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訣記得,有位著名的詩人曾經說過,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所以“活著”的方式其實分很多種。
在場的雖然都沒說話,但也知道慕容昭承諾的“活”,一定比直接讓慕容夕顏一命嗚呼要來得痛苦的多。
他變了。
曾經溫潤的少年,如今像是經過淬煉後的寶石,光芒照人。
最堅強的內心,往往是在最痛苦的煎熬中磋磨曆練,仿佛被熔岩吞噬後凝結的晶石,擺脫曾經的桎梏,打破迷茫的藩籬,看清悲苦,懂得沉澱,最後成為現在喜怒不顯的樣子。
顧君訣覺得悲哀。
悲哀曾經那個天真的少年不再天真,但又不得不為他感到慶幸。
他注定是要接手整個東陵的人,生而為王不一定非要修無情道,但至少在做出決斷的時候應該果斷殺伐,不被心中迷障所動搖。
他的改變,無疑是他未來成就霸業的第一步。
“好了,那邊的事情解決,你還是先來看看這人,我看他傷得不輕,手都讓人給穿了個窟窿。”沈殊開口。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顧君訣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欣賞中帶著悲憫。
他怕她舊情複燃。
沈殊指了指身邊的黑卿,示意他自己挪過去。
重傷的黑卿:……
殊殿下,你這樣就很不厚道了。
作為一個接連受刑如今傷痕累累的人,他覺得沈殊完全沒有所謂的人道主義精神,還企圖用他來爭寵。
太婊了。
沒想到他是這樣的殊殿下。
“什麽?手上還有傷?給我看看。”顧君訣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轉移。
他們的牢房是分開的,但是中間的隔牆用的是間隔相等的木板,並不影響她給人看診。
顧清歡也走過去。
黑卿挪到邊上,順著間隙將自己的手伸過去,顧君訣手指按在他脈門上許久,才終於皺著眉鬆開。
“怎麽?”顧清歡覺得她表情很嚴肅。
“小姐,我是不是快死了,救不回來了?”黑卿也很少見到顧君訣這麽嚴肅的樣子。
他心中的小姐,永遠是天不怕地不怕,沒有她解決不了的問題。
“嗯,是有些麻煩,不對,應該說是大麻煩。”顧君訣麵色深沉。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嗚嗚嗚……小黑啊,你怎麽這麽命苦……這無妄之災怎麽會落到你身上了啊……”張煥急得想哭。
他被關在對麵,有心無力,隻能幹著急。
顧清歡細細打量顧君訣的表情,許久才道:“真的很麻煩?你確定不是故意嚇人?”
“我嚇人做什麽,我難道會故意把情況說得很嚴重,然後讓黑卿簽下不平等條約,繼續留他在醫館做苦工嗎?娘親你知道的,我不是這樣的人。”
顧君訣憤憤抬頭,臉上都是被誤解的悲傷。
顧清歡:……
黑卿見她語氣不對,連忙從旁勸說,“夫人不用擔心,小的相信小姐。”
顧清歡:……嗬嗬。
“就是嘛,還是你了解我。”顧君訣臉上坦然,“你這情況真的挺嚴重,這樣吧,回頭你再給醫館簽三年的合同,我立馬就幫你治。”
沈殊:……
張煥:……
黑卿:???
顧清歡:果然。
她還是最了解她帶大的肉包。
“你們用這種目光看著我做什麽,我很認真的,還有黑卿你自己最好有點心理準備,如果我解決不了,你估計就要涼。”
黑卿:不,我覺得自己的身體沒問題,很健康,說不定睡一覺起來就能活蹦亂跳。
“不是小姐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真是浪費我們的眼淚!”張煥不嚎了,開始聲討顧君訣。
醫館其他人提起來的心也逐一放下。
沒事就好。
“你們哪隻眼睛看見我開玩笑了?”顧君訣神色一凜,格外認真。
眾人一窒。
原本準備轉身的顧清歡聞言停下,見她模樣不似玩笑,就走過去抓過黑卿沒來得及收回的手。
片刻後,她眉頭緊皺。
“……毒?”
“嗯,娘親你也看出來了,而且還是我們很熟悉的品類。”顧君訣扛著傘站起來。
不知道禁軍是疏漏還是故意,居然連她的武器都沒有收繳,就這樣大剌剌的一起給丟盡獄裏。
“我隻在北齊的皇宮裏見過這種毒,難道說,慕容笠仲他們還跟北齊有所關聯?”顧清歡推測。
這時顧君訣已經將玉柄紙傘放好,從袖子裏摸出來一個黑色的小瓶,搖動時叮鈴鈴傳出清脆響聲。
“這個問題毋庸置疑,還好我留了點心思,隨身帶著解藥。”顧君訣將藥丸倒出來,遞給黑卿。
北齊擅用毒。
而顧君訣,恰巧很了解北齊的各種毒。
她記得曾經還呆在北齊皇宮時,她就接觸過很多種毒,甚至還在離開後慢慢研製出各種解藥。
她腦容量不同常人,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有問題嗎?”
“放心,這個我拿手。”顧君訣輕車熟路。
末了還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繃帶,要給黑卿綁上。
沈殊在旁邊許久,終於在她吆喝著讓黑卿脫衣服的時候上前,將她手裏的繃帶拿過來,拖著黑卿走到另一個角落。
美其名曰男女授受不親,這件事還有由他代勞比較好。
顧君訣想了想,也隨他去。
“肉包,你過來。”
諸事完畢,顧清歡坐在床邊,朝她招了招手。
顧君訣大概能猜到她要說什麽,不過是禍躲不過,今天自己擅作主張,絕對少不了挨批。
少女瞬間拉聳下腦袋。
可憐兮兮挪過去。
“娘親~”
“少跟我來這套,剛還得意洋洋的坑人給你做苦工呢,我問你,你今天究竟什麽打算,莫非真以為自己靠著白先生做的破傘就能劫法場?”
顧清歡是明白人,她一眼就看出那把玉柄紙傘是白飄飄給的東西。
“我……我當時不是也著急,就……沒想這麽多……”顧君訣麵對娘親的時候總是乖巧,溫順的像隻綿羊。
顧清歡眉宇微斂,“怎麽,你現在對我也不肯說實話了?”
“我……”
正要開口。
而就在這時,天牢頂上忽然傳來一聲尖嘯,眾人抬頭,隻見一隻海東青穩穩停在上方那小小天窗上,銳利目光俯視眾人,威風淩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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