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是劉老三
苟書寒放下手機,心想,既然小海聽到了,那等於是全售樓部都知道了。
明天注定又有更多人嚼舌根了。
十二生肖,有人屬雞,有人屬龍,有些人偏偏屬喇叭的,比如何大海。
何大海是小海的書名,小海為人熱情,倒沒有什麽壞心眼,就是嘴上沒有把門的,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沒個分寸,時間長了,沒有壞心也經常無意中好心辦壞事。
不過好在他隻是消息的“搬運工”,並不喜歡下廚,不然任何消息到他那裏再添油加醋一番,傳誦出去的口味可就“豐富”多了。
這也算是一種良好美德吧。
苟書寒想著,身後傳來了房門打開的聲音。
“嘎~”
租的這房子老舊了一些,房門合頁已年久老化。
“把你吵醒了?”
苟書寒轉過頭,老婆林小娟從女兒房間走出來,又輕輕的把房門關上。
苟書寒邊快速洗碗邊問:“小蘇睡著了?”
林小娟走著,輕聲回答:“嗯,剛睡著一會,你又沒有按時吃晚飯?”
苟書寒不想老婆擔心自己,答:“吃了,但沒吃飽。”
等林小娟從房門口走到廚房,苟書寒已三下五除二把碗碟衝洗幹淨了。
苟書寒甩了甩手上的水,抬頭對走近的林小娟說:“天這麽冷,你趕緊回房睡,著涼了怎麽辦?”
為什麽抬頭?
因為林小娟淨身高174cm,而苟書寒隻有168cm,因為這事苟書寒曾經自我調侃過很多次。
他經常說:“最起碼,我在家裏地位還是很不錯的嘛,不像有些人跟老婆講話抬不起頭。”
婚姻生活不可能是童話,兩口子偶爾也會拌嘴爭吵,每一次冷戰過後,林小娟如果不理苟書寒,他就會說:“看在你低頭認錯的份上,我就不生你氣了。”
每次林小娟就這樣被他逗開心了。
苟書寒有一次炫耀:“老婆你最吃我這一套了,對不對?”
林小娟則笑:“白雪公主的故事聽過嗎,公主是不會生小矮人的氣的。”
林小娟這都是被苟書寒帶壞了,說話都學他的損色兒了。
苟書寒倒不生氣,忙問:“那還有六個小矮人呢?”
林小娟說:“七個小矮人組成了你呀,你看,兩個組成雙手,兩個組成雙腳,一個組成軀幹,一個組成頭,還有一個……”
苟書寒壞笑:“還有一個我知道,我知道,組成了……”
林小娟瞪他一眼,說:“亂開車,罰款!扣你分!”
苟書寒趕緊回答:“好好好,不開車,不開車!”
苟書寒跟林小娟的感情經曆其實很曲折。
兩個人是大學同學,2000年認識,2001年戀愛,大學談戀愛合理合法,也符合人性,所以,這事沒有什麽好討論的了,真要討論,兩性關係罄竹難書哇!
畢業後兩人先後去了深圳發展,2006年因為林小娟媽媽以死相逼,兩人分了手。
幸福的故事各有不同,悲慘的經曆結束後感受雷同——那就是都很慘痛。
苟書寒湘西農村娃,林小娟山東青島大曼兒,兩人門不當戶不對,不小心還未婚先育,林小娟媽媽認為苟書寒心機太重,沒有責任,又沒有能力買房,氣急之下,以死相逼,謀殺外孫,棒打鴛鴦,造成苟書寒跟林小娟相隔千裏分離兩年多。
苟書寒整日頹廢,不敢再觸碰感情。
巧合的是,林小娟魂牽夢縈,一心念著苟書寒,芳心也未再許他人。
2008年汶川大地震,苟書寒正在四川成都出差,同學們幾天聯係不上他,心裏一直記掛著苟書寒的林小娟知道消息後著急了,壓抑在心裏兩年多的情感火山爆發,最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服了自己媽媽,加上她爸爸的助攻,林小娟再一次從青島奔向深圳。
奧運會開幕式那天晚上,林小娟以網友的身份“朱蘇”跟苟書寒見麵,在大學同學的訂婚宴上,兩個人哭得稀裏嘩啦,晚上肉搏到天明,自此和好。
時光好比眼簾,上下翻飛觸碰之間,就過去了九年多,兩個人最終還是沒賣房,因為苟書寒把所有的錢拿來創業,他想努力,想出人頭地。
他從來沒有想過房價會漲得如此快速,最終貴得如此離譜。
看著自己的女兒從小不點瘋長成小姑娘,仍舊讓人感慨,這成長速度再快,還是沒有房價的上漲速度快。
最終,各種原因,他帶著林小娟跟孩子回到了自己家鄉。
三十五六歲了,還在租房住。
林小娟卻無怨無悔,跟著他吃苦受累這麽多年,就算是回到湘西鶴城這座小城市,她仍舊把這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林小娟看著半夜還要堅持洗碗的苟書寒,內心其實是心疼的。
這世界變了,以前誰家有人當老師了,誰家有人當兵了,誰家拾金不昧,誰家出大學生了,就是出息。
現如今,誰家買房子了,誰家房子買在大城市了,就是有出息。
林小娟不苟同這種觀念,在他心裏,努力上進認真正直的苟書寒不是沒有本事,隻是在時代浪潮下,我們無法預料風向。
話說回來,放在以前,苟書寒肯定是日子過得好的那種男人。
勤懇,努力,聰明,可惜但太過執著,在理財上麵甚至可謂固執,他認為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應該拿來炒。
苟書寒認為這麽多年信奉房價肯定會降。
或許吧,但是不是現在降。
林小娟看著洗完碗雙手被冷水冷得通紅的苟書寒,心疼地說:“你趕緊去洗澡。”
這傻子洗個碗都舍不得開熱水。
其實苟書寒考慮的卻是,開熱水的話,燃氣熱水器會嘭的一聲大響,他怕驚醒老婆孩子。
苟書寒回答一聲好,然後便去洗澡去了。
苟書寒租的是一套小三房,90平方不到,浴室裏沒有浴霸、暖風機之類,他哆哆嗦嗦快速衝完,換好衣服,先去女兒苟小蘇房間去看了下,小姑娘睡得很香甜。
小孩子真是好啊,無憂無慮,如果晚上睡覺不做噩夢遇見掉下懸崖或者被鬼追逐的話,真的是很幸福的。
苟書寒回到自己房間,林小娟側身背對著門躺在床上似乎又睡著了,想著這麽些年,自己帶著林小娟吃苦受累,三十五六了,還在租房子住,內心頓生歉意。
苟書寒合衣躺下,他輕輕抱了抱自己的妻子。
林小娟轉過身來,麵對他。
苟書寒瞬間被林小娟的柔軟憋得差點呼吸不了。
“老婆,你能不能往下麵挪點,小鳥依人,是你依著我,不是我依著你,好嗎?”
林小娟往下挪了挪,把頭挨在苟書寒胸上。
“老公,我腳冷。”
林小娟個子高,她朝下靠一點,腳上的被子就蓋不踏實。
“好吧,你睡上來點,我勉為其難大鳥依人吧。”
苟書寒把頭靠在林小娟臂彎裏,說:“老婆,每天這麽晚下班,辛苦你一個人了,又要輔導小蘇,又要做家務。”
林小娟拍拍苟書寒後背,像哄小孩子一般,說:“之前沒開盤大家煎熬一起加班是沒辦法,現在你業績拔尖了,你跟領導說說,準你早點下班,隻有休息好了,身體好了,才能長久堅持……”
苟書寒打斷妻子的話:“不好開口,怎麽可能搞特殊呢,好歹我是個主管。”
“雖然隻是實習的。”
苟書寒又補充道。
林小娟歎了一口氣,說:“身體最重要,我們現在都快四十歲的人了,你明天跟經理說下,業績好的可以早點休息。”
苟書寒側身盯著妻子的臉龐,說:“我試試,你別太擔心,其實晚點下班,有時也能接到購房意向強的客戶,很多客戶隻有下班後才有時間看房,對了,今晚經理說了,從2號開始一直到後天開的單,都會額外獎勵五千塊一套,算了算,開盤到現在我一共掙了四五十萬了。”
林小娟聽了也覺得開心,但是嘴上說的卻是:“掙得多,是好事,但是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什麽時候把媽喊來幫我們照顧小蘇吧。”
苟書寒沒說話。
林小娟:“你聽見沒有?”
苟書寒傳來了輕輕的鼾聲,林小娟低頭看了一下,說了一句:“這家夥。”
然後林小娟挨著苟書寒,閉上眼睛,不一會,就睡著了。
早上六點半鬧鍾把兩人吵醒,苟書寒吻了吻林小娟額頭,阻止了她要起床幫自己做早餐的打算,告訴她今天是周日,你不用上班呢,小蘇也不用讀書,你們多睡會。
然後自己去刷牙洗臉,90多平方的三房兩廳,隻有一間衛生間,臥室是沒有衛生間的,等苟書寒洗漱完發現林小娟已經幫自己做好了愛心早餐。
女兒苟小蘇睡眼惺忪的陪著媽媽,看見苟書寒出來了,開心的喊了一聲老爸,然後撲進苟書寒懷裏。
吃完早餐,苟書寒跟妻兒說了拜拜,然後下了樓去上班。
他開著自己2008年買的那台車,雪天路麵很滑,前些天他給自己車輪加上了防滑鏈,但是他仍舊不敢開太快,以低於20碼的速度在道路上行駛,好在雪天路麵車輛少,鶴城市隻是一個地級市,城區也不大,從租房到公司也沒有多遠,平日開10分鍾左右的路程,今天開了半個多小時,到了售樓部的時候,其他人都還沒有來。
苟書寒在前台的客戶接待輪排順序表第一位簽上自己的名字。
簽在第一位,也就意味著今天他第一個接待客戶,這雪天,來看房的人相對會少一些,隻有這種方式可以更多可能接到客戶。
不一會,大家陸陸續續都到了。
有人開著玩笑:“狗哥,又起這麽早啊!”
苟書寒笑著點點頭,說:“你也早啊!””
還有人問:“狗哥,是什麽動力讓你每天能起這麽早呀,分享分享唄。”
苟書寒回答:“還不是因為窮呀。”
大家笑,有人又說:“銷冠這麽低調,可要不得啊,現在整個售樓部就你最有錢了。”
苟書寒則回答:“還沒有發下來,等工資發了再說呢,現在還是窮光蛋一個。”
一早上大家開著玩笑,不一會就到了開早會時刻。
大家在大廳裏整齊站好隊,一排十個,最後一排七個,武鶴和苟書寒站在第一排的左起第一二位。
鄭海鵬穿著一件猩紅色呢子大衣,站在隊伍對麵,看了看手表,八點三十分。
按照慣例,鄭海鵬開口喊道:“天澳的精英們,大家早上好!”
大家一起大聲回答:“好!很好!非常好!”
聲音洪亮。
鄭海鵬又喊道:“我們天澳的口號是?”
大家一起又回答:“誠信待客!真誠服務!貼心顧問!勇闖佳績!”
這是每天早會的例行流程,先是要問好,然後才開始進入早會內容。
鄭海鵬伸手解開呢子大衣的紐扣,售樓部裏開著暖氣,比外麵暖和多了,剛進來時候,他還覺得寒冷,剛喊了兩嗓子覺得有點熱了。
鄭海鵬把外套脫下,武鶴趕緊走上前一步把衣服接下,然後放到旁邊休息區域的沙發上,又快步的走了回來。
鄭海鵬咳嗽了一聲,然後開口說道:“昨天晚會給大家也說了,任務之前也給大家重複又重複講過,現在離總目標還有39套,我們一共57人,人均一套都未達到,所以你們不要跟我說什麽完成不了!”
“另外,昨天有人半夜給我打電話舉報我們隊伍裏麵有人篡改渠道侵占公司財產,我不管你們誰,也不管你們賣得有多好,隻要違反公司規定了,嚴懲不貸!涉及到違法的,絕不姑息!聽明白沒有?!”
大家齊聲高吼:“明白了!”
鄭海鵬看著麵前的隊伍,又開口說道:“我不希望每天重複說一些沒有用的,今天如果沒有完成20套銷售,那麽晚上12點下班!苟書寒,你來我辦公室一下,其他人,散會!”
說完鄭海鵬往二樓走去,武鶴趕緊跑到沙發休息區把那件騷氣的猩紅大衣拿上,快步跟鄭海鵬。
苟書寒站在原地,過了幾秒才走,大家看見兩位主管都走了,才散開。
何大海在前台低聲的說:“你們知道狗哥為什麽被叫上去麽?”
幾位喜歡嚼舌根的女同事圍在他旁邊,說:“不知道,你知道?”
“知道就趕緊說,別賣關子了。”
何大海:“我聽人說啊,狗哥有篡改渠道!”
“我就說嘛,鄭經理早上話裏有話,原來就是他啊,難怪他賣那麽多。”
“是不是被查出來要開除啊?”
“豈止開除啊,要是拿的錢多了的話,還要去吃公家飯的,知道不?”
“坐牢啊?”
大家在下麵議論紛紛,苟書寒走到了二樓鄭海鵬辦公室門口,他敲了敲門框,這些年的工作讓他養成了敲門的習慣。
敲門的習慣有好也有壞。
好處是顯得禮貌。
壞處是顯得生分,最起碼武鶴就不敲門。
他把鄭海鵬的大衣放在沙發上,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坐著。
鄭海鵬開口:“進來坐吧。”
苟書寒走進去,坐在武鶴身側。
鄭海鵬:“你應該知道為什麽喊你來了吧?”
苟書寒很想說一句不知道,但是他看看武鶴,心想算了,明人不說暗話,於是開口:“是不是有人舉報我篡改渠道?”
鄭海鵬說:“是的,而且是超過三人舉報你,根據公司規定,超過三次投訴,就得停崗一周,你有什麽要說明的。”
苟書寒:“我沒什麽說的,接受公司調查,但是一被投訴就停崗……”
話還沒有說完,苟書寒手機響了,苟書寒道了聲抱歉,便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句話:“我是劉老三,我在你售樓部,我來買房,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