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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花季(12)

  薇婭不知道自己如何到外婆家的。到了外婆家,依然冷冷清清,淒淒慘慘,天更加陰沉暗了,沒有往昔的喪事隆重,大家都陰沉著臉,麵無表情。薇婭找到了母親,母親眼圈兒紅紅的,一見著母親,薇婭忘記了肚子正呱呱叫,再也禁不住,“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母親此時也忍不住了,跟著哭了起來,這時裏屋床上剛醒過來的外婆,聽見外麵的哭聲,也禁不住,跟著又哭了起來。想起花甲之年,連失幼女幼子,而自己已是白發蒼蒼,身無可依,老人家不覺嚎道:“我可憐的娃兒喲,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拋下你老子娘喝了那勞什字,尋她去了,你一路到走好了,可叫你娘我咋活呢?”


  聽到這裏,母親忙忙勸住薇婭:“你可別在這裏惹呢?你外婆已經哭暈過去好幾次呢?她這一日裏,一粒米都不曾咽下。”


  薇婭聽了,也隻得忍住罷了。


  這時,有人進屋來詢問壽衣壽材之事。母親答道:“他哪裏有現成的壽衣穿呢?這趕緊巴巴的時間,隻得將他那身前半新不舊的衣服找幾件給他穿上,把媽的壽材讓給他享用吧,也算是娘老子對他最後的疼愛。他這是少王,大不吉利的,連夜趕著將人埋了吧。”


  外婆含著淚,昏昏地點了點頭,又躺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天果然下起了大雪。聽人說,小舅舅的新墳一夜之間白了頭。薇婭特想去瞧瞧,但母親喝住了她:“死鬼被埋得遠遠兒地,你尋不見,迷了路可咋辦呢?”


  薇婭隻得止住了腳步,她含著淚,暗暗地思索著:“人生啊!真是世事難料無常。可知越是我們這種尋常百姓人家,越萬事難料啊!這荒如洪荒的大山深處,這崇山峻嶺之地,自謂人間仙境之地,民風淳樸之處,也終是逃脫不了無常地獄的催逼。人間處處有疾苦,卻以種種形式顯現,看似歡樂常在,終是自家苦自家知。”


  臨走的時候,外婆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道:“婭子,你若有時間回來,就常來看看外婆呃。婭子,你還不懂了,我這一生啊,從做童養媳開始,土匪窩裏爬過,白狗子那裏混過,為了生存,半世飄零掙紮。三更半夜,公婆喊我去磨麵,我一個人提著個馬燈,哆哆嗦嗦背著夾背摸著小道連滾帶爬往山下爬,尋著河邊的水磨,隻聽得裏麵的水鬼們隆咚咕嗆在打著架兒了,我嚇得隻尿褲子,可是我害怕公婆打我,隻得硬著頭皮進裏麵磨麵。想我這一生啊,和鬼交過手,和魏老賊搏過命。本以為我可以苦盡甘來,頤養天年,誰承想如今這個下場?”


  薇婭隻是噎噎哭個不住,卻不知如何去安慰回答外婆的話。她想著外婆這一生啊,平凡而樸素,沒有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從娘胎裏出來,就注定了命運坎坷,為了活命,爹娘將她賣給他人家做童養媳。她不敢奢求愛情,可能她也不懂得啥是愛情,她隻知道女人配男人是老天爺的命令,她卑微的一個凡人,又如何敢提出異議?但她心不甘,她骨子裏好強,她一心與命運爭鬥,終是老了,她卻和外公離了婚,她不為別的,她隻為天下女子爭一口氣。


  “外婆,你好好活著,等著我回來看你喔。”


  薇婭甜甜一笑。


  “嗯,我的乖婭子。”


  外婆噙著淚水,不舍地放下薇婭的手,眼睜睜地看著她長長地離去。


  “終是冬去春來,春花絢爛,而你卻無處可覓。”


  望著滿枝丫的粉紅的如火如荼的杏花,薇婭一時眼淚而出,感慨萬千。


  “提筆是你


  擲筆是你

  抬頭是你

  低眉是你

  開門是你

  關門是你

  風裏是你

  雨裏是你

  春花飄零入泥

  此情無處可寄

  雁字歸去

  月影西移

  此病無藥可醫

  人間最苦是相思!”


  薇婭仿著《紅樓夢》裏林妹妹的那股情思,忘情地吟了起來。


  “好有才思啊!”


  夢魘聽得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啊,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鄉巴佬,居然能夠吟出如此風流絕俏之詩來。“其實她也算不得一個鄉巴佬,人怎麽能夠選擇自己的出生呢?隻是因為她穿得寒磣了些,辛酸窘迫遮住了她的花季。她與身俱來的靈氣——那種界限於縣城和鄉村之間的靈氣,卻也是她的優點。”


  “誰?”


  薇婭心裏一咯噔,這一聲從天而降的歎息,並未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吃了一驚,抬頭透過眾葉縫,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夢魘。對於這個不邀而至的入侵者,她似乎沒有那麽多的誠意。眼前的這個男生,看起來極靦腆和氣,骨子裏卻是傲慢無禮的。他對那些愛慕者不屑一顧,甚至覺得她們極為矯情做作。


  “他唯一的底氣就是自己獨占鼇頭的學習成績。他認定自己是天子嬌子吧!”


  薇婭撇了他一眼,麵無表情,漠然離開。


  “果然讀書是精良的技術裝備,能夠讓你內心強大到毫無羞恥感和自卑感。”薇婭覺得有點掃興,本來是自己一個人的世界,硬生生闖進一個陌生人來。她不過閑情逸致,想對著大自然獻醜一筆,排解排解學習的苦悶和心情的壓抑,誰知竟讓他給偷聽了去。這種閨中拙筆,實在不雅觀,難免讓他笑話。“唉,能夠咋樣呢?耳朵長在他的腦袋上,聽了就聽了去唄!”她也隻能夠如此自我安慰。


  不過,他的學習成績倒不是極好的,最起碼起初不是極好的,最令人稱奇的是,上個學期一結束,他像是開著跑車一樣,學習成績突飛猛進,越到了金字塔的塔尖。


  “太不可思議了!是什麽力量如此強大,讓他這樣奮勇前進了呢?想想我自己,再怎麽努力,和那蝸牛有什麽區別呢?挪一步爬一步。是的,我底子太差,想起以前的學習時光,那簡直就是往事不堪回首啊!”薇婭揣著極度羨慕嫉妒恨的心情,慢吞吞地向教室裏挪去。一隻腳剛邁進了教室的那一刻,某個人赫然印在眼簾。


  夢魘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見了訝異中的薇婭,微微一笑。


  “你,……”


  薇婭張大了嘴巴,心裏暗自驚恐:“這神速,比兔子還快!”一想起那首詩,薇婭羞紅了臉,她手足無措地走到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拉開凳子,一屁股坐了下來。靜坐了好一陣子,她的那顆心才平靜了下來。“該死的,他就坐在我的後麵呢。”


  那距離,隻隔著一張課桌。他不需要用眼睛看,就可以窺視她的行為。她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對她一目了然,而她對他卻一無所知。


  磨難帶給她的自卑深深折磨著她的心靈,加之幼年時期姑姑的威嚴訓斥,她從來不相信自己有多麽優秀,她也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上有啥長處,逆來順受,她已經習慣了,反而不在乎那些外在的形式,隻是默默地激勵著自己。以前她從未覺得夢魘坐在她身後有什麽不妥,而現在他偷窺了她的秘密,她不覺膽怯自卑起來。


  一陣陣要刺穿她身體的火辣辣如電流般襲擊前來,一股又一股,令她內心焦灼,如坐針氈。她總算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心神不寧的感覺來。


  而身後的夢魘,內心裏也有著莫名的躁動。“她羞怯的模樣更動人,像是懷春的少女,含著那顆晚熟的櫻桃。她莫不是對我也有意?”


  夢魘也在那裏胡思亂想著,一時心亂如麻。他做了幾道習題,翻了兩篇書,一時仍覺著心裏空落落的,卻不知該從哪裏捋起。但是他就是想靠近她,甚至他有一種想探究她內心深處秘密的衝動。


  “魘哥,你在發啥呆呢?”


  同桌範從操場上回來了,拍著他的肩膀。


  “今天盡興了吧?”


  夢魘瞧著他那一臉的汗水,濕漉漉的頭發,微笑道。


  “你小子一點兒不給麵子,踢到半道兒,居然溜了,這好像不是你的作風哎,你不是無足球難以生嘛?”


  範笑著抱怨著。


  “作業沒弄完了。”


  夢魘笑了下。


  這範也是一個言語不多,有些靦腆的男生,但他似乎顯得比夢魘開朗些,和熟透了的人言談極爽利能說會道的。唯獨他的那學習是令人不敢恭維的,他的學習成績屬於中等偏下,原地踏步那種。好在他的出身好,他爸爸是縣公安局局長,有權有勢,他自然自帶光環長大,連老師們都對他偏讓。好在他不是那種狗仗人勢之人,他也不愛欺負人的。倒是他有一副天然憨相,極平易近人的。


  與範的天然憨相相比,夢魘就是一個十足的書呆子,但卻又透著某種精明。


  胖女子似乎意思到了某種危機,她今天顯得格外體貼,見夢魘左邊的同桌還未回來,就屁顛顛貼了上去,坐在他的旁邊,呆呆地瞅著他。


  “有些人的那張臉似乎比城牆還厚著哩!”


  她的同桌胖鑫靠著教室左側的窗戶眯眼微笑。


  “人家的嘴巴噴香,你的嘴巴放屁!”


  胖女子瞪著他,沉著臉,氣得大嚷嚷,不甘示弱。


  “你把朕一個人扔在這裏,怪空落落的。小心朕把你打入冷宮。”


  胖鑫翹起二郎腿,斜著眼睛看著她。


  “哼……”


  胖女子魅惑一笑。


  “倆胖子**了,可了不得了!”


  突然,坐在倒數第二排的電線杆子拍著巴掌跳了起來。


  電線杆子是一個傻子,學習一塌糊塗,上課不是東張西望,就是惹著鄰座的人和他拉家常,或是鼾聲四起夢周公。人家有一個了不起的爹——交警大隊的大隊長。“你知道我爸是誰嗎?縣交警大隊的大隊長!”電線杆子逢人便介紹開自己。他引以自豪的就是他那個爹,有爹走遍天下都不怕,他自認為他能夠出來讀高中,那都是給他爹讀的。“誰想讀這吃力不討好的東西,還不是家裏那老東西逼得。”一遇到考試測驗,他便開始捶胸頓足歎氣起來。不過,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欺負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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