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孔璐華與阮元,正麵對決!
阮元見焦循點頭稱讚,自是大喜,又道“眼下在這杭州,西湖之上,便是文瀾閣,天下圖書之精華,盡數列於其中,金石、疇人之事,就都方便了許多。此外,我還想著,咱當年的心願,是可以完成的了,我這幾日便傳信回揚州,多尋咱淮揚文人詩作,將國朝已降所有但凡有可取之處的詩作,盡數勒成一書。這兩浙也是詩文勝地,百五十年,名人佳作不勝其數……這樣,你也幫我在這兩浙多加垂詢,若是有可取之處的詩人詩句,便盡數上報,咱給這兩浙文人,也刊印一部詩集,如何?”
文瀾閣是杭州《四庫全書》的貯藏之處,乾隆編定《四庫全書》之後,共抄錄了七份分藏天下,杭州便是其中一地。而且杭州與鎮江、揚州一樣,所藏《四庫全書》是可以供士人抄錄閱覽的。是以焦循聽著,也興奮不已,可轉念一想,又道“伯元,按你這前後所言,你想再修訂一部金石誌、一部疇人傳、兩部詩集,這可有四部書了,而且我想著,這兩浙詩作,堪稱精華的,也不下千餘首,如此工作,沒有足夠的資財,可是辦不成的啊?你一年雖也有些養廉俸祿,可舟車勞頓,便要耗去大半,剩下的那些,夠用嗎?”
阮元也笑道“無妨,這兩浙養廉之數,卻要比山東多些,我也已經升了二品,每年自也可多餘下些銀子。剩下的,要不然就儉省一些,平日不急用的開支,都裁減一部分,想來這樣……”
“想來這樣,也不過是苦一苦夫人,苦一苦蓮兒她們這些下人,然後在兩浙士人麵前,讓夫子說話算話,是也不是?”忽然,一個溫柔卻不失犀利的聲音在後堂響起,孔璐華和蓮兒聽著阮元在前堂暢想編書之事,對阮家生計不僅一字不提,還處處想著裁減用度,不免心中有些著惱,便走了出來,蓮兒則將帶來的雞湯放在了阮元桌上。孔璐華走到堂前,端視著阮元,又道“夫子或許還在想,這新君即位不過半年,還需要交結天下文人,以增新君人望,夫子借這修書之舉,對他們施以恩惠,他們不僅會感念夫子,也會感念皇上。這樣,夫子升遷之事,也指日可待了。至於夫人嘛,平日少吃些少穿些,想來是無妨的,反正夫人詩作得不好,又沒什麽文章留下來,百年以後,也不會有人記得阮學使的夫人姓甚名誰。而夫子你拿著夫人陪嫁過來的財物修書立說,百年之後,自當名垂青史,千古流芳了。你說是不是呢,我們的浙江學政阮大人?”
阮元聽著夫人這番言語,卻不禁也有一陣臉紅,他之前曾在內閣與廣興說過,此次南下揚州,一是想繼續做些實績,二則是為了宣揚嘉慶聲名,為嘉慶籠絡人心。這段話當時是他一時搪塞之言,可事後每每想起,總覺得這也是應盡之職,嘉慶做親王時對自己禮敬有加,做了太子又率先想到自己,自己又怎能不投以木桃,報以瓊瑤?甚至一旦自己迫不得已,便求孔璐華動用嫁妝助己刊刻的想法,也曾在心中出現過,隻是他也深知這等行徑大為不雅,是以心念一動,便即散去,不再往這方麵想。可聽到夫人將這兩個藏在心中的念頭一一點明,心中也自是一驚。
可畢竟這些都隻是自己心中的念頭,報恩嘉慶一事,自己潛移默化就好,其他的更是被自己自我否決,所以阮元也沒什麽負擔,道“夫人多慮了,我剛才說裁減開支之事,所言都是我自己的俸祿。家中其他人用度,我家裏田產,總能補上不少。至於夫人的嫁妝,我更不會動用,這一點上,夫人盡管放心就是。”
孔璐華這次正麵“挑戰”阮元,原本就是想著讓阮元不再一心忙於公事,多在意自己一些,聽到阮元這句,又是避其鋒芒,那自己怎能輕易善罷甘休?又道“人言夫子精於籌算,今日一見,夫子這計算開支的本領,不過如此嘛?你空言家中開銷,都可以自己補足,卻當我不知道學政一年的開支麽?這浙江有十一個府,你每個都要去一次不說,有些地方,三年裏還要去兩次,這樣一路開支下來,不倒貼銀子就不錯了。再多花這些銀子去刊刻書籍,又說不需我出資相助,好啊,我倒想看看,夫子到了冬天,要怎麽過年啊?”
“好,若是夫人不放心,我自可在此立誓,若我主動用了夫人嫁妝裏一分財物,我一年之內,在浙江身敗名裂。如此誓言,夫人可還滿意?”阮元眼看孔璐華步步緊逼,自然想著反唇相譏一番,隻是他向來文雅,不願——其實也不會正麵與人對罵,隻得采取迂回戰術。雖然自己心中也確實沒底,但總能擋住夫人這一波進攻。
焦循眼看二人僵持不下,知道這已是夫妻家事,自己不好參與,便也笑道“伯元,人家都說啊,這夫妻之間,多在小事上吵些架,才是真正的恩愛,這樣你們到了大事上,就吵不起來了。你這畢竟新婚也沒過幾日嘛,恩愛一些,也是人之常情,這補錄生員的事宜,我和你二叔去辦就好,就不打擾你們了。”說著,一邊收拾了文案,向外走去,一邊招呼阮鴻離去,阮鴻自然會意,也隨即拜別阮元,一時之間,正堂之中隻剩下阮元和孔璐華主仆二人。
“裏堂你回來,家裏留了午飯……”阮元這時卻是真心想著焦循能夠留下,至少能幫他抵擋一陣。可焦循哪裏肯被他拖進家事之中?隻行過拜別之禮,便離開了正廳。阮元看著廳堂裏再無一個男子,心中也不知如何是好。
“咦?夫子還記得吃飯啊?”孔璐華似笑非笑的說道“可是上午的這早膳,我們都已經用過了,要想吃下一頓,要等到申時了,夫子不如,先將這雞湯喝了如何?看你這一上午勞累到現在,也好補補身子。”
“這也多謝夫人了,這個時辰吃飯,我……我有些不習慣,過了時辰,少吃一頓也沒什麽。”阮元道。
“你……你這樣對得起我嗎?”孔璐華不禁有些惱怒,道“你……你早上剛過五更,就起了床,吃了兩塊小點心,就來這邊辦公來了,早膳又沒吃一口,你就這樣天天不好好吃飯,過不了幾日,就要累壞身子的!到時候,我……要是讓外人知道了,還不得說我這個做夫人的,成日在家頤指氣使,欺負自己丈夫,毀了你大好前程。若真是那般,夫人我以後還怎麽見人?你……你就想著你這些公事,就不會照顧一下你夫人麽?”說著說著,孔璐華又不禁說出了實話,暗自想來,也有些害羞。
“夫人一番好意,我自然心領了,隻是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平日違了時辰,胡亂進食,實在是消受不起。到時候,我若是把吃下去的東西吐了出來,豈不又讓夫人擔心?”
“你還敢吐出來?你知不知道為了做這一碗雞湯,孔順哥哥花了多大工夫?為了準備這碗雞湯,孔順哥哥昨日便去了壽安坊,選了最好的公雞回來,這湯自昨夜燉到今日清晨,方才燉好。為了準備這碗雞湯,孔順哥哥昨日隻睡得兩個時辰,他那般辛苦,就換來你一句吐出來?你若是今日不把它喝了,以後也別想再喝了!”
孔璐華說的孔順,是孔家帶來阮府的一名廚師,雖然隻比孔璐華大六歲,卻自幼精於廚藝,十二年前還隻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入了孔府學習孔府菜,這時已是孔家最出色的廚師。孔憲增這次嫁女,唯恐女兒在江南飲食不便,特意選了家中四名最好的廚師陪同南下,孔順便是其中之一。孔璐華自幼便喜愛他烹製美食,有時為了一飽口福,便以兄長相稱,久而久之叫習慣了,也就不願改口了。在孔璐華眼裏,孔順便是海內第一名廚,這時阮元口不擇言,正好撞在槍口之上,她又如何能不惱怒?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際,又一個聲音在阮元身後響起“伯元,這一上午,可把我累壞了。對了,你那裏又沒有點心什麽的,午飯前先給我點。這遊泳啊,可不是個容易的事。”聽著竟是楊吉的聲音。
阮元看著楊吉走上前來,才發現他頭發兀自濕著,衣服上似乎也有水漬,身上更有一股湖水的氣息。孔璐華眼看他這般不雅,索性轉過了頭去,不再看他。阮元也問道“楊吉,你剛才說什麽?你去……遊泳去了?”
“是啊,這西湖就在邊上,我去遊了半日,有何不可啊?再說了,這浙江我待了幾個月,看得清楚,轉個圈就有水塘,走兩步就能看到一條河。這我要是不熟悉熟悉水性,萬一哪天一不小心,掉到河裏淹死了,可怎麽辦?伯元,你這裏不還有碗湯嘛?你要是不喝,你給我喝了如何?”楊吉不經意間,已經看到了案上的雞湯。
“也好,反正我現在也吃不下去,夫人還說這湯做得不錯呢。”
“這說的是什麽話……”孔璐華看著阮元這樣漫不經心,氣得一時語塞。還是蓮兒了解主人心意,忙上前道“這是我們小姐給阮大人的雞湯,你不能喝。”
“你這姑娘怎麽如此不懂事?!阮大人這不剛才都說了嗎?要把這湯給我,你還囉嗦什麽?這一天夠鬱悶的了,我回來到那河邊,今天開了一個書場,說書的人也不知怎麽,一直在那裏吹宇文成都那條破鎏金镋,那宇文成都有什麽好吹的?非得說宇文成都是大隋第二,羅成才第七。你讓宇文成都擒個五王試試啊?一個被李元霸一把撕了的廢物,誰願意聽啊?我就想知道羅成擒了五王之後,當沒當上大將軍,怎麽就這麽難呢?”
“撕了?”蓮兒似乎對這些故事毫無了解,越聽越害怕,差點哭了出來。
“你看看你把人家嚇得,我都說了多少遍了,這羅成是說書人杜撰出來的,你非要問我他當沒當上大將軍,這曆史上都沒這號人物,他去哪裏做大將軍?要不你也杜撰一段,就說他做了大將軍了,還是宇宙大將軍呢,這樣如何?滿意了吧?”阮元對羅成這個虛擬人物,始終顯得不是很感興趣,但“宇宙大將軍”卻是曆史上侯景自封的名號。這時阮元未免有些不耐煩,索性把這個名號拿出來嘲弄楊吉一番。
“你說我杜撰?我還說你那些史書都是杜撰的呢。伯元,你覺得羅成比你強,就老老實實承認,別和我說什麽杜不杜撰的。外麵聽書的人多了,哪有像你這般糾纏不清的?”總之在阮家提到羅成的事,阮元和楊吉就免不了一場爭執。
就在這時,隻聽孔璐華道“楊大哥,那……那羅成後麵的故事,其實很慘呢,我在家聽說書人講過一些,楊大哥你真的也想聽麽?”
這話不說則已,從孔璐華口中說出,隻把阮元也聽了一驚,在他印象中,夫人應該是和自已一樣的讀經知史、吟詩作賦之人,卻不想孔璐華對民間小說也有耳聞。
楊吉一時也有些不敢相信“夫人你……你說真的?”
“當然了?你說羅成力擒五王,這五王裏可是有一個叫竇建德的?”
這個名字楊吉確實知道,聽了之後,對孔璐華的信任不禁多了兩成,忙道“對,對,我知道他,是個挺厲害的反王,被羅成擒了之後,好像是被燒死了。所以呢?他都死了,還能為難咱羅大將軍啊?”
“楊吉,竇建德是被斬首的,不是被燒死的。”阮元忍不住插嘴道。
楊吉卻對他不屑一顧,隻聽著孔璐華後麵的故事,孔璐華見他漸漸信任了自己,也緩緩道“這竇建德啊,有個部將叫劉黑闥,眼看主公死於非命,便想著為主公報仇了。竇建德死後不過一年,這劉黑闥便又起兵反抗唐朝,最後,羅成就死在他手上了。”
“不可能!我們羅大將軍堂堂大隋第七條好漢,而且……而且前六個應該都已經死在他前麵了。那劉黑闥何德何能,怎麽可能殺了羅大將軍?!”楊吉聽來,卻是全然不信。
“那你聽我講啊,這羅成原是大唐秦王帳下將軍,是也不是?這秦王打了勝仗,便被他兩個兄弟李建成、李元吉嫉妒,這兩個兄弟施了奸計,謀害秦王,奪了秦王兵權。所以去打劉黑闥,原是他兩個去的。可他們打不過,朝廷就又派羅成前來助陣。來是來了,可這二王嫉恨羅成,不想讓他立功,就隻派他一人出城追擊敵人,卻不給半個援兵,最後羅將軍孤立無援,被敵人包圍,竟……竟被一陣亂箭射死了呢!後來……後來唐軍收了羅將軍遺體回營,竟從他身上,取出了兩升箭頭……”其實最後這個典故出自宋金戰爭時的楊再興,孔璐華為了渲染氣氛,索性移花接木過來。看著一邊的蓮兒顯然不懂這些軍爭故事,已被嚇得哭了出來,孔璐華又不禁過來安慰她。
楊吉聽罷,也大怒道“這兩個狗王,就這樣害死我們羅大將軍,簡直是喪心病狂,禽獸不如!夫人,這秦王和秦叔寶他們,不會就這樣被這兩個狗賊害死了吧?要是他們還能活下來,那可要給羅大將軍報仇啊!”
阮元在一旁聽著,也插話道“楊吉,夫人說的那是羅士信,不是羅成,而且羅士信是守城城陷而死,並非出城迎敵。還有,當日統軍的唐軍主帥,其實就是秦王啊。”
“不可能!我們秦王素來愛惜人才,怎麽可能讓羅成去送死?想來夫人說的才是對的,你看的書是錯的!夫人,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麽,能否再給我講講?”楊吉道。阮元聽著,也不禁一愣,其實他少年之時,對說部之事曾聽阮承信講過一些,在揚州也聽過不少戲。可阮元所知均是《西廂記》、《三言二拍》這種文人風情濃厚之作,《說唐》不僅成書晚,而且故事較為通俗,文人之間傳播甚少,隻有山東因是秦叔寶故鄉,講《說唐》的人方才多些。是以說起《說唐》,孔璐華反倒比阮元了解得多。
不料孔璐華卻道“這後麵的故事嘛……我一時記不清了,要不,日後你想聽了,便與我說一聲,我再講給你聽,如何?再過一會兒,又要做午膳了,我也想過去看看呢。看楊大哥你出去遊了一個上午,想來也累了吧?這碗雞湯既然夫子不想喝,那就送給你了,總不能浪費了啊?”
楊吉大喜,忙走上案前,取了雞湯,便喝了起來。阮元看著他這樣輕易被孔璐華“收買”,心中自然不甘示弱,也想扳回一局,便道“楊吉,這後麵的故事,我記得清楚。不然,我講給你聽如何?”
“我不聽,你讀的書是錯的。”
孔璐華也走到楊吉身邊,小聲道“楊大哥,他剛才對你說的宇宙大將軍,曆史上是個大壞蛋,他是在消遣你呢。”
“我知道,夫人,以後曆史上的事,我隻聽你講,再也不聽他的了。”
“那……蓮兒是懂事的姑娘嗎?”
“那當然,蓮兒姑娘最乖了。”有了雞湯的誘惑,楊吉自然毫不猶豫的改了口。
阮元看著楊吉,也頗有些無奈。而孔璐華那溫柔從容的玉頰之上,卻隱隱出現了一絲得意之色。
白日間這個回合,以阮元的完敗告終。可阮元又怎是甘於失利之人?這日夜裏,阮元也早早停止了讀書,回到內室來找孔璐華。
“夫子今日好興致啊,想著你平日讀書,都是不到二更絕不回來,今日竟然早了一個半時辰,不容易啊。”雖然話是這麽說,可孔璐華眼看自己妙計得手,也不禁有些得意。
“今日書讀完了,閑來無事,便來陪陪夫人。不過我倒是也很好奇,夫人好像與我說過,你南下嫁我之前,從未出過曲阜,也不是成日走街串巷的野孩子。那這評書演義裏的故事,夫人是從哪裏聽來的?”阮元一直對這個問題頗為好奇。
“這有何難,山東說書人多了去了,其中有和我們孔家要好的,逢年過節,便叫他們進府裏來講上一段,山東講得最好的便是《說唐》。我聽得多了,又求著爹爹幫我找了全本來,那時我經常生病,爹爹看我可憐,也就依了我,所以隋唐這些故事,我清楚得很啊。不過我家中的《資治通鑒》,隋唐那一部分我也看過,我也自然知道,這羅士信和羅成是怎麽回事。你要是以為夫人我是聽評書長大的,那是你太小瞧我了。”
“瞧夫人這話說的,我何時小瞧了夫人啊?”阮元笑道。
“那你說誰是野孩子呢?我自小身子就不好,所以走動才少了些,再說了,街巷有什麽好的,都是些庸俗的中年男子,有什麽可看的?但府外麵的山水,我可是經常去看。若是走街串巷算野孩子,那遊山玩水算什麽?夫子你第二次見到我的時候,不就在沂水之畔麽?哼,想來你也瞧不起成日外出遊玩的女子,先前對我說的話,也不過是看在我出身孔府,不敢得罪於我,故意說來奉承我們家的。看起來啊,你真愛的女子,應該是文如那樣足不出戶,成日話都不願意說的。這樣啊,才顯得你博學多才,見聞廣博不是?”
孔璐華卻未想到,自己這番言辭背後的心意,早已被阮元看穿。阮元也不生氣,笑道“夫人今日言辭,處處與我針鋒相對,若是換了旁人,隻怕早已對夫人發怒了。但夫人卻知道,我若是個真誠之人,自是不會發怒的,所以夫人這一日的言行,就值得我好好思考一下了。夫人不喜我修書之事,不喜我為了公務,連飯都忘了吃了。其間深意,應當是覺得我陪夫人,或者說真心與夫人交流的時間太少了。也罷,若是我再不和夫人多說一會兒話,隻怕再過幾日,楊吉都要棄我而去了。但話說回來,夫人有一事卻是不知,我對待有才華的女子,也是真心敬重,從未在這些女子麵前自命清高的。夫人能委身下嫁於我,我從來隻覺三生有幸,也是從無半分猜忌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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