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尋謀麵 花田誓
埏侯離安,華府皇街,天家賜酒樓二層天字號房。
一男一女坐在裏麵,皆是愁眉苦臉。男子著月牙青絲獸紋錦衣,腰別赭色祥雲紋革帶,女子身著逶迤拖地暗花折枝花卉長裙,腰係柔絲宮絛,上掛如意堆繡香囊,腳踏繡梅花月牙靴。
男子歎道:“沒想到朝中局勢竟會變成這樣,唉。”
女子同樣有些憂愁,溫聲安慰道:“其實這番未嚐不可,若謙王逼宮成功,定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到時候朝廷幾派各執己見,政見相左,那可就麻煩大了。”
男子點點頭,開口問道:“白杞,上次你言郡主被調去了濟水?”
白杞思慮道:“上次飛鴿傳信是如此說的,如今已經過了近一個月,想著他們應該已經到了濟水,應該下午就來信了。”
杜洛:“我也給六哥傳消息說不讓他回來,這邊亂的很。”
也不知這被調去濟水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也隻能這樣了。二人雙雙歎息,房間裏有片刻沉默。
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音律緩慢有節奏。
“咚、咚、咚。”
杜洛大驚,熟悉的韻律讓他回想起小時候和六哥打暗號時的場景。
難道是六哥回來了?
他壓著內心的驚訝,沉聲道:“請進。”
一帶鬥笠男子推門而入,杜洛和白杞看向來人,他著一身素軟緞袍子,腰別靚藍色龍鳳紋帶,雙眸深不可測,身材挺秀,給人文質彬彬又帶些颯爽英姿的氣質。
“六哥?”杜洛不可思議道。他記得他傳書給杜佑,讓他莫要回埏候來著,怎麽……
男子摘下鬥笠,正是東辰六皇子杜佑。
“駙馬爺?”白杞看了看他身後,沒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問道:“那……郡主呢?”
杜佑想了想答道:“算來應該到了濟水吧。”
“六哥你怎麽回來了?我不是傳書給你讓你別回來,難道那信沒送到?”
杜佑搖了搖頭,將鬥笠放在一旁,與二人同坐。
“送了。”
杜洛:“那……”
隻聽六哥沉默了一會,沉沉地道:“時機到了,該回來了。”
杜洛一陣沉默,仔細一想,是該回來了。“那六哥如今作何打算?”
“尋得一時機出現。”
杜洛大驚:“以六皇子身份?”
“名正言順,最好能有些讓辰帝忌憚的東西在手。”
杜洛想了想,點點頭道:“雖此時暴露有些危險,但未嚐不可,且對咱們的計劃有利。六哥已有妙計?”
杜佑溫和一笑,不置可否。
裏麵杜佑給二人說著計劃,外麵站著佐鬱和右護法。
右護法忽然賊兮兮地低聲朝著佐鬱問道:“誒,佐護法,您和那白姑娘怎麽樣了?”
佐鬱撇眼:“別煩人,好好站你的崗!”
那人不死心繼續調侃道:“呦呦呦,我們的佐護法這是害羞了呀。”
“去一邊去,多管閑事!你再說我打你!”說著就作擼袖輪拳之狀。
“行了,不願告訴就不告訴,切,我看你啊,就是掉入那小姑娘給你設的**圈裏去咯。”
佐鬱翻了白眼,嘲笑道:“你想掉,還沒有小姑娘讓你掉呢。”
“你!……行,算你厲害,我打不過你,也說不過你這個發情的老虎。”
“哼。”佐鬱冷哼一聲,不再理右護法,心裏思索著前幾日的事情。
紫琰是淵藪閣最烈的馬,他猜她一定是成心的,想讓他知難而退。但他是誰啊,堂堂竹居樓佐護法,怎會因為一匹小馬就打退堂鼓。
“啊!等等……等等!小紫你跑慢點啊!”白荼回頭一看,某個自稱自己可以的人此時已經身體全部趴在馬背上,死死抱住馬肚子,閉著眼睛,一副不敢看的害怕模樣。
白荼放慢馬速,與他並排而行,帶著一絲嘲諷的味道:“喲,我們的佐護法不是上天入地什麽都不怕的嗎?怎麽,這騎個馬就把你嚇著了?”
佐鬱死死閉住嘴,倔強地不肯回答。
“哈。”白荼一笑,對著佐鬱身下的馬一吹口哨:“紫琰,再快點。”
馬兒接到命令,立馬倒騰著四蹄加速,隻聽某人一路尖叫。
“啊!——我這輩子再也不騎馬了!”
前麵傳來女子放肆嘲諷的笑聲:“哈哈哈……”
離淵藪還有十多公裏,某人終於支撐不住了,求饒般的喊停,白荼勒住自己的馬,紫琰也隨之停了下來。佐鬱忍不住了,從馬背上跌下來,連滾帶爬跑到一旁吐去了。
“噗哈哈……有那麽難受嗎?哈哈哈……”
佐鬱扶著樹幹弓著身子,邊吐邊道:“你……嘔……不懂……嘔……”吐了幾下之後,終於感覺好些了,他顫顫巍巍捂著肚子走過來,然後一屁股就癱坐在地上,擺手搖頭喊道:
“再也不騎了……再也不騎了……”另一隻手捂著肚子,臉上是滿滿的抗拒。
白荼笑著走到他旁邊,正要開口安慰,忽然眼睛瞥到不遠處,有些興奮道:
“佐鬱你回頭!”
“嗯?”佐鬱腦海裏還回蕩眩暈的感受,沒反應過來她的話。
“你快回頭看!看那邊!”白荼連忙拍了拍他,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
佐鬱回頭一看,在他的身後不遠處,隱隱約約能看到在樹林的後麵,有一片五彩繽紛的花田。
“走,我們去看看。”白荼拉起坐在地上的佐鬱,往花田走去。
正值豔陽高照之時,花田裏百花齊放,爭先恐後地舒展腰肢,在和煦的春風中搖曳著,明媚地向陽起舞,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惹來一些美麗的蝴蝶紛飛。
二人牽著馬,走近花田,將馬兒拴在一旁的樹上。花田不算大,能望得到盡頭,卻也因為種滿了鮮豔的花朵而美得壯觀,白荼緩緩走進,花高已經沒過了她膝蓋,她發出對美麗花田的感歎。
她已經許久沒有停下了好好欣賞風景了,更何況是這麽美麗的花朵們,哪個女子會不心動呢?
“這有什麽好稀奇的?”佐鬱走到她身旁,花朵同樣沒過他的小腿,他笑著道,“竹居樓後山那有一片花海,有空我帶你去那裏,比這壯觀多了!”
“真的嗎?”
“那是當然,我堂堂佐護法,肯定說到做到。”
白荼含笑道:“那就一言為定了。”
“不過在這之前佐護法還是……把騎馬學會吧,哈哈哈……”
“你!”佐鬱被戳著痛處,一看身旁的女子早已笑嘻嘻地跑進花田深處。
“白荼你站住!把話說清楚!”
“哈哈,有本事你就來抓我呀,抓住了就說清楚!”二人的笑聲回蕩在花田間。
淵藪閣,掌事書房,白荼望著手中不太新鮮的花出神。這是那天他在花田裏隨手摘給她的。
想起那天二人的嬉鬧與約定,她就不禁紅了臉,攥緊了手中的花,想起閣中還有許多事務未處理,她收回了思緒,走到書桌前,忽然胸口一陣刺痛,她不經意一咳嗽,卻染紅了麵前的帛書。
她大驚,盯著帛書上蔓延開來的血紅色印記久久不能回神。
她怎會……怎會咳血呢?
濟水郡郡主府,常歌正坐在書房處理郡中大小事務,忽然抬起茶杯欲喝時,發現茶水已經喝得見底了,撂下茶杯薄唇親啟喚道:
“白若,再添些茶來。”
話喊出去片刻,也沒見有人進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貼身婢女已經少了一個了。
“吱呀——”顏兒端著茶壺推門而入,昨日哭過的眼睛今個還有些紅腫,但已經消下去不少了。
常歌心知顏兒定已經將白若的後事整辦的妥當,也就不便再提,以免再次勾起二人的淚珠子。
顏兒小步走上前,往杯中添了些新水,輕聲道:“郡主有事就喚顏兒吧,從今往後,顏兒會一直陪著您的。”
常歌苦澀一笑,歎道:“是命。”
顏兒也無奈一笑,添完了茶,又研了些墨,想起方才下人傳來的話,斟酌著道:
“郡主,那邊的人說有了相府小姐的消息。”
常歌一聽,臉上愁容一改,撂下批閱的筆,溫聲問道:“可找著了?”
“那邊傳話回來說,發現相府小姐屍體的樹林,再往東走,就是萬七窟。”
一聽到這三個字,一陣回憶猛地敲在常歌腦海。康盛五年七月,她從雲巔回往皇都,走了幾段路程,都是些繁華的村莊,普普通通的的老百姓,沒什麽異樣。那時已經夕陽漸落,有好心村民攔住他們的馬車,告訴他們前麵的地方不宜夜間通過,說那邊是附近所有村莊埋死人的地方,夜晚陰氣重,恐在裏麵迷路。
當時自己年紀尚小,心氣卻高,問了問大概有多少裏路,覺得應該能在日落之前走出,又覺得自己已經師承大能,想施展一番拳腳,未聽村民言語,毅然決定進入。後來才知那地方叫做萬七窟——那也是第一次遇見白荼的地方。
那日她坐著馬車帶著下人進了陰氣之地,正前行著,忽然見遠處跑來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步伐搖搖晃晃,時不時回頭看幾眼,麵帶慌張,沒跑幾步,忽然被腳下石子絆住,她來不及出手相救,女子一頭便磕在了石塊上昏了過去。
常歌上前查探鼻息時,忽然發現尾隨著女子的,還有幾個武功高強的暗衛,此時已經追了上來,躲在暗處,似乎要見機行事。
常歌心生一計,探了探鼻息,然後故意高聲道:“這女子怎的死了?擋了本小姐的去處,竟然還沒等本小姐懲罰就擅自死去。”
顏兒深知郡主平日裏不是這般跋扈之人,想必定是事出有因,於是跟著迎合道:“就是,還不趕緊起來!給我們小姐打上幾下,讓我們小姐出出氣。”
顏兒還上前踢了幾下,女子隻是隨著她的力道翻了一下,沒有其他動靜。她上前也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然後憤憤道:“居然這就死了!小姐,要不您再打幾下,雖然已經死了,但是打幾下您還可以出出氣。”
常歌笑了笑,對侍女的提議甚是滿意,抬手手道:“把我的鑲金琉璃小柄拿來。”
“是。”顏兒回到馬車上將一把金碧琉璃、一看就價格不菲的小刀取了出來。
常歌接過小刀,上前蹲下摸了摸女子的衣服,道:“這人怎麽連個金銀都沒有,真是掃興。”
顏兒趕緊安慰道:“小姐你忘了,寨主這次接您回去,給您準備了一大箱金子呢。”
常歌聽此,立馬露出高興的表情:“是了,寨主哥哥給本小姐準備了許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才不稀罕這個破女子的呢,現在本小姐要在她身上多插幾道,解解氣!”說著便將小刀插入女子腹中,拔出來又插入,看的一旁的侍衛都忍不住顫抖,藏在暗處的黑衣人也有些覺得反胃。
“看她這回是遇上那些惡寨裏的人了,那些人都殺人不眨眼,她也逃不過了。”黑衣人頭目說,“咱們完成了主上交代的任務,都撤退吧。”
命令一下去,藏在暗處的黑衣人都折返,離開了這裏。
常歌不敢鬆懈,怕還有隱藏的人,於是繼續演道:“本小姐最近在研究美顏的藥丸,正好,拿她做實驗吧!”
“來人!將此女子搬到馬車裏,本小姐要現在就試試我的美顏丹!”
“是,小姐。”幾個侍衛將渾身是血的女子搬到馬車內,常歌隨後也上了馬車。此時隱藏的暗衛都已經離開,馬車繼續緩緩行駛。
常歌和顏兒坐在馬車裏幫昏迷不醒的女子換掉衣服。
“郡主你也太機智了吧,想到戳破血袋子來蒙騙過追殺者。”
常歌笑了笑:“我從師父那裏偷來的豬血袋子,居然陰差陽錯派上了用場。”
“哈哈,郡主威武!”
“好了,快給她換上幹淨衣服,清理清理腦後的傷口。”
耽誤了一會,馬車幸運的在日落前出了萬七窟,停在一家客棧休整。讓手下將人抱到自己房間,常歌吃了點飯後便坐在一旁看書,窗外夜風陣陣,燭火被吹得晃晃悠悠,向店家藥爐個罩子,好不容易保住了火苗,她卻有些困倦了,想著床上受傷的女子還未醒來,支撐著又看了會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