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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七夜冥月(中)

  彼岸花開,我生奈何。


  遙望遠處,婆羅縹緲。


  我是曼珠沙華,我在想你,曼陀羅華。


  如你遇到這花,請把它送給我


  那一天,

  我第一次遇到了那個背著白色曼陀羅華的魔族少年。


  也是那一日起,


  我知道了,它是我的敵人。


  而且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我和它之間那巨大的實力差距。


  隻要它願意,可以瞬間讓我的魔軀隕落。


  因為,


  我們家族之間的仇恨比天罪聖湖還要長,


  比那遙遠彼方的暗夜星辰還要不能跨越。


  然而,它打算裝作沒看見我,

  它知道,唯有這樣,


  我們倆才有了這一次談話的機會。


  它對我說:“回家去吧。不止是你,還有你們七夜的大軍。”


  我倔強地回答:“我不走,我們可是奉闇夜魔君之命攻打茫關,征服人類。”


  它搖了搖頭,拿出一卷魔信拋了過來:“看看吧,七夜的公主,這是我給你忠告。”


  我打開了信,信上寫到:


  銀鍠大人如吾:

  近日,闇夜魔君遣七夜一族攻擊茫關。


  征服人類是假,消滅你族是真,

  今我族已派數百高手前來助陣,不日即到。


  還請大人抓緊征召族中勇士,整軍備戰。


  父囑,萬事小心。


  荒火代父兄敬上!

  醜時,魔曆丁卯年秋月十三

  它依然打理著地上的花兒,不緊不慢地對我說:“這是荒火少主給我父親的信,你們的陰謀我們已經知道了。所以,回去吧。如果下回再見麵,我是不會裝作沒看見的。而且到那時,我會殺死所有在我麵前的七夜一族。”


  我看著它把最後一朵白色曼陀羅華裝進籮筐,

  目送著它的背影離我越走越遠。


  從那天之後,

  我就知道,


  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就算連做朋友的機會恐怕都沒有。


  我坐在花海的夜空下,

  一揚手,緋紅的魔氣從我的袖底奔湧而出,如七夜花海的滿天紅霞。


  我就那麽靜靜的,

  任由魔氣就這樣消耗在聖湖邊。


  也不讓這些恐怖的招式綻放於血腥的戰場。


  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切隻不過是我的美好幻想。


  這時,一個魔找到了我。


  我驚訝的發現,它是夜陣·襲邪。


  是我父親最信賴的夜陣家的庶子,世代效命於我們的武侍家族。


  它們家族的傳統是由嫡子繼承家業,庶子成為七夜一族的侍衛。


  守衛著曆代七夜的繼承人,千百年來,忠心耿耿。


  ——它是父親留給我的盾。


  它對我說,冥月大人。下回別獨自跑出來了,大家會非常著急的。


  我點點頭,朝襲邪道了個歉,和它一前一後離開了聖湖。


  但是,當時的我,未曾注意到,

  襲邪在中途朝著背後的方向露出了一個殺意的眼神。


  那眼神裏有一點點的殺氣,一點點的仇恨,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嫉恨。


  盡管兩個魔族少年從未見過麵,但是彼此間的敵意似乎早已埋在了心裏

  少女的時代是一種奇怪的時間段,

  單純得讓人想笑、幼稚得讓人想哭。


  但是這不正是青春歲月才會有的嗎?

  而這種心理真實又反過來可以對那些看似誇張的行為進行解釋。


  正如我是七夜的公主,卻偏偏希望有一天能和眼前這個世仇的銀鍠少主一起,浪跡天涯。


  回到軍中大帳,


  眾夥伴又對我來了一番“苦口婆心”的訓斥。


  我真心誠意的向它們道歉。


  得到了大家的諒解。


  而後,如月·風塵忽然高興地宣布了一條消息,

  因為它今天在空中偵查時發現了一條密道,

  ——一條可以通向銀鍠族領地的密道。


  聽到消息後,灰狩·天炎似乎比如月·風塵還要高興,

  我知道它高興是因為——作為指揮官的它,能用更少的戰損來消滅我們的仇敵。


  如果我是統帥,我也會高興。


  因為這個情報,說不定有更多的七夜子民能從這場大戰中活下來。


  灰狩·天炎,七夜四名臣灰狩·滄海的次子。


  幼年時,拜九火山脈的魔族隱士焚天·孤辛為師。


  在此期間,熟讀兵書,修煉武藝。


  十年後,掌握了老師的全部兵法,學會了焚天所有的千卷武學。


  可以說,灰狩·天炎不但熟諳韜略,武藝上也有不凡的造詣。


  ——它是父親留給我的矛。


  這時,襲邪忽然走了過來,低聲對著灰狩小聲昵語。


  灰狩邊聽邊偷偷看著我,神色頗有些為難,但是更多的則是興奮。


  我裝作沒有看見,扭頭看向一邊的朧姬。


  朧姬抬起頭看了看我,欣然會意。嫣然一笑:“冥月大人今天累了,大家退下吧。”


  眾夥伴告退。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欠身扶著光滑的鬼虎皮椅,朝著它們一一回禮。


  我其實很想去問灰狩,襲邪告訴了它什麽。


  但是,既然它們不想讓我知道,我也不會傻傻去問。


  因為,我知道,它們對我是忠心耿耿的,毫無私心的。


  我靜靜的坐回鬼虎皮椅,


  想到開心處,不覺微微傻笑著。


  思及憂心處,又微微蹙著眉頭。


  聽著外麵隱隱約約的七夜衛兵的巡邏聲,

  還有幻瓔小夜和如月·風塵的鬥嘴聲,也許還有灰狩與襲邪的密謀聲


  我就那麽靜靜坐著,不知道等了多久。


  以前我認為,時光對我是沒有意義的,


  但是現在我知道,原來它們也可以快的讓人心痛。


  朧姬朝我走了過來,給我梳著頭發。淡淡的問我:“哎?在想誰呢?”


  好心細的魔,竟然被它發現了。


  朧姬見我不肯說,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我知道,它一定不是我們之間的任何一個。”


  我頰上抹過一片緋紅,笑道:“就不告訴你。”


  朧姬搖搖頭,又轉身幫我鋪好了床,

  收拾、清理、打掃的活,它很在行的。


  因為它是父親留給我的內侍女官,照顧我的飲食起居。


  但是同時它還有另一個身份——我的影

  必要的時候,它可以替我去戰鬥,隨時替我去死


  同時它也是個可憐的魔,甚至連庶出都不算。


  庶出也稱庶子,指妾生的子女。


  但朧不是,它隻是它父親酒後和婢女的產物。


  從它出生起的那天,母親就被它父親的家族給抹殺了。


  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仿佛從未發生過。


  考慮到未來朧可能還有用,家族留了它一條性命。


  它的家族教它歌舞禮儀、琴棋書畫、魔道武藝


  它可以得到家族的任何東西,但是,隻是不允許使用家族的姓氏。


  我曾經問它,你恨你的家族嗎?

  它笑著說不恨,還說很喜歡它的家。


  然而,從朧的眼神中,我知道,仇恨的火種從來沒有撲滅過。


  第二天,灰狩來到我麵前,平靜地看著我:“冥月大人,明天你把那個銀鍠的少主約出來吧,我和它聊聊。”


  我愣了愣,問灰狩:“我聯係不到它,我也就昨天第一次見它。你想幹什麽?”


  灰狩目光轉向我,鎮靜回答道:“冥月大人,你會見到它的。風塵說那個銀鍠少主每天都會去聖湖采花。你見到它後,勁量和它說話,拖著他。我會帶領弑劫營將聖湖圍住。”


  我頓時漲紅了臉,問它:“然後呢?”


  灰狩默默的注視著我,回道:然後?當然是押解著銀鍠少主從密道去往銀鍠的領地。迫使它們族人投降。這樣就可以兵不血刃拿下銀鍠一族,而我方將沒有任何損失。


  我的魔血直衝腦門,身體有些顫抖,再次問道:“然後呢?”


  灰狩冷冷的看著我,眉頭一皺,冷然道:“當然是一個不留——全殺了!”


  我臉上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說道:“你去準備吧。”


  灰狩離開前,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當它離開後,我立刻奔襲而去,七夜花海、聖湖河流,大漠塵埃印下了我的痕跡,朝陽和彩霞在我的披風上繡滿風塵。


  這時我的心裏,隻有一件事:


  就是見到它,然後,提醒它,警告它,還它忠告。


  我靜靜坐在聖湖邊,在娑羅雙樹下,等待著那個它。


  雪白的曼殊羅華在夕陽下散發出冰河的光耀,美的讓我驚歎。


  “嗖”


  一縷白練朝我射來,我還來不及反應,就中箭了。


  那箭射穿了我的魔心,深深鑲嵌在體內。


  我真切的感到一種劇烈地疼痛,癱倒在地。


  冥冥之中,似乎隱約聽到少年大喊:“住手,螢悠——”


  我努力不讓自己閉眼,想再看一眼,再看它一眼,但是,使不上力氣。


  空中又傳來一陣熾熱,無數白練箭雨向我飛來。


  比剛才更猛,更烈,更密,一支支帶著魔氣的無形箭氣落在了我的身上,


  燒灼的痛感,讓我第一次有了死亡的感覺。


  忽然,似乎一雙有力的手把我抱了起來,不停地呼喚我別睡。


  彌留之際,還聽到一個女性魔族的歎息:“少主,為何!為何要救我們的死敵!”


  “是啊,你為何救我?你不是說再見麵就是敵人麽?”我的內心默默念道。


  就在這時,無數聲高亢而嘶鳴劃破天際。


  聖湖旁,紫色的長槍,銳利的重劍,血色的七夜戰甲、在夕陽下發出死亡的光輝。


  一魔策著腳踏火炎的烈馬緩緩而出:


  “銀鍠·承麟,陰謀刺殺七夜的公主。現在,我數到三,放下公主,繳械投降,不然你和你的忠犬統統格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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