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宮宴請 老馬聘
少年名叫小磊子，是懷王的隨從，少孤。八歲起一直跟在杜佑身邊，小小年紀，倒是格外護主。今見主子這般處境，便去附近山林裏采了些草藥，賣得幾串銅錢，讓主子吃上了些正常飯菜。
少年常想，若自家公子不是天生柔弱身子，不是淡漠無爭性格，怎會落得這般地步。可每當他想將這些告訴公子時，公子那副不問世事、溫柔平靜的樣子，使他生生住了嘴，隻能在心底歎息：本應安然平淡一生的公子卻成了戰爭的犧牲品，受他人掌控，實在有些惋惜。
小磊子的擔心自有道理，但正如他人所言，辰六皇子依然是那個溫和柔弱的皇子，永遠有著一副處事不驚的溫潤模樣不會改變。
宮裏傳來消息時，這位皇子正坐在小院的東房看書，白皙修長的手搭在檀木的桌案上，時不時輕敲幾下。身上穿的是和來時一樣的繡有淡綠竹畫的白色衣衫，略顯舊樣，許是洗了數次。
盡管衣衫泛著陳舊的黃，可仍然掩蓋不了此人身上特有的氣質，暖日的清風拂起衣角時，他周身散發的如玉般純淨的氣息，如山間鬆柏之氣骨，傲然遺世。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房門猛地被推開。
“公子！”小磊子急忙進了屋子，將紅色的帖子遞到杜佑麵前，“宮裏來了帖！”
杜佑溫和一笑：“慢些，莫要著急。”白淨的手接過帖子，上麵印有金色龍頭樣式，是大宣皇室的一貫章印。
打開帖子，大致掃了一眼，是皇宮午宴的邀請。
他正要合住帖，忽見尾行幾字，令他臉色微變，眉間有了幾絲凝重，頃刻便恢複了原來平靜的神色，隨後將帖子收入了衣袖中。
站在一旁的小磊子未察覺他的異常，見他讀了帖，忙道：“帖昨日出，公子今才見到，莫不是故意為難公子？”
小磊子有些著急，麵頰憋的紅潤，焦急道：“此時已是巳時剛過，城西本就偏僻，這帖又通知的晚，若公子此時啟程，最快也需一個時辰。”
“租馬車吧。”
說完，杜佑起身，展了展衣袍，無意間一抬眼瞥見落在窗台上的小黃雀。小黃雀偏頭看了看他，撲騰撲騰翅膀又飛走了。
“啊？租馬車？可是……”小磊子欲言又止。
杜佑轉頭看向小磊子，頗有耐心地問道：“你可還想說些什麽？”
隻見小磊子撓撓頭，一臉的為難：“公子，我不是沒想過租馬車，可若租了，公子明天的吃食怕是沒有著落了。”
說著，他從衣衫的夾層中摸出幾個碎銀：“公子，我們就剩這些銀子了。”
杜佑見此情景，不由地一笑，拾步往屋外走去：“你且去租，明日自有明日的路。”
小磊子疑惑地看著自家公子離開，愣了一會兒之後，仍是沒反應過來公子說的話。
直到眼神突然瞟到木椅上的錦色披風，他一拍腦袋道：“壞了，公子沒披披風就出去了！”想到公子虛弱的身子骨，小磊子忙取上披風往杜佑離開的方向追去。
等再見到自家公子的身影時是在小院門口，小磊子將手中的鬥篷展開，小心地為杜佑披上：“公子，仔細身子。”
杜佑接過細帶，雙手輕挑，係了結，輕聲道：“一裏外有家馬棚，你且去一趟，切記，要租最老的馬。”
“最老的馬？”小磊子心有疑，但見公子不肯多說，出於對公子本能的信任，還是聽話地租老馬去了。
小磊子自打見識了公子的過人之處，總是本能的信任他。
公子雖身子羸弱，可聰慧過人，外人皆道他文武不修，這武不修是事實，可這文……
小磊子心下歎道：莫論言談，就那長篇大論，公子不知撰寫了多少，世人眼拙啊。
他收起心思，想著趕緊尋馬車回來，好早些去宴會。
小磊子打小幹過許多粗活累活，體力好，腿腳也靈活。沒一會兒便見一紅布招揚，上有‘馬驛’二字，小磊子心中一喜，連忙跑了過去。
推開院門，一白發老婦人坐在屋門的搖椅上閉著眼小憩，聽到門響連眼睛都沒睜開一下。
“來租馬的，請問還有嗎？”小磊子走近問道。
老婦人依舊閉著眼，舉起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後院：“裏麵有，自己進去挑，挑好了出來結賬。”
小磊子點點頭，忽然想起老婦人閉著眼，開口道了聲謝，順著老婦人扇子指的方向走進了後院。
馬驛後院有個四方的馬廄，大概有七八匹的樣子，看上去都是年輕力壯的好馬。後院左側還有四五輛馬車。小磊子往右邊一看，在馬廄外麵的一根粗木柱上拴著一匹老態龍鍾的馬，走近後能聽到老馬悠長連續的喘息聲。
這老馬還能拉車嗎？
小磊子心中疑惑，看了看垂朽的老馬，又看了看馬廄裏的壯實的年輕馬，還是解開了老馬的繩子。
把老馬牽到一旁的馬車前，係好馬繩，拉著它出了後院。
“老板，就這匹吧。”
老婦人睜開眼，看向他牽出來的馬。
“小夥子你牽錯了吧？這匹老馬已到垂老之年，你要是想要跑得快的，就牽旁邊馬廄裏的壯馬。”
“不用了老板，我就用這匹。”
老婦人抬眼看了小磊子：“租馬九兩，租車七兩。”
“老板，這老馬不值九兩吧，再說了這馬和車都會給您還回來的。”
老婦人看了看他，待了一會後，煩躁的搖搖手：“行了行了，便宜算你十三兩。”
小磊子笑了笑：“謝謝老板。”說完將衣袖裏僅剩的銀兩放在了老婦人旁邊的小木桌上，然後牽著馬離開了馬驛。
老婦人望了望小木桌上少得可憐的碎銀，嫌棄的一把抓起，扔進桌上的竹筒裏，道了聲“窮鬼”後又閉上眼睛小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