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北極以北
天蒼極北，大雪山坳。
此地位於整片大陸最邊角的東北方向，無數白頂山脈將北極以北重重阻隔開來，將人類修仙文明與天蒼外的未知文明沿著雪山腳繪出了一條邊境線。
這片山坳，是從極北通向內陸的唯一一條陸路，同時，也是超一流門派——大雪山宗，盤踞的核心要地。
在此處山坳間，多個高階陣法層疊交互，靈壓四溢，內部閃動著各色靈力交織在一起的光華。它們能夠讓大部分成丹期以下修為的妖獸有來無回。
而在兩側最高的那座山峰的頂端，則是大雪山宗的主殿——聖雲頂。
天蒼人都知道，大雪山宗紮根極北之地，一直以來都肩負著守衛大陸邊界的重要使命。
偉大的“天蒼第一元嬰修士”——雪芙老祖，自許多年前在此創立了大雪山宗之後，就開始數百年如一日地率領著眾門人堅守此處，使大陸內部免遭域外妖獸之侵擾。
事實證明，若沒有大雪山宗，天蒼大陸上的妖獸數量，恐怕會比現在翻個幾倍不止。
可現在……
山坳入口外部的那片白皚皚雪地上，數以萬計的妖獸，或飛或走、或狂奔或爬行，它們帶著身後的滾滾雪霧，如海潮般湧向大雪山。
“宗主！雪河長老她們……已經……已經隕落了！”
聖雲頂的半空之上，十幾名身穿白色裘衣的男女修士正懸浮在一名婦人身後，等待著她的安排。
其中一位骨瘦嶙峋的老者憂心忡忡地將一個個噩耗接連報出
“前往西海尋找天夜廣寒宮的李長老和王長老，按理來說這個時間也早該回來了……但現在……”
“罷了，馮長老。先準備好應對眼前之事吧。我們已經沒有餘裕去思考這妖潮之外的一切了。”
為首婦人神色凝重。
她身著雪色裘皮大氅，發髻高高盤起，其容貌清冷明豔，與白雪倒有八分相似。不難看出，此人正是大雪山宗宗主——雪芙老祖。
“啊……是，宗主。”
馮長老心裏也很明白，今天先莫說其他人的死活，就連在場的諸位，在與妖潮一戰後還能活下來幾個，都是個未知數。
此刻，大雪山宗正麵臨百年不遇之危局。
以往，每年的冬末到來前，這裏都會迎來一波獸潮遷徙。即大量的妖獸從“北極以北”，組成大型的團體，如行軍般朝南湧去。
此處除了這片山坳之外，兩側都是高聳如雲的雪山山脈，大部分山體經由多年來的低溫凍結，已經形成天塹般的冰牆，根本不可能攀爬得上去，可謂是天然的絕地。
故大部分妖獸會選擇在靈智較高的成丹期妖王帶領下，分為數波隊伍，一次又一次地衝撞山坳中的“七環大陣”，並與堅守與此地的大雪山宗弟子正麵交鋒。
每年，山坳之下的妖獸屍體都會堆積成山，鮮有妖獸能夠僥幸穿透大陣，進入內陸。這種過濾低階妖獸的方法，著實為天蒼大陸的修仙者和凡人們減輕了許多負擔。
雖然妖潮雖看似凶險，但在雪芙老祖的親自出戰下，大雪山宗的弟子長老們，往往沒有太多的死傷。
——直到數年前，在那些妖獸隊伍的最前排，出現了妖尊。
那一年，是雪芙老祖下定決心把白雪送到靈月派修行的一年。
她與靈月掌門梵心師太自小相識，可謂是比閨蜜還要親密的摯友關係，將女兒托付給梵心照顧，她是絕對放心的。
她有預感，妖潮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會出現讓大雪山宗無能為力的一天。她不想讓女兒陪自己一起提心吊膽地活在大雪山這危險惡劣的環境當中。
在那之後，果如她所料，相當於人類元嬰期修士的妖尊，陸續在每一年的妖潮中顯現身形。
大雪山宗的弟子們開始有死傷，長老們開始有死傷，甚至陣法，也一層層地被破掉。
今年，眼前這般妖潮景象，更是前所未見。
地震般的聲音從視線盡頭的地麵處遠遠傳來。即便相隔數裏，也能夠隱約感受到獸潮當中那潛藏著的某些可怖靈壓！
作為斥候駐守在山坳外部百裏處的長老小隊已經被滅掉了。
帶隊的雪河長老，修為高達元嬰中期。
他每年都負責在最前線觀察妖潮動向，一發現妖獸遷徙便會第一時間帶人撤回宗內並提前做出預警，給大雪山宗以準備和緩衝的時間。
然而，這般高階修士，今年竟連逃生都無法做到，就在剛剛，他的本命牌，居然直接碎掉了！連帶著跟隨其駐守在外的八名金丹期執事長老的本命牌，同時破裂，無一生還！
這是連雪芙老祖都無法想象的。
到底是怎樣的妖獸，才能在眨眼之間，索走一名高階修士和如此多金丹期修士的性命呢？
顯然，這一年，對大雪山宗來說，是最為凜冽的寒冬。
眼見那些妖獸潮越來越近，馮長老忐忑不安地建議道
“宗主，這次妖潮如此規模，咱們的大陣定是守不住的……不如讓我等先行出戰，就算不敵，也可以通過靈法來削弱妖獸的數量……”
“不必。”
雪芙老祖輕聲打斷“你們也知，雪河長老已經隕落。這次，就由我親自來試探一下妖潮的威力吧。”
“什麽！？”
“宗主！這……萬萬不可呀！！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大雪山宗……”
“就是啊！萬一那妖潮當中有妖尊以上的存在……”一名長老說出內心猜想之後，渾身一哆嗦，連自己都給嚇了一跳。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猜測似乎很有可能會成為事實！
能夠讓雪河長老都無法逃命的存在，修為很可能在妖尊以上。也就是說，那妖潮當中，大概率會有蘊神期“天妖”存在！
就在眾長老一個個愁眉苦臉地勸阻之時，卻見雪芙老祖毫不猶豫地禦冰而出，脫離了大雪山宗的大陣。
“宗主！！”
“使不得啊宗主！”
馮長老欲要緊隨而上，卻聽到前方不遠處自家宗主對這邊所有人發出的傳音
“諸位，我大雪山宗屹立天蒼極北數百年，已是盡到了北境守護的責任。
今日若出現蘊神級存在，大家就快快撤離吧，千萬莫要固執，這是命令！！
記住，其他門派無法做到之事，我們已經做到了。至於連我們也無法處理之事——”
雪芙老祖聲音頓了頓，緩緩說道
“那就隻有隱門才有望完成了。”
……
在眾長老震駭的目光中，雪芙老祖一把將身上的裘皮大氅扯向一側，身上元嬰期大圓滿修為的靈壓轟然釋放！！
妖潮越來越近！
“嗷——！！！”
無數種出自不同妖獸的低吼咆哮聲傳來，可以看見，滾滾白霧的正前方，第一批妖獸的身形已經現了出來。
打前鋒的妖獸種類，有冰山雪熊、長牙海豹、藍飛鼠群、霧凇樹精、持劍企鵝等大量能夠辨認和前所未見的妖獸，它們呈半包圍之勢湧向山坳大陣，在其正上方，還懸浮著兩名人形模樣的高階妖獸，它們將妖尊級別的靈壓毫無保留地釋放而出，且立刻對準雪芙老祖所在的位置疾飛而來！
雪芙老祖迅速以龐大神識掃向二妖，並果斷施以靈瞳術對它們進行觀察。
左側那妖尊雖是人形，卻頭生牛角，通體發綠，渾身上下肌肉虯結，看似力大無窮。不難猜測，其本體應該是牛頭怪之類的存在。
而右側那名妖尊，卻是長著一張馬臉。它的皮膚是棕黃色，手持一柄七尺長的大關刀，看上去明顯是雌性，本體亦不難看出是馬類動物。
說來也奇怪，在天蒼大陸上，越是溫順的動物，越是難以化形成妖尊的。反之，天生善於殺戮的凶戾妖獸，更加容易在弱肉強食的自然界尋求突破之機、淘汰其他族群。
像牛頭馬麵這種本體相對溫和的存在，能修到這個份兒上，就連在大雪山生活了數百年的雪芙老祖都前所未見。
二妖並不廢話，眨眼間便倚靠著極快的身法迅速接近雪芙老祖，且配合默契地一左一右同時襲來！
牛頭怪的三叉重戟上夾帶著肉眼可見的金靈力光芒，橫掃向雪芙老祖的左腰；馬麵精的大關刀夾雜著敦重的土靈力直接順劈而下，欲要將眼前人類一分為二！
如此致命的合擊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憑借兩位體修妖尊的出手速度，常人是必不能靠身法來躲開的。
就在山頂眾長老快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兒時，卻見雪芙老祖周身藍光一閃！
“冰靈法·寒晶盾！”
哢啦——！！
隻聽清脆的聲音響起，兩麵數尺厚的寒冰靈盾虛影化為水晶般的實體，不偏不倚地格擋在雪芙老祖的左側和正上方。
緊隨而來的便是兩聲當啷巨響，這招高等階的冰係防禦靈法僅僅撐了不到半秒，就被牛頭馬麵的重戟與關刀劈碎斬裂！
而也正是這半秒的喘息之機，讓雪芙老祖得以使出玄階上品身法——“寒梅步”，以點梅之韻輕盈地閃挪到了原位置的後方數十米處。
可就在她準備釋放大威力靈法之時，卻聽牛頭怪冷哼一聲，操著粗啞的嗓音低吼了一句“休想！”
隨即就將那長約九尺的巨大重戟投擲而出！下一息，那長戟托著金色的尾翼精準地刺向雪芙老祖！
幾乎同一時間，那馬麵精也是反應極快！
隻見它緊隨其後，幾乎沒做任何反應就毫不猶豫地欺身而來，同時手中大刀高舉，帶著龐大的土靈力醞釀著第二段威力嚇人的近身攻擊！
二妖一看便是作戰經驗極其豐富的老將了，它們根本不會給身為“超級靈修”的雪芙老祖任何施法時間的。
這種妖尊級別的體修一旦認真起來，就算雪芙老祖是天下第一大修士，在麵對這種高壓、高密度、高強度的連擊配合下，也隻能束手無策。
一陣無力感深深襲來，下方的妖潮大軍已經衝到了山坳中的“七環大陣”正前方，雪芙老祖已經肉眼能夠看到它們正準備開始攻打大陣了。
“冰結術！”
在如此劣勢的戰況下，雪芙老祖隻能釋放出一些瞬發靈術聊以自保。隻見她身前那杆疾飛而來的重戟上麵，忽然凝結出一層堅冰，嚴重地拖緩了它的飛行速度。不過馬上，在牛頭怪的神識操縱下，一道耀目金芒猛地一閃，那冰靈法的效用竟然直接被化去！
雪芙老祖美目圓睜，再次使出“寒梅步法”向右後方向平移。可誰知，那馬麵精已然提前預判了她的位置，將手中關刀橫劈而來！
“裂山掃！！”
馬麵精的聲音尖利刺耳，但在其語氣中卻充滿了必殺的自信。雪芙老祖眼見那刀刃朝著自己脖頸一點點靠近，卻再無躲閃之力，不由心生悲意。
腦中也頓時明白，為什麽靈法修為高深的雪河長老，竟連逃跑都做不到了。
在這般體修的組合攻擊下，靈修被瞬殺幾乎是必然事件。何況這兩名妖尊的實力顯然遠超同級水準。
生死存亡之際，雪芙老祖哀歎一聲
“雪兒，母親對不起你……”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卻聽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大喝“寒冰槍訣！”
當啷——！！！
事發突然，雪芙老祖先是一怔，隨後猛地睜開了眼。
隻見一杆深藍色的長槍在自己脖頸前方猛然一刺，與那斬來的關刀碰在一起！刺耳的聲音傳來，雪芙老祖隻覺身後一輕，回頭一看才發現，是自家的幾位長老們見勢不妙，出來支援了。
“宗主！！我們斷不可能看你獨自陷入苦戰而袖手旁觀！！我們也是大雪山宗的一份子！就算違背您的命令，我等也定不會當那逃兵！！”
“沒錯，宗主！我們就算戰死，也一定會護著您到最後！！”
“您是大雪山宗的希望，隻要我們能夠為您拖延足夠的時間，想必那些妖尊也必不是您的對手！！”
聽到這些言語，雪芙老祖身形微顫。
她看到，剛剛那出槍救命之人，正是枯瘦老者——馮長老。
而在他身邊，三名大雪山宗的元嬰長老們也同時到場。
能夠明顯地感受到，各色靈力正在瘋狂匯聚而來！
幾大長老們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們麵色凝重，在雪芙老祖失神的目光下，毫不猶豫地對牛頭馬麵二妖發起了進攻
“水靈法·鯨飲！！！”
“火靈法·召炎！！！”
“木靈法·青棘斬！！！”
大雪山宗的底蘊徹底顯現！！
隻見距離最近的馬麵精，其身前忽然出現一條巨大的鯨魚虛影！此乃水靈力化作而成，威力巨大無比！若是被此術擊中，即便身為強橫的妖修，就算不死也至少會落個殘廢的下場。
馬麵精不得不選擇避其鋒芒，倒飛而去！
可就在此時，第二位大雪山宗長老的靈法精準地斷了它的後路，並猛地砸在了它的身上！
那是一顆碩大的紅色火球，比之正常的“火球術”能大上百倍之多，在元嬰級火靈力的催動下，從天而降，重重地擊在了那馬麵精的頭頂！
“乓——！！！”
一時間，馬麵精隻來得及將手中法寶高舉，渾身上下開出個土黃色的防護靈罩，便在轟然一聲中，被狠狠砸落向地麵。
它身後的牛頭怪自是不會看著同伴墜落下去，然而就在牛頭怪想第一時間出手救援之時，其身體正前方忽然出現了兩道木靈力化作的綠絲！那綠絲呈十字交切之勢狠狠對其肉身刮剌而去！！
這一招看上去顯然不是能硬扛的法術。
為了避免身首分離，牛頭怪隻好暫時放棄了支援隊友的想法，立刻向一側躲去。而那馬麵精，在這幾息的耽誤之下，也已經摔在了滿是冰層的地麵上，眼見是受了重傷，暫時失去戰力了。
這一波會麵，大雪山宗長老們的三大靈法在對方毫無防備的前提下，成功地將兩名妖尊擊退，並重創了其中一位。
“各位……”
雪芙老祖心中感動，卻知現在還不是掉以輕心的時候。更重要的事還等著她親自來做。
“宗主，您放心地施法吧，我等會守護你的！！”
馮長老與其他三大長老呈四象之陣護在雪芙老祖身旁，那牛頭怪顯然有著不低的靈智。
它見此情形，直接選擇放棄繼續進攻，而是在幾人意外的目光下，迅速墜落到正下方的地麵，扛起了馬麵精受重傷的軀體，徑直往反向的妖潮群裏退去！
幾名長老並未追擊，他們知道，保護自家宗主直至順利施法完成才是最重要的事。
此刻，山坳處的“七環大陣”已經被無數的妖獸衝破掉了四環，而在那些陸地的妖獸群體中，亦是不乏大量的成丹期妖王，正與大雪山宗的其他長老們打得難分難解。
萬妖如大江匯聚般湧向山坳，遠處，新的一波白茫茫妖獸隊伍也從妖潮中脫離陣列，飛行而來——
是一群背生雙翼的成丹期冰蜂王！
此種妖獸在大雪山脈可謂是凶名赫赫。它們不但單體修為高深，且還擅長群體行動，並具備飛行能力。
它們的毒刺可以像冰箭般從遠處噴射而來，金丹期以下修士的護體術在密密麻麻的冰箭麵前約等於無物。不僅如此，其上附帶的寒毒更是能夠讓一切中毒之人瞬間凍結，可怖至極。
“諸位，拜托了。”
雪芙老祖心知沒有時間再去耽擱了，她雙目緊閉，在妖潮帶來的巨大噪音下，將全部精力瞬間聚集於一點。
此時，無數冰箭從遠處如雨點般灑來！
幾大長老祭出各色法寶、使出各自靈法、符籙，在雪芙老祖麵前通過各種手段凝出數層極為堅實的防禦屏障！
隨著雪暴般的藍白色靈力朝著雪芙老祖身上匯聚而去——
數息後——
她驀然睜開雙目，左手掐訣，右手掌對天空，神色似在祈禱
雪之神啊——
請庇護這片大雪山、請保佑天蒼渡過難關吧——
“冬夜靈法·大霜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