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用嘴喂
顧清歡進屋。
裏麵已經收拾妥當,黎夜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連呼吸都很微弱。
顧清歡走過去,在床邊坐下。
她終於明白自己重傷昏迷的那一個多月,他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這短短幾個時辰,她覺得像是過了幾個世紀。
“黎夜?”她摸了摸他的臉。
一片冰涼。
俊美的臉早已失去的血色,現在更是連溫度都沒剩下半點。
要是放在別人身上,顧清歡還能冷靜的說這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可現在,她隻能發抖。
她覺得很冷。
黎夜也冷。
他置身於一片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
他記得自己是幫慕容澤擋了一刀,然後流了一些血,再然後,就不記得了。
昏迷前,他想到的是顧清歡。
不久前才叫她愛惜自己,結果他自己重蹈覆轍,救的還是慕容家的人。
他上輩子到底欠了慕容家什麽?
“人生在世,總會有很多無奈,小夜,你顧慮太多。”一個溫和且虛弱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黎夜一僵。
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的景色已經變了。
他麵前有棋盤。
黑白雙方看似膠著,但實際上,白子已經顯出頹勢。
一枚黑子從他對麵落下。
勝負已定。
黎夜抬眸看對麵的人,那人坐在陰影中,看不清容貌,可那個聲音,他無比熟悉。
“陛下?”
“咳咳……小夜又分心了,可是在想哪家姑娘?”
“……”
“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你也該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了,隻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入你的眼?”
對麵的聲音很溫柔,像三月的風。
可就在這溫和中,也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咳……咳咳……你不想說,就罷了。”對麵的人咳了兩聲,“說說這盤棋吧,你覺得輸在哪裏?”
“瞻前顧後,優柔寡斷。”
“是啊,為王者,最忌心軟。”他又問,“那小夜覺得,皇權又是什麽?”
“……是蒼生黎民。”
這是先帝很多年前問過他的問題。
當時他剛從難民街回來,滿腔熱血,對著先帝說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話。
他記得,那時先帝很高興。
果然,對麵笑了。
一如當年溫和端方。
“小夜這麽有抱負,那從今天起,就賜姓黎吧,黎明蒼生的黎。”
忽然,場景一變,他麵前變成了龍榻。
“大業未成,吾命已盡,不甘,不願,卻也……無可奈何……隻可惜眾皇子中無人能擔大業。”
龍榻上的人一邊咳,一邊遞了個盒子過來。
黎夜沒接。
可是就算他不接,他也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傳國玉璽。
這跟陛下駕崩前的景象一模一樣。
“小夜,你雖不是朕的皇子,卻是他們之中最有才能的,若他們中有值得輔佐的,朕便將他們交給你,若沒有……這東陵,就托付給你了……”
“陛下……”
黎夜沒有去接玉璽,但盒子還是落到了他手上。
不管重複多少次,這個結果永遠不會改變。
忽然,場景又變了。
他站在一片蒼茫的黑暗中,身前茫茫,身後無路。
什麽也沒有。
這就是他的世界。
黎夜麵無表情的站著,既不驚慌,也不到處亂走。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孤寂。
反正至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
在他選擇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就注定了前路隻有黑暗。
“……夜……”
“……黎夜!”
“黎夜你這個大混蛋!再不醒過來,我就要嫁給別人了!我嫁給慕容澤……不,我要嫁給長風,天天在你跟前氣你!”
顧清歡伏在他床邊,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
眼淚落在絲被上,浸出一大片水漬。
柔軟的手指與他相扣,微微發抖。
“愛哭的小鬼……”黎夜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顧清歡一愣。
然後甩開他的手跳了起來。
“黎夜!”
“你說……要嫁給誰?”他沒什麽力氣,但是在睜眼的瞬間,那些話還是聽見了的。
他笑著去抹她臉上的眼淚。
現在應該是早上。
清晨的光從窗框外落進來,落到她臉上,映著盈盈的淚,明媚豔麗。
他的阿歡很美,像太陽。
在那片黑暗中,上天賜了他一輪驕陽。
“我說要嫁給長風,氣死你。”顧清歡一邊說狠話,一邊把眼淚鼻涕都抹在他手上。
長風正好端著藥進來。
聽了這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蒼天在上!屬下對天發誓,絕不敢對顧小姐有任何非分之想!相爺!相爺你要相信屬下啊!”
他甚至沒時間去高興黎夜已經蘇醒。
這種時候,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黎夜沒有說話。
他隻看著顧清歡。
倒是顧清歡站起來,把他手上的藥端起來。
“醒了就快吃藥。”
“……我是病人。”
“病人怎麽了,病人就是要吃藥,難道還要我喂你?”
顧清歡摸了摸他的額頭,高熱退了。
她在這裏做過很多次手術,雖然醫療條件都很差,但從來沒有哪一位病患出現過傷口感染的現象。
可黎夜出現了。
他身上的本來不是致命傷,但傷口卻出現了化膿的情況,還伴隨著高燒不退。
按理說,他的體格比之前任何一位病人都好,也應該比任何人好的都快。
可事實剛好相反。
她相信常柏草的醫術。
大概是當時屋子裏的太醫太多,細菌也多了?
顧清歡百思不得其解。
所幸,他現在醒了。
醒了就沒什麽大礙了。
“夫人這麽熱情,那為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黎夜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意思是等她喂。
顧清歡沒想到他剛醒就耍無賴。
“你多大人了,還要喂?”
“那真奇怪,我昏迷的時候,你們怎麽讓我把藥喝下去的?”黎夜笑著看她。
目光灼灼,最後落到了她的唇上。
顧清歡把視線轉另一邊,“還能怎麽喂,自然是拿個漏鬥,給你灌進去。”
“哎,你重傷時,我也是衣不解帶的照顧你,沒想到換做是我了,待遇就差這麽遠。”
黎夜很傷心。
顧清歡隻覺得他欠揍。
她瞪了他一眼,才將他扶起,在床邊靠著。
這算是妥協了。
可手上的瓷勺剛一動,就聽麵前那人道:“用嘴喂。”
顧清歡:……
這個時候,長風早已經很有眼色的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