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侯府舊人
雲姑姑是謝容華從江左回來之後,便就一直伺候在謝容華身邊的。
那時的謝容華生性敏感,初來這樣的大家族,那些仆人們表麵恭恭敬敬、私底下卻指指點點什麽難聽的話都說過。謝容華性格倔強,被人欺負了也隻會是自己想辦法報複回去,從不與謝蘊撒嬌告狀。
反觀那時,與她一齊回謝家的蘇解語倒是比她更為適應這樣的大家族,她因為溫順的性格,很快便就討了老夫人的歡心,在謝家立足。
那些下人們見風使舵,對蘇解語倒比對她這個正經的謝家姑娘還更加用心巴結。那個時候,謝容華就像是一頭困在陷阱裏的幼獸,警惕著所有人,凶巴巴的對外人亮著爪子,暗地裏卻自己在舔傷口。
雲姑姑就是安格時候開始,被謝蘊派到她的身邊的。
她耐心,她溫柔,從不看不起謝容華的出身,也不討厭謝容華倔強的脾氣。一點點的教著她大家族的規矩,她不許外人靠近,她便親近伺候著她飲食起居。
所以謝容華那番話說的沒有騙她,這些奶奶謝容華一直將雲姑姑當做半個母親來看待的。所以,當時卿如晤贈送那把團扇給她的時候,雲姑姑見了孔雀神情有異,但謝容華卻沒有追究下去……
追根究底,她是不想懷疑這個曾經她視母親的人。推己及人,縱使謝容華知道連心在李氏身邊暗藏禍心,可是在她未真正的想要做出傷害李氏的事之前,謝容華隻在暗中提防,並沒有下手。
她知道李氏定然是不忍心的。
但是今日雲姑姑看見解憂花的神情,讓謝容華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看著跪在地上的雲姑姑,歎了口氣,道:“你起來說話,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你的。”
雲姑姑沒有動,道:“老奴有事隱瞞著姑娘,自知罪該萬死,但……請姑娘恕罪,老奴不能說啊!”
見雲姑姑這麽說,謝容華眉心微皺,道:“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些人已經將東西送到了謝家門口,還是不能說嗎?”
雲姑姑搖了搖頭,謝容華輕歎一聲,道:“你先起來說話吧。”
雲姑姑跪在地上沒有動,謝容華道:“無論怎樣您都是我的長輩,這樣跪著不好。”
雲姑姑這才起來。
此時謝容華背對著雲姑姑,看著匣子裏裝著的花,那白色的花,在燭火下纖細美麗,帶著淡淡的花香。
西燕長思河,到底這解憂花有什麽特殊之處呢。
在長久的沉默中,雲姑姑心中莫名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謝容華在想什麽。
許是過了很久,又些許並沒有過多久,雲姑姑聽到謝容華輕歎一聲,道:“若是我說,那些事我都知道了呢。”
雲姑姑驀然抬頭,正好對上謝容華清亮如雪的眼,道:“我知道,藍姨娘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她,到底是誰,您是知道的吧……”
雲姑姑身子搖搖欲墜,若非謝容華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她幾乎快要直接摔倒了。
看著謝容華幽深的眸色,雲姑姑張了張嘴,半響,才知道自己的聲音,道:“您……是何時知道的?”
謝容華淡淡道:“也沒多久。十六年了……”
今夜的天空,繁星點點,格外明亮,謝容華仰著臉看著星空,道:“十六年了,你們瞞著我整整十六年。我竟……連我自己到底是誰,姓什麽都不知道。”
這一世若非是她執意追查四國譜的下落,若非是機緣巧合之下遇到卿如晤,順勢追查下去,她很有可能如同前世一樣,困在那困局之中,到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
雲姑姑看著謝容華悵然的神情,道:“姑娘,我們,我們並非真的想瞞您……”
“我知道,那樣的身世,你們瞞著我是為了我好。但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應該知道,我並非是依附於他人的藤蔓,就算再殘酷的現實我都能接受,但是最恨的就是隱瞞。”謝容華冷冷的說道。
“並非如此啊姑娘。”雲姑姑看著謝容華冰冷的神情,長歎了口氣,道:“老奴與三爺,未曾告訴您真相,一麵是不想您再卷入那是非漩渦中;另一方麵,真正的真相如何,就連三爺自己都不知情,而我們知道真相的,卻不知道究竟是真還是假。”
“與其告訴您一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真相,還不如瞞著您。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些年,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如今您在鄴城、在謝家,與雪城和西燕,相隔萬裏,又何必再追究當年之事呢。”
雲姑姑低低的聲音道,細碎的聲音,仿佛會隨時飄散在晚風中。
原本方才麵無表情的謝容華,聽到雲姑姑這般說,又是詫異又是不解的問道:“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晚風吹動,掛在屋簷下的琉璃燈明滅不定,不知從何處飄過來的浮雲遮擋住了月光。搖曳的燭火下,雲姑姑的臉色變得晦暗不明。
“老奴與藍玉一樣,昔年都是雪衣候府的下人。十六年前,那場兵禍,都是始料未及的……”
“十六年前,雪衣候因叛亂被朝廷下令滅族,昔年不可一世的雪衣候府,一夕傾塌。當時的雪衣候府公儀曦,似是預感到了災難的提前到來,而將府中三千門客遣退。”
“楚濂奉旨鎮壓雪衣候府,當時大宸與西燕已經修好如初,為了以示誠意,西燕長公主燕徽親自率兵相助。最終,雪衣候死在了燕徽的手中。”
姬桁的聲音波瀾不驚,說出的話,卻足以令人心驚膽戰……
世人都道,是寧宜候平叛有功,先是平定北楚與南蠻們的聯軍,後又清剿雪衣候府、殺了雪衣候公儀曦,而被封候。從小小的一個兵部侍郎,成為一品軍候,權傾朝野。
卻無人知道,公儀曦,是死在西燕長公主燕徽的手中。
白清漪有些意外的看著姬桁,道:“看來殿下對十六年前的事,頗有存疑啊。”
若非又疑心,又怎會查到這麽隱秘的事。
“燕徽是如何殺的公儀曦?”姬桁冰冷的目光看著白清漪,道:“為什麽,雪衣候府的心腹們,公儀曦與公儀熙身邊近身伺候的人,他們的記憶會有一年的混亂偏差?”
白清漪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滯,方才道:“當年我的父親雖為雪衣候府的醫師,但此事我並不知情。”
這樣的話連肖如鳳都騙不過,更何況是姬桁。
姬桁看著白清漪,眼底閃過了一絲嘲諷的笑,道:“你若是不知情,為何用這長思河畔的解憂花入藥,如此得心應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