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顧君訣屁顛屁顛的趕到，正好看見黎夜放下手裏最後一封信件，俊朗的五官在幽幽燈火中朦朧且迷離。
黎夜無疑是俊朗的，不然當初她也不會被美色所迷惑，傻乎乎的搬這塊大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所謂的陰溝裏翻船，真是令人痛心。
“來了？”
黎夜抬頭，衝她招了招手。
顧君訣連忙狗腿的迎上，笑得幾乎不能用諂媚來形容，“漂亮爹爹，你找我什麽事呀？”
小肉包已經不是昔日的小肉包了，原來肉呼呼的臉如今線條分明，下顎纖細，巴掌大的臉上美人線條已初具雛形。
如今顧君訣站在他麵前，不疏遠，也不親近。
似乎回了東陵之後，這丫頭就不怎麽喜歡他了，他還是更喜歡她在北齊時的樣子，天真無邪，懵懂可愛。
不過或許那時候的她隻是偽裝，現在才是真麵目。
“你專程來西蜀，不是為了來散心的吧？”黎夜揉揉她的小腦袋，聲音沒有起伏，“你想解沈殊身上的蠱？”
顧君訣嚇了一跳。
這些私密的事，她從來沒跟別人提過，就算是娘親她也沒有說，他怎麽會知道？
“漂亮爹爹你說什麽呢，沈……殊哥哥身上有什麽？”顧君訣猶豫片刻，然後開始瘋狂裝傻，並且開始撲閃撲閃的眨著自己的大眼睛。
黎夜歎氣，“丫頭，你覺得跟我裝傻，有用？”
他倒不想逼她。
隻是有些事情分輕重緩急，沈殊身份十分特殊，特殊到他即使知道女兒與眾不同，也不敢讓她去孤身犯險。
顧君訣沉默。
黎夜又道：“慕容澤跟南靖沈氏做了交易，用極其大的代價換來他在位期間，護沈殊性命無憂，你覺得能被這樣保護著的人，會是一個棄子？”
放眼天下，恐怕也隻有他敢這麽似乎忌憚的直呼皇帝名諱。
不過現下兩人關注的重點都不在這上麵。
黎夜眼睛深黑如墨，看不出太多情緒。
顧君訣被他這句話震住。
什麽意思呢。
沈殊……不是被沈家拋棄的孩子嗎？
“傻丫頭，你怎麽不想想，如果他真是棄子，沈老先生又怎麽會派南靖最高編製的蠱衛隊來追隨他，你知道南靖的蠱王代表什麽嗎？
幾百年前，南靖以蠱術稱霸六國，後來更是有得蠱術者得天下的言論，你可知道？”
“我……不太知道……”
顧君訣無話可說。
她又怎麽可能知道呢，從來沒人跟她提過。
“丫頭，我是有很多事我瞞著你，但那是因為還沒到跟你說的時候，你還小，我本來不打算讓你摻和太多陰謀算計。
今天叫你過來，也不是想挑撥什麽，更不是非要你跟他劃清界限，我隻是想提醒你，若他真心待你，就不該有所隱瞞。
這樣，才值得你去為他拚命。”
這大概是黎夜話最多的一個晚上。
他都覺得這有點不像自己。
可女兒的未來，他也不能坐視不理。
他說著，輕輕把小姑娘抱起來放在腿上。
小丫頭軟軟糯糯的，放在手裏讓人感覺心裏都軟了一塊。
他不是不愛女兒，隻是這個女兒來得太突然，六年他都沒能陪在她身邊，他錯過了她成長的每一刻。
他有些彷徨，也很愧疚。
他沒做好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嗯……”
過了好半晌，顧君訣才低聲應了，聲音悶悶的，聽起來很不開心。
也是。
沒有人會在聽說了這些之後還精神奕奕。
顧君訣覺得自己也挺倒黴，為什麽看人的眼光就這麽不準呢，先前一個性格溫和懦弱，做什麽都舉棋不定，瞻前顧後。
後來吧……
其實也沒有什麽。
她跟沈殊隻是普通朋友而已，兩人之間也沒有做過什麽承諾，就算有所隱瞞，也沒什麽好生氣的。
嗯，沒什麽好生氣的，她自己也隱瞞了不少事情呢。
顧君訣越想越喪，整個人周圍都圍繞了一團叫做萎靡的陰沉氣息。
倒不是覺得沈殊隱瞞自己，而是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她原本不想聽，也不願聽，結果後來好不容易聽進心裏了，又有人來給她當頭一棒。
好痛啊。
頭疼。
黎夜也知道忽然告訴她這些很不合適，可自從知道他們打算進極沼之林後，他覺得這是唯一能讓她冷靜下來的方法。
沈家的如意算盤打得倒是響，空手套白狼。
他不會同意。
“天色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顧君訣在他身上坐一會兒，就磨磨蹭蹭從他身上滑下去。
好困啊。
今天天氣真是不好，連帶著讓人都容易覺得困倦。
顧君訣覺得自己應該回去睡覺了。
最好是一頭栽下去，可以把腦子裏的那些煩心事統統倒掉，再也不要回來煩她。
“丫頭。”
走到一半，黎夜忽然叫住她。
顧君訣不知道他要幹嘛，偏著頭不說話。
黎夜微微皺眉，沉默半晌，最後還是揮了揮手，讓她回去休息，沒有再說什麽。
顧君訣喪喪的走了。
小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書房外，坐在隔間裏看書的人才慢慢繞出來，站在他身後，“你也別太操心了，她還小呢。”
顧清歡歎氣，抬手幫他疏通經絡。
她總是護著小肉包，比其他幾個兄弟更疼愛這個女兒，平時黎夜話說急了她都要讓他小聲點，今天倒是乖乖呆在屋裏。
黎夜也知道這個女兒來得不容易，在她最苦的六年，她們相依為命。
“我們能操心的也就是現在了，等以後孩子大了，我們也管不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
“阿歡……”
“黎夜，你該知道，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
時間是每一個人必將麵對的敵人。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也是湮滅在時間長河裏渺小的一粒沙。
“我好像聽見外麵起風了，是不是要下雪了？”顧清歡靠在他身上，纖瘦下顎輕輕落在他脖頸，“西蜀有雪嗎？”
黯淡的燈光中，她眼波清幽，泛出一層層瀲灩的光輝，清麗中透出嫵媚。
“別怕。”黎夜抱住她，手上的力道漸漸收攏，“阿歡，我不會讓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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