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
徹底被黑暗所籠罩的大廳之內,伸手不見五指。
不過很快就出現了光亮,而樓梯上也傳來了實木踏步板被踩踏的聲音。
我們循光而去,隻見人九的右手捧著一個跳動著火焰的酒精燈,正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雖然光線很幽暗,但我還是能夠清楚感覺到他的目光在緊盯著我:
“其實有一點你說對了,下午在鎮裏用棍子襲擊你的人,的確是我沒有錯.……”
說罷,他看向了早已是淚眼婆娑的金昔:
“從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很不喜歡你,甚至是憎恨你,因為你在學校裏淪為同學的笑柄,走在路上也要忍受別人異樣的目光。後來可能是因為年齡越來越大,想的也越來越多,我發現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你和我一樣,都是陰我們父母造下罪孽而產生的受害者罷了,而且,你身上所背負的痛苦枷鎖,比起我來說要更加深重……”
講到這裏,人九已經走下了最後一節台階,並且來到了已經站起身的施貝文身旁:
“你也算是其中之一……”
話音剛落,他突然高高揚起自己的左手,對準施貝文的頭頂快速而又用力地揮了下去.……
可能是屬於防備,施貝文並沒有做出任何閃避的動作,結果頭頂的右部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下,立刻就再度倒了下去。
先前因為酒精燈的火光不太明亮的原因,我並沒有在意人九的左手到底拿著什麽,而當他剛剛舉起的那一刹那,我清楚的看到了,因為在昨天晚上我在金昔的房間見過同樣的東西。
那就是玻璃製的菱形獎杯.……
親眼見到這一幕的金昔,因為承受的壓力過大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地上。
此刻整幢別墅內仍舊保持清醒意誌的人,就隻剩下了我和人九。
說實話,我很怕人九會出於滅口的同樣原因對我不利,低頭環顧四周後,我順手抄起了一根挑窗簾的杆子,以備緊急情況之下防身之用。
但令我感到驚訝的是,人九在用獎杯將施貝文擊昏之後,卻並沒有要攻擊我的意思,他隨手將獎杯丟到了施貝文的腳邊,然後好像把我當成不存在的空氣一樣,徑直走到了暈倒在地的金昔身旁。
他輕輕將酒精燈放在地上,然後將金昔抱了起來,動作十分輕柔的將她放在了柔軟的沙發之上。伸手將金昔那淩亂的發絲整理好後,他輕輕拭去了金昔臉頰還未幹涸的淚水:
“你真是個傻瓜,我不是叫你走得越遠越好嗎?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為什麽你還要回來呢?”
說罷,他轉過身走到了不遠處的餐廳,伸手拉著一張椅子在地上拖行著來到了距離我十步左右的位置,隨後他十分平靜的坐在了椅子之上。
借由地上那盞火光幽暗的酒精燈,我能夠看到他並沒有任何的慌亂,就好像一切是他所預想的那樣發展一樣。而他接下來對我說的話,也印證了我的猜想:
“說實話我沒有想到你能夠追查到這種地步,本來我打算在今天晚上把一切都結束掉的,因為你的攪局發生了一些變故,不過好在也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什麽.……”
我見他並沒有要襲擊我的想法,便將手中的杆子又輕輕放回了原位。
短暫凝視了我一番後,人九開口詢問我道:
“你為什麽要這麽在意金昔的事情,為了她不惜深究到這種地步?難道你對她……”
我知道人九要問我什麽,所以即便是他沒有把話說完,我也能夠直截了當的回答:
“我已經有心愛的人了,對金昔沒有你所以為的那種情感。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麽金昔會如此吸引我,不過我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提醒我,絕不能對她的事情置之不理,否則我一定會後悔。我也一直在為自己荒唐的行為找理由,如果說一定要有的話,我想是因為緣分吧。”
“緣分是嗎?”
聽了我的話後,人九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然後他一臉認真的再度向我發問:
“金昔出生在我們這個家庭,對她來說是最不幸的一件事,她和我一樣,從小就被綁在了汙穢不堪的家庭關係繩索之上,還和不應該發生感情的人做出了越軌的事情。現在我要把這些統統毀滅,讓她能夠真真正正的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講到這裏,他的聲音略顯哽咽和自嘲:
“既然是你把她帶回來的,我希望你能夠再度帶她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這不光是為了金昔,也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不必再背負我們上一代的罪孽……”
此時,我覺察到整個別墅內的氣味有有些不太尋常,不過我更加在意的,是人九這番話:
“那你呢?”
一提到自己,人九直起腰靠在椅背之上,仰天長歎了一口氣:
“我的身上已經背負了三條人命,根本沒有生存在這個世上的餘地了,我也不想背負罪孽繼續活下去,這裏就是我最好,也是最後的歸宿……”
這時我回想起不久前的爆炸聲和火光,又想起了在剛剛抵達別墅前所看到的那輛飛馳的桑塔納,以及人九手上那根扳手,再看了看地上那沾染血跡的剪刀,我仿佛明白了人九所說的另外兩條人命到底是誰了。
可能金昔的母親再度對金昔發起襲擊,而金昔在情急之下用剪刀刺傷了她,而金昔的舅舅為了救她所以才帶著她急急忙忙的開車離開去醫院,而人九在之前用扳手鬆動了刹車,因為這裏地勢比較高,陡路也比較多,所以一旦刹車失靈的話,後果可想而知。
別墅內氣味越來越濃,也越來越嗆人,我抬頭一看,二樓和三樓傳來了滾滾濃煙,還有些許肉眼可見的火光,這時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人九在我和施貝文發生衝突的時候,悄然一個人上樓進行了縱火,而所有火的來源,就是地上那盞毫不起眼的酒精燈……
我的良知不允許我眼睜睜看著任何一個人死在自己的麵前,現在想要撲滅火勢恐怕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我立刻製止人九的行為:
“不,你還有其他的選擇,你可以帶著金昔一起離開,畢竟現在她的身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如果連你也不在了,她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聽了我這番話,人九淡淡笑道:
“我剛剛已經說過,我已經殺了人,而且還是其中還包括我的至親,於情於法我都有不可磨滅的罪孽。更何況繼續讓我留在她的身邊,她一看到我就想到自己的過去,我不想再增加她的痛苦……”
可我還是不放棄勸說他:
“那也不行,我不可能讓你死在這裏,我要帶著你們一起離開,你要真想償還自己的罪孽,也應該出去之後。”
火勢越來越大,已經蔓延到了一樓,嗆人的氣味也越來越濃。
人九看了看躺在沙發上的金昔,似乎是他也擔心金昔繼續呆在這種環境之下對她和腹中的胎兒都不好,所以他放棄了與我的爭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好吧……”
我們兩個人合力將金昔架了起來,然後一齊向門外走去。
由於時間緊急,在雙開銅門隻有一扇能打開的情況之下,我們三個人是根本無法通過的,所以人九讓開了位置,而我則先架著金昔走了出去。
在我們剛剛踏出門外的那一刹那,隻聽到身後“咚”的一聲,銅門被關上了……
而人九卻並沒有出來。
“金人九!”
恰好此時,急速蹬著三輪車的求文趕了回來,他看到我和金昔已經走出了大門,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我見狀將金昔交給了他,然後使勁想要將門撞開,可是人九已經在裏麵上了鎖,根本沒有辦法通過外力打開。
情急之下,我開始尋找周邊的窗戶。
當我跑到窗戶邊的時候,發現窗戶同樣在裏麵上鎖了,而人九正在將他早就準備好的一桶汽油沿著窗戶邊的任何可燃物進行澆灌,我見情形不妙用手肘使勁敲擊玻璃,但為時已晚,人九已經將手中的酒精燈整個丟到了地麵的汽油之上:
“這是我給自己,最好的審判……”
瞬間火光燃了起來,盡管我已經把玻璃敲碎了,卻根本沒有辦法越過火焰的障礙。
最終,我還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人九就那樣坐在椅子之上,被大火所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