


  惠帝交給他在查什麽?

  “如今坊間都在流傳那位謝家六女命格無雙,得其者可得天下,所以四皇子與卿太傅才爭相奪之。”


  園蛛言簡意賅的回道,縱使是張福安,也不由心中一陣驚駭,連忙抬頭看向惠帝。


  卻見惠帝聞言,非但沒有半分怒意,笑道:“得之可得天下,不過一個女子罷了,朕的天下豈是他人說得就得的。”


  張福安這才鬆了口氣,連聲道:“聖上說的是……”


  惠帝對於所謂的預言不屑一顧,緊接著又道:“原來是為了命格無雙的預言,所以老四千方百計的接近她,那楚棲遲也是為了老三今日才在場上這般殷勤,那安王呢?”


  不過頃刻間,惠帝的眼神變得銳利無比,這才是他在意的!

  “幾位皇子世子爭相得之的謝六姑娘,王爺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奴婢在此處,先提前恭喜王爺了。”


  此時姚渙照在宮牆陰影處,原本陰鬱的神情,越發變得暗沉無比,尖細的聲音道。


  姬桁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神情,聽到姚渙的話,狹長的眼微微眯了眯,道:“那些流言,是你放出來的?”


  “這批命是出自國師之手,奴婢隻不過是推波助瀾了一把罷了。”姚渙嘴角帶著琢磨不透的笑,看著姬桁道:“王爺隱居長玄山多年,忽然在那日圍獵之時下山,想必也是因為國師的批命吧。”


  身世不詳,命犯孤煞,唯有命格無雙的福澤才能解之。


  “隻是那位六姑娘可否知道,您當日從奴婢的箭下救下她,別有所圖呢……”


  姬桁原本平靜的神色,在頃刻之間微沉了下來,再度看向姚渙之時,已不複昔日裏的風輕雲淡,帶著幾分凜冽殺意,道:“果然是你做的。”


  “王爺應該早就猜到了才是。”麵對姬桁的殺意,姚渙非但沒有半分畏懼,反而不急不緩的笑道。


  姬桁冷笑,道:“姚公公背主棄義的手段,果然多年未減啊。”


  ‘背主棄義’四個字深深刺痛了姚渙,卻見他原本一直從容陰沉的神情,忽而變得難看無比,如同黑夜般暗沉的目光冰冷的盯著姬桁,道:“他是亂臣賊子,算什麽主!倒是王爺您……”


  “這些年,您不是一直在查元後的死因以及鎮國公府滅門的真相嗎,如今有大好的機會……”姚渙尖細的聲音帶著蠱惑之意,宛若是黑夜中的惡鬼。


  姬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清亮如雪,道:“公公所言,大好的機會是讓本王向章皇後俯首稱臣,或是助姬殊登基?”


  “奴婢知道王爺並非甘於人下之人,隻要王爺暫時與東宮聯手,對付寧宜候府,昔年真相奴婢必會和盤托出……”


  姚渙的話音未曾落下,卻被姬桁一聲冷笑打斷了。


  原本那雙淡若琉璃的目光,冷冷的看著姚渙,像是一把鋒利的冰刃,縱使是姚渙,在這樣冰冷的眼神下,也不由心生畏懼之意。


  他總算知道了惠帝為何這般忌憚安王,這個人……就像是一把無堅不摧的神兵利器,縱使暫時藏於劍鞘之中,收斂鋒芒,但誰都害怕他一旦出鞘,將會以拉枯摧朽之勢毀滅一切!

  而緊接著姬桁的話,更讓姚渙無比恐懼。


  “姚公公,你這保命符,已經用了七年了……”


  夕陽在那青衣男子身上渡上了一層淺淺光輝,在那冷清的麵容一如既往,卻讓姚渙不由想到七年前,藏在深宮的他,被這個不足弱冠的少年查出身份、用刑審訊的場景。


  那是他刀光劍影的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噩夢,就算是十六年前他都能在寧宜候的劍下活了下來,但是那一刻,他恐懼著那個少年,幾乎以為自己會死在那陰暗的地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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