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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天大的笑話

  黑衣人單膝跪地,腦袋低垂著,看不清她麵部的神情,但觀她的身形,依稀能看出女子的輪廓和身材曲線。


  “什麽叫處決了?給我說清楚。”上官若愚急吼吼地問道,心裏愈發不安。


  她出宮後,算得上對她不敬的人,也就隻有在集市偶然碰見的那幾名議論丞相府是非的百姓。


  她的神色不停的變換著,眸光閃爍不定:“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在娘娘回宮前不久。”黑衣女子一板一眼的回答著她的問題,“主子也是為了娘娘,那些人膽敢當麵詆毀娘娘的名譽,理應有此下場。”


  “理應如此?”上官若愚頓時冷笑,心頭竄起一團難以撲滅的怒火,“這種事,誰允許的?就算要處決他們,難道不需要經過我這個當事人的同意嗎?”


  緊貼在身側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手背上,條條青筋暴跳,她渾身甚至氣到發抖。


  “他人呢?”她怒聲問道,眸子裏仿佛有兩團火苗正在跳躍,正在熊熊燃燒。


  她可以視而不見他在宮中掀起的清洗風暴,因為她知道,那是處於對她的在乎。


  但這次,他做得太過,那些百姓,做錯了什麽?竟引來被處決的悲慘下場?

  僅僅是說錯了幾句話,他就要下如此狠手?上官若愚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單子旭的事,再加上這個消息,讓她實在難以承受。


  他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變得這般陌生,這般殘厲的?

  “主子在禦書房批閱折子,娘娘,此事主子也是為了您好,請您莫要同主子置氣,體諒主子的一番心意。”黑衣女子沉聲勸道,可這話,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來,不亞於火上澆油。


  上官若愚冷哼一聲,怒極反笑:“批奏折?他居然還有閑情逸致處理政務?”


  說罷,她當即拂袖,轉身朝殿門大步走去。


  “娘娘!娘娘!”黑衣女子焦慮的呼喚從背後傳來,但上官若愚離去的步伐,卻未曾有任何停頓,雙腿生風,衝下殿外的台階,趁著夜色,往禦書房的方向狂奔過去。


  她未曾看見,身後,那名不停呼喚的黑衣女子,始終不曾追出來過。


  夜晚冷冽的晚風刮在麵部,如同刀子在割著麵頰。


  “砰。”緊閉的紅漆雕花木門被上官若愚一腳踹開,巨大的聲響,在這個寬敞清雅的房間裏繞梁不絕。


  南宮無憂微微抬頭,神色淡泊,一如往常那般一樣。


  她這是……


  房門口來勢洶洶的女人,讓他略感訝異,薄唇微啟:“誰惹你動怒了?”


  “你還好意思問?”上官若愚氣急敗壞的衝到他麵前,手掌啪地撐住桌麵,怒視他:“南宮無憂,那些百姓是不是被你給殺光了?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要下這樣的狠手?”


  “你在乎那幫刁民?”眸子裏染上的暖意被冰霜取代,她竟會為了幾個愚民動怒?

  她在乎那些螻蟻?不惜為了他們,同自己大小聲?


  一股莫名的醋意湧上心頭,南宮無憂徹底冷了臉,“他們說錯話,該罰。”


  他的回答冷漠到近乎殘忍,上官若愚幻想過他無數種回答,卻獨獨沒有猜中,他真實的反應。


  “隻是說錯話而已,需要被剝奪性命嗎?若天下人都如他們這般談論我,你是不是要殺盡天下人?”她提高了分貝,怒火中燒的質問道。


  她不明白,為什麽他能做到漠視人的生命到這種地步。


  最初相識時的那個羸弱、善良、幹淨、與世無爭的男人,到哪兒去了?


  為何她會覺得眼前此人,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令她不自禁感到害怕,感到恐懼。


  “若真有那一日,屠盡天下人,又有何妨?”他淡淡的說道,雋秀的眉宇間凝聚的,是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


  上官若愚腦子裏嗡地一下,思緒徹底亂了,“你說什麽?”


  她不可置信的低喃著,甚至懷疑方才聽到的那句話,僅僅是她的幻聽。


  南宮無憂定眼看著她,眸光深邃,漆黑一片,“任何人若敢詆毀你,皆是我之敵,一人說你,殺一人,十人說你,屠十人,若這世上千萬百姓皆與你為敵,我便斬盡天下人,予你一片太平盛世。”


  他的話重若千金,如一道驚雷炸響在上官若愚的耳畔,炸得她七葷八素,身體微微搖晃幾下,若非及時握住桌腳,她甚至難以站穩。


  顫動的眸光中閃爍著的情緒複雜難辯,卻獨獨沒有感動,沒有欣喜。


  南宮無憂不安的抿了抿唇瓣,他說錯話了嗎?

  為何她的神情,與他預想的截然不同?


  “你告訴我,單子旭他是不是你的人?”上官若愚用力捏住桌布一角,從牙齒縫裏硬生生擠出了一句話,將話題生硬的轉開。


  “……”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


  “說話!”她加重了語調。


  “是。”她已經知曉,他無需再有所隱瞞。


  “為什麽派他到我身邊來,為我辦事?”為什麽他要命下屬偽裝成.人畜無害的樣子,潛伏在她身邊。


  “你身邊理應有可靠之人幫襯。”他回答得理直氣壯,並無任何悔意。


  “幫襯?究竟是幫襯還是監視,你心裏有數!南宮無憂,從那麽早的時候,你手中就握有了能人義士,你卻在我麵前裝出一副需要人幫助的可憐樣子,你到底在圖什麽,又在策劃些什麽?”她麵如死灰,語調淒涼,腦子已徹底淩亂了,記憶裏那個讓她心動,讓她想要去保護,去嗬護的男人,是真實的嗎?還是說,一切通通是假的?


  既然他麾下擁有如單子旭這樣的才學之士,又有夜月這等武功高強之輩,當日,他身陷大牢,又何需她出手相助?

  “……”他再度回以沉默,眼瞼低垂著,如玉般白皙的麵容,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的身影隱匿在陰影裏,如同修羅,讓人隻覺渾身發毛。


  “你不說?那讓我來猜猜看。”她甩甩頭,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渙散的眸子再度凝聚光華,一派清明之色,“你以卑微的姿態在宮中生存,麻痹所有人的注意,讓他們誤以為,你是隻懦弱的羔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受盡欺負和淩.辱,但實際上,你卻在暗地裏培養屬於你的勢力,沒有人會想到,一個被受盡白眼的人,竟會在暗中積存力量,隻為等最後的迎頭一擊。”


  說到這裏,那些困擾著她的疑惑,曾令她難以琢磨清楚的困惑,通通迎刃而解。


  為何他會臨危受命,榮登大寶,為何他能得到鎮東王的擁戴,為何在最後關頭,身為狗皇帝最信賴的太監總管張文,會忽然反口,背叛南宮歸玉。


  又是為何,在宮變那夜,他的隱衛,會提前埋伏在朝堂上方。


  一切的一切,他早就布好了局,等著所有的棋子就位,而他,則是下棋的那個人,隱藏在暗中,卻掌控了全局。


  她咄咄逼人的質問,不斷在南宮無憂的耳畔徘徊,他眉梢微皺,卻始終保持緘默,沒有反駁,沒有辯解,仿佛默認了她的推測一般。


  上官若愚隻覺得心寒,胸口像是被人硬生生鑿開一個大洞,冷風呼嘯著,刮進刮出。


  捏著桌布的手指,泛起一陣青白,她死死的盯著穩坐在龍椅上,如雕塑般,巍然不動的男人,呼吸明顯變得沉重。


  “為什麽不解釋?不屑?還是被我說中,所以你心虛了?”身體微微前傾,隔著龍案,湊近他的麵前,望入他那雙猶如大海般深不見底的黑眸之中。


  她的手輕輕發顫,麵色白得似紙,“你說話啊!”


  淺薄的眼皮緩緩抬起來,他平靜的與她回視:“我不願做羔羊。”


  “所以你就做了屠夫?”她瞬間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但她卻是第一次那麽痛恨他的誠實,為什麽要承認?為什麽要讓她知道,之前的種種全都是假的?

  他的與世無爭,是假的;


  他的淡泊名利,也是假的;

  那還有什麽是真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緊握著桌布的手指忽然鬆開,她踉蹌著向後退去,麵上的血色已然消失,隻剩下近乎透明的蒼白。


  “這就是你一直隱瞞我的事?這就是你之前不論如何也不肯說出來的事?”嗬,真是可笑啊,若非風瑾墨偶然去了私塾,發現了單子旭身懷絕學,並且摸到蛛絲馬跡,得知他與他之間的關係,上官若愚此生也不可能猜到,她喜歡的人,竟是隻披著羊皮的狼!一個看似淡漠,實則心機縝密的陰謀家!

  信任有時候就如一張紙,隻要輕輕戳一下,便會徹底摧毀。


  “若愚。”他緊張的從龍椅上站起來,金燦的龍袍順勢曳地,白發如雲,眼眸中布滿了憂色。


  但上官若愚卻無法分辨,他的擔憂,是發自內心,還是另一種表演。


  真是可笑啊,枉她自認為識人無數,到頭來,竟連最親密的枕邊人,也不曾看清過。


  “別叫我。”她大聲嗬斥道,抗拒著他的靠近,如一隻豎起渾身利刺的刺蝟,“南宮無憂,你知道寒心的滋味嗎?你把我當傻子愚弄,特滿足,特高興,是嗎?看著我像傻子一樣,為了你的事奔波,為了救出你,費盡精力,你心裏難道就沒有一丁點的動容?”


  瞧瞧她都幹了些什麽,僅憑著心底那絲憐惜,去幫他,去救他,為他翻案,為他尋找線索。


  可現實卻給了她狠狠的一巴掌,無情的告訴了她,她幫的人,原來從不需要她的自作多情,即使沒有她,他也能平安。


  那她當初為了嫁給他,不惜與大夫人反目,不惜杠上狗皇帝,不惜得罪那麽多的人,豈不是一場天大的笑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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