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花季(1)
如果說老鼠是薇婭今生噩夢的開始,那麽這所新學校就是薇婭今世噩夢的搖籃。
“上帝說你想成為一個偉人,隻需要做好平凡人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他處理就行了。”
當然,上帝的前提條件是——你須得有足夠的努力!
一個人擁有倔強不屈的性格可能不是一件壞事,但它也絕對不是一件好事。一個人在他的成長中,勢必然要從懵懂無知走向成熟。一個非凡的人可能他出生的時候並沒有什麽起眼的地方,非常的平凡普普通通。就和這千千萬萬的勞苦大眾一樣,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率中大獎含著金鑰匙銀勺子出生,大部分的人都在貧窮卑微中呱呱落地。然而,你雖然無權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是你絕對有權利選擇你今後自己的人生!無論你出生富貴榮華,還是貧窮卑微,你都要為你今後的人生而努力負責,無一例外。對於出生平凡的人來說,勢必然要過著不平凡的生活。因為你想要活命,你想要擁有美好的生活,你就必須努力掙紮,你就必須在苦難中磨煉,在坎坷裏煎熬。有人說:“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運用在主人公薇婭的身上最恰當不過了。倔強不屈的性格對於出生在貧困落後山裏的薇婭來說,這種品格是美的,是優秀的。她這樣一個卑微的小人物,倘若沒有這種力爭上遊的個性,將永世被鄉村的愚昧無知和貧窮落後埋葬。但是恰恰這種個性,讓她陷入了一個又一個苦難中,讓她飽嚐人間疾苦。如果說她命運多舛,倒不如誇讚上天垂憐她,想要鍛造一個優秀的她。而這一切注定了她今後的人生是不平凡的。
簡陋的宿舍,破爛的教室,糟糕的食堂成就了這樣一個不成樣子的學校。比起古鎮上的學校,這所新學校就是一個寒酸的已近垂暮之年的山裏老朽。那些咯吱咯吱的整天呻吟著的木板通鋪床和缺胳膊少腿的桌椅,都在向世人傾訴著歲月的滄桑。
一到夜裏,蒼穹之下,處在林子邊的這所新學校,由於靜謐的緣故,顯得格外詭異。尤其是那廁所,恰好就在墳堆子的隔壁,男生們上廁所倒還罷了,可苦了這些女娃了。通往廁所的路上沒有燈光,大家都憑著直覺摸索,待上完廁所,都一溜煙飛也似的朝宿舍奔去。倘若半夜起夜,那個人就慘不忍睹了。她想喊醒一個同伴是萬萬不能的,因為大家都困極了。她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著,一隻貓頭鷹正在廁所上空淒慘慘地嚎叫著,墳堆子裏藍光閃爍。害怕,恐懼,那又如何呢?你得要去上廁所啊,活人絕不能夠讓尿憋死啊!即便眼裏見著鬼,心裏想著鬼,你也得大著膽子朝廁所跑去,先解決了內急,再議論那些瘮人的事情。
此時此刻的薇婭內心有了悔意。
“這是人呆的地方嗎?可能破廟都比這強哩。可是,現在我能夠怎樣呢?古鎮,我今生今世回不去了。”
是的,咬著牙,她也須得堅持下去。唯有讀書,才是她今生今世唯一的出路。如果她畏懼了,她隻得回到西村,嫁一個莊稼野漢子,和他生一堆娃娃,灰頭土臉地走完這一生。
“我不要這樣的生活,我不要這樣的生活,太可怕了。”
半夜裏,薇婭被噩夢給驚醒了。她在夢中大聲地哭泣,哭得可傷心了,連她自己都給哭醒了。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生活老師就將那一聲哨子吹響了,頓時男生女生宿舍的燈光都亮了起來。大家都一股腦兒慌裏慌張地摸索著衣服穿戴起來。薇婭和緊挨著她的那位女子都是起床困難戶,一時打著嗬欠,伸著懶腰,懶懶的不想動彈。昨兒個夜裏,折騰了一夜,薇婭隻是精神倦怠。再者,這一連串的打擊,生活裏的重大改變,她一時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唉,這要是不讀書了就好了。”
那女子慨歎道。
薇婭瞧了瞧她那副懶勁兒,沒有吱聲,也隨著眾人穿戴起來。
“你就是一個憨貨。眼瞧著咱們的好日子就要到頭兒了,熬過了這個漫長的冬季後,待明年春天來臨,我們就快要解放了。”
幾個人邊梳洗著,邊嘲笑著那女子。
“我是一個不愛讀書的,難不成你們都不愛讀書麽?我是給我們家掌櫃的念書了,你們呢?”
那女子也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和豬八戒一樣憨。
“唉,就咱們這窮山溝子裏的圪石蛋蛋,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麽?咱們能把那畢業證拿到手就不錯了。至於中專的大門或者是高中的大門,咱想都別想。”
幾個人又道。
“讀了高中還要考大學,聽說那大學十分不好考,有的人複讀好幾年都考不上大學,甚至被校園號稱為八年抗戰了。倘若考不上大學,還得回隊裏勞作,這是何苦折騰呢?中專雖好,畢業包分配,可惜它的大門不為咱們敞開著。”
幾個人又相互歎道。
“……”
薇婭沒有吱聲,隻顧也梳洗起來。大家都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裏梳洗,不免擁擠不堪。一個喊著:“你碰著了我的屁股。”一個吵嚷著:“你打翻了我的臉盆子。”
於是宿舍裏像唱大戲一般,熱鬧開來。打笑聲,謔罵聲,你一言我一語。
“你們都還在磨嘰著啥呢?都給我統統搞快點,把你們那倉子裏的屎啊尿的都給我泄幹淨了,好好兒上早自習去。一群母豬,醜不拉幾的,還愛擺弄鏡子。”
隻聽一個男人在外麵尖聲吆喝著。
憑借著那錐子般的分貝聲,薇婭思襯著:“聽這聲音,倒像極了賈卿乙。”
頓時宿舍裏靜的如同沉寂的黑夜一般,大家都屏氣息聲,大氣兒也不敢出的。
估摸著賈卿乙已經離去了,眾人這才哈哈又大笑了起來。
“你這個賈太監,我吹你娘的屁,你媽和你媳婦才是豬了,醜裏吧唧的!你姑奶奶我貌似天仙,賽過嫦娥,我呸!”
其中一個厲害的姑娘悄悄兒罵了起來。
“賈太監,那個**,晚上你就不會覺得姑娘們醜了。”
憨女子嘴趴在薇婭的耳邊,悄悄兒地笑著。
眾人都不理論,假裝兒沒有聽見她倆的談話。
“……”
薇婭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她心裏感覺悶得慌,堵堵的。她急急忙忙地收拾好,去上了趟廁所,準備晨讀。
還好,去廁所的路上,倒是蠻順利的。白天再看這個地方,反而幽雅清靜。她穿過一個過堂,經過學生食堂和老師食堂,即是一片雅致的竹林。竹林長長的,緊挨著院牆,院牆低矮,外麵是一條窄窄的草路,時而農人們從草路上走過。草路的側麵就是一大片稻田。整個秦巴山脈的西南山區,都是綿延大山下有小塊子盆地。盆地上一塊塊的稻田密布,稻田盡頭河流漴漴而過。竹林盡頭,有幾株大李子樹和桃樹,廁所就在李子樹和桃樹下。廁所的北邊是幽幽墳塚,墳塚裏麵盆碗粗的柏樹四季常青著。稻田恰在廁所的東麵和南麵。
“這裏倒還真是一個讀書的好去處哩。”
拋開黑夜裏的驚悚,薇婭心裏嘖嘖地讚歎著這個極雅致的地兒。
“我說你們一個個的少爺小姐們,你們是西施再世,還是潘安複活?你們擦脂抹粉的給誰瞧呢?你們可是我教過的最爛的學生了!我倒是無所謂,帶完你們這屆末班車,我依然可以被調去鎮上,而你們隻能世世代代爛在這溝裏了。我已經創造過輝煌了,你們對我來說,隻是我離開時的一個敗筆而已。”
薇婭剛一跑到教室門口,隻見賈卿乙站在講台上振振有詞地宣講著他的那一派赫赫有名的理論來,仿佛他的話語即是全世界最完美最合理的至理名言。
“報告……”
薇婭小聲地喊道。
“我不在乎咱們這個爛班裏再多一個爛學生來。”
賈卿乙傲慢地看了一眼薇婭,示意她進來。
薇婭會意,輕聲兒走了進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你別理會他,他是一個瘋子,天天都要把他那套至理名言拿出來宣講一番。我們早都聽膩了,耳朵裏長了死繭,誰理會他呢?”
同桌高燁悄悄聲兒對薇婭說道。
“噢。”
薇婭細細打量著這個男孩子,瞧他竟是一個帥氣蠻仗義的人兒。
賈卿乙即是班主任,也是數學老師。
如果說這所新學校的環境爛是一個特點的話,那麽這所新學校的教學氣氛爛就是一個最大的特點了。語文老師是一個糟老頭兒,腦門兒油光鋥亮,他講課倒是有一番情趣。講到動情處,便十分得謔皮俏語,喜歡和同學們開玩笑。
“但是他講的語文課還是沒有那個穿著花連衣裙的女班主任老師講的語文課生動有趣。他似乎有些時候已至江郎才盡,但有些時候卻還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文學素養,也就那麽一點兒。”
薇婭心裏歎道。
說完這語文課老師,接下來就是英語老師了。話說出來,要笑掉你的大牙。這全校翻遍了,竟然找尋不出一個像樣的老師來。找來找去,就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臉麵兒倒挺精神的,據說有些瘋病,時常兒自言自語。他曾經也很優秀的,乃西安外國語學院畢業的,一直在縣上中學任教英語,誰知他老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大概他經受不住這樣的悲痛,一蹶不振起來,漸漸地人也竟瘋癲起來。
物理化學地裏課由一個年輕的二十多歲的男老師兼任著,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兒,說話一絲不苟,看起來卻是一個蠻正經有學問的人兒。
生物課則由一個高大帥氣的差不多也是二十來歲樣子的男老師教,他很像現在網絡小說裏的男主角兒,風流倜儻,十分惹女生們喜歡。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眼看著這一趟末班車兒即將掉進爛泥溝了,唯獨他兩個老師兒卻是這所新學校裏獨特的風景兒。一個治學嚴謹,一個風流有才,兩個都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自然思想不俗。
薇婭那顆失落的心不覺又增添了幾分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