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滄海桑田(8)
“穿上小花裙子的她真的好迷人啊!”
李歐然心動了,他的心底裏發出由衷的讚美之音。“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她即是憂鬱的,又是樂觀的;她是那樣的天真無邪,又是那樣的聰明俏皮;她的衣著是樸素而陳舊的,但卻不寒酸窘迫。她就像是山野間的一朵小花,美得精致小巧不俗。倘若你看慣了玫瑰花園裏的玫瑰的豔麗張揚,偶爾目睹了蘭花的仙秀脫俗,你會由衷地感歎——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真是別樣的景致啊!”
正是晚春好時節,天氣愈來愈熱,薇婭也穿上了那條新裙子——粉紅色碎花連衣裙。她可是第一次穿裙子哦,第一次她紮著好看的頭發,穿上了漂亮的新裙子。這條新裙子是姑姑花了七元錢在農貿市場的小攤販那兒淘來的。那七元錢本是父親給薇婭的一學期的零花錢裏剩下來的。
穿上新裙子的薇婭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她並不知曉她穿上這條新裙子有多麽美麗,她是高興的,僅僅因為她自娘胎裏出來,第一次穿上了漂亮的裙子而已。至於別的情愫,鬼知道它們是否存在過?要知道,在擁有這條裙子之前,她的衣服都是陳舊不堪的,要麽是別人給的舊衣服,要麽是母親在舊貨市場上廉價淘來的。
第一次,薇婭對姑姑有了親切的好感,並且想近一步距離親近她。
但是對於那些舊衣服,薇婭也不想鄙視它們,以至於將它們棄之在院子外麵的爛草堆裏不聞不問,任憑它們在歲月的風風雨雨中飽受摧殘自生自滅。有了這條新裙子,她更加愛惜那些陳舊的衣服。
“薇婭,你怎麽敢穿那些舊貨市場上淘來的衣服呢?萬一它們都是從太平間裏出來的呢?”
金花心裏抵觸著,因為她害怕,太害怕了。
“怕什麽呢?”
薇婭拍拍胸脯道。
“……”
“爺爺說他年輕當兵的那會在死去的敵人身上扒下那血跡斑斑的衣服穿上,夜裏禦寒。爺爺說怕什麽呢?人死後歸入大地,那些衣服終究是浪費可惜了,還不如讓活著的人穿上,繼續做有意義的事情了。”
“……”
“金花,你想想,那每一件舊衣服,說不準都來自於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它們都被賦予了不同的故事。我將它們穿在身上,便是將不同的故事穿在了身上。這將是一件多麽奇妙有意義的事情啊!”
“……薇婭,我該說點什麽呢?你的思想總是那麽的與眾不同,你的見解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金花張大的嘴巴裏,明顯飽含著種種的訝異和困惑。
“……”
薇婭沒有說話,隻是嗬嗬地笑了起來。
李歐然仍然沉浸在美麗浪漫的幻想中,他不知道其實她早已走遠,其實她並不知道他已經看見了穿上新裙子的她。
當然這一切,一切的一切,薇婭都不知曉。薇婭還隻是一個浪漫天真的少女,對於愛情,她還處在懵懂無知的時期,她隻知道男人和女人遲早是要結為夫妻的。為什麽呢?村子裏的一切男男女女,已經用具體行為告知她了,自娘胎裏出來,她所看見的爺爺奶奶輩,以及叔叔阿姨輩,包括母親和父親,不都扮演著妻子和丈夫的角色嗎?不都說明了一個問題,女子和男子總得結為夫妻,來完成大自然即造物主分派的任務。
“但這和男歡女愛的感情無關!女子嫁人和男子迎娶本是天經地義的自然規律。倘若從宗教以及民間信仰角度來討論這個話題,應該是玉皇大帝和女媧娘娘的旨意。”
當金花告訴薇婭她正和那個男同學處於熱戀期時,薇婭以這樣的見解給她解釋了關於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
“……薇婭……”
金花張大了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薇婭,我不得不說你是一顆晚熟的草莓啊!你的思想猶如那花壇裏的會眨眼的蝴蝶花,閃爍著童稚的光芒。你的善良好似那原野上的一股甘泉,滋潤著迷途的人們。”
金花帶著沙啞的聲音,沉沉地感歎著。
“金花,我想對你說。我們應該有理想對不對,我們更應該去遠方,那裏有我們追尋的東西。”
“可是薇婭,我已經深深地掉入這愛情的洞穴中去了。我對這種莫名的情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它好比那山澗的刺莓,酸酸甜甜的,刺激著我的味蕾,我沉醉不知歸路,我著迷不知方向。”
“啊……”
薇婭對金花的見解驚訝無比。
“原來這就是書中描述的偉大的愛情麽?真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啊!”
薇婭心裏默默地想著,沒有再說話。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坐在那裏發呆,腦海裏反反複複播放著金花說得那些話。
“真有那麽美嗎?可是父母的期待的眼神,老師的失望的表情……,這一切的一切,又將何去何從呢?”
那種不寒而栗的戰栗瞬間澆透了薇婭的全身。
這些日子,少年維特式的煩惱,苦不堪言地折磨著李歐然。
“我究竟是怎麽呢?我如此煩惱,坐臥不安?夜裏,我長長地失眠;白天,我是無精打采;來時,我了無生趣;走時,我留戀不舍。也不知道是在什麽樣的一個午後裏,某個人在某個角落裏就這樣不經意地走進了你的心裏……”
李歐然莫名地煩惱著,任何事情似乎都不能夠引起他的興趣。那些習題就讓它們懶洋洋地躺在那裏吧,那些還未複習的課本就讓它們靜靜地呆一會吧,還有未背的字詞詩句,也讓它們徑直回到它們的時代裏去吧。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裏有甜蜜的憂愁——”
李歐然低吟著這幾句詩句,那是他在課外閱讀裏品讀到的詩句。
“詩人寫得真美啊!多麽絕妙的意境啊!”
猛然間,他竟然發現用這首詩來形容薇婭這樣的女子最妥帖不過了。
那是一個滿天雲霞的午後,暖暖的小時光,透著絲絲縷縷涼風吹來,清河邊的垂柳早已披垂掛茂,繁茂極了。啊,原來這裏早已是初夏時節了。然而今年的初夏裏,春天似乎並未走遠。
薇婭忐忑不安地走過一道道田坎,往清河邊走去。她手裏拽著那張紙條,瑟瑟發抖。
“薇婭,我想和你單獨見一麵。今日下午,清河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