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冉未行 知可澤
濟水郡，郡主府。
“灌渠修建如何？”淡紫色廣袖金蘭長裙女子手持府冊，一邊緩緩地翻看著一邊問道，麵前畢恭畢敬站著從事向巍，身著一貫的藍錦，腳蹬樸素黑靴，腰別素雲帶，輕扣回白羽扇子在身前。經過幾日對這位郡主的相處，向巍越發對她有敬佩之意——僅僅三日就理清了濟水的厚帳，又三日記住了濟水大大小小的街道，甚至連具體戶家情況都了解了一二，後幾日又吩咐了些瑣碎事情，雖然事小，但每一件似乎都讓濟水有一絲絲改變。
向巍愣了愣，回道：“都動工了，東邊快一些，約莫十日內就能完成。”
常歌點點頭：“能趕在雨季之前甚好。”說完繼續翻看府冊，那是一些極其枯燥無聊的記錄州府事件的宗冊。
向巍看著郡主認真的樣子，心裏思索著這幾日郡主做的事情——動用自己的財力救濟百姓，可聚合民心，甚至親自到一些農家探望。近日來在百姓嘴裏的名聲好轉了不少，前幾日郡府門口出現的女屍可把眾人嚇了一跳，差點將郡主傳成“吃人的魔女”。
但這幾日郡主做的事著實轉變了眾人對她的看法，包括向巍。
隻是除了巡撫冉澤泉。
冉將軍在部隊多年，統領幾百號人，指揮作戰了大大小小不知幾百場戰役，朝中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一次出征後，那人在背後詆毀，他因此貶謫到濟水做一個小小巡撫，自是心有不甘的，這裏人又好說話，見他斷臂而來，也更敬重他，年頭久了，自是有些自視清高的。
此時他又繃著一臉嚴肅，未曾報一聲就走到近前，略微點了點頭就站在一旁等向巍說完。
冉澤泉其名聽著文雅，可這人——一身孤傲剛強氣質，身材修長高大，有著劍飛英挺眉，棱角分明的臉龐，一臉嚴肅不苟言笑，每每念起此名，都有些不是此人的錯覺。
“巡撫大人有何事要報？”常歌未抬眼，眼神還盯著手上的府冊。
“下官認為……”他說話都不帶作揖，斷臂的那隻袖子直直垂在身體一側，另一隻手抱在胸前，擺出一副不認可的姿態，道：“修渠一事勞民傷財，魯莽作為，甚不可取。”
向巍側身站在一旁不好說什麽，也許是隱約覺得郡主為人穩重機敏，能應付泉大人的“刁難”，況且不能讓下屬欽佩的上官，椅子也坐不長久。
常歌翻書的手微微一停頓，掀起眼簾，冷靜毫無波瀾的眼神看著他，略帶一絲淩厲。
“依冉大人所言……何事是不費財的？”
她笑了，“的確，無為不費財，看來莊稼幹旱百姓挨餓才是冉大人所想看到的。”
“況且本郡主花自己的錢，礙著冉大人何事？”
話剛說完，門口便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是郡尉曹中浩攜通判太叔召一同前來，那“未聞其人先聞其聲”的笑聲則是從絡腮胡須、膀大腰圓的太叔召口中傳出來的。曹中浩則笑眯眯地像個和事老般負手闊步而來。
待二人走近些，太叔召操著一口鄉音道：
“郡主你莫要在意，冉兄他就這個死要臉的性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摸著圓滾的肚子大笑，完全不顧一旁冉澤泉的冷下來的臉。
曹中浩這些屬下跟隨他也有些年頭，知道他們都是耍耍嘴皮子，不會真的鬧起來，也就沒有管二人，開始轉移話題以緩和氣氛。
他向常歌一作揖，身後慢半步的太叔召亦然行禮。曹清了清嗓子正聲道：
“清、曲二府太守聽聞修渠一事，特地前來拜訪，想詢問相關事宜以瞻學習，不知郡主您意下如何？”
“今日？”
曹：“未曾向您稟報，不敢擅自確定時日，二府太守言日期由您定奪。”
“腳程幾日？”
曹：“不出一日。”
常歌抿茶：“那就後日吧，去九坊最大的酒樓吧，咱這郡主府小，恐待客不周。”
曹中浩聽完心頭一緊，試探性問道：“郡主可要擴建府邸？”
常歌搖頭：“不用了，能住就行了，留著錢多做些益事。”
曹中浩點頭：“下官稍後通知讓酒樓準備著。”
“可還有其他事要報？”
太叔召掏出本子，略帶不好意思道：“下官還有些關於梁渠的問題想要討教郡主。”
常歌點頭：“你和向大人留下吧。”
曹中浩需準備日後接待事宜，率先離開。至於冉澤泉，常歌選擇直接忽略，任走任留都由他自己。
奇怪的是，冉澤泉沒有離開，而是選擇在一旁默默站著，時不時盯著常歌，似乎是要把她裏裏外外都看個穿。常歌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後來也適應了，幹脆大大方方任由人家打量。
反正她心裏也沒鬼，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她非但沒有絲毫對冉澤泉的責怪之意，甚至還有些佩服。畢竟官員對一個上司能力的懷疑表明他對這個地方的負責，能有這個一個時時刻刻盯著她的藏牙虎，隨時露出他的尖牙以激進她，倒也磨去了她的懶惰。
起碼諸親離去的傷感在她心上也成了來不及過多耗費的事情，讓她免於過度感懷。
再說國都平澤這邊。
自從聽聞郡主答應幫他二人找女兒之後，霍秦夫婦就坐立難安，心裏剛期待一下，又強迫自己壓下那股期待——他們怕噩耗進行第二次傷害。朝中這幾日有些異常，霍正能感覺到，但他實在無心顧及，這幾日上奏的次數都少了。
“霍愛卿？”
皇上一喊，霍正立馬回神，拱手應道：“臣在。”
“愛卿對太子提出的整頓地下黑市一事，可有看法？”
霍正一愣，他方才根本沒仔細聽……整頓黑市？
霍正怔了幾秒，隨即反應過來，再拱手回道：“地下黑市不法交易擾亂國之經濟，臣以為此事，可行。”
傅扃點點頭，冠上的垂珠也跟著晃：
“此事就交由太子處理吧。”
太子傅辟聽聞，旋即一笑上前作揖道：“是，兒臣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