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由不得我怕
她已然忘記自己是在大街上,周圍全都是人,這一刻,她的眼中隻有他。她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睛,聲音仿佛來自內心最深處的呢喃,“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雲庭舒的手在她臉上微微一頓,心狠狠一抽,酸痛蔓延至眼角,他飛快地收了手,撇開視線道:“小姐不應該來湊這種熱鬧。”
說完,匆匆轉身,大步流星地回到原來的位置。
雲之夏呆呆地看著他,心中頓時湧起無數奇怪的情緒。為什麽剛剛他靠近自己的時候,她的心會莫名地覺得難過?
他們在此之前,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嗎?
剛剛控製住了局麵的趙若璨此刻調轉馬頭回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雲之夏望著另一個男人發呆。
太子眼看危險已經暫時解除,這才重新挺直了背脊,他衝身邊的侍衛使了個眼神,侍衛隨即大喊:“吉時將近,立刻啟程!”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鑼鼓喧天。
發著呆的雲之夏已經被楊柳依拉開,遠遠地退到了身後的屋簷下。
裝飾華麗的花車緩緩地從她們身邊經過,坐在車內的葉芳菲一身火紅色的嫁衣,甚是美麗動人。身邊的侍女替她將窗口的簾子掀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她透過眼前的珠簾,將方才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她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仍心有餘悸的雲之夏,內心滿是幽怨與嫉妒。她何其幸運,能讓所有人為了她不顧一切。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也有人能這樣默默地保護自己,護自己一世安然,可是回首她十八年來的人生,以及漫漫將來,她注定一生都不能為自己而活。
東宮,賓客滿座、禮炮齊鳴,斑斕的煙花裝飾了整個京都城的夜空。
太子妃獨坐空房,對燭自憐。
另一邊,楚烈將抓住的刺客送進了大理寺,經過一係列非人的折磨,刺客終於交代了幕後真相。他是西漠派來的細作之一,這兩次刺殺南月長公主都是為了破壞北興與南月的聯姻盛事。他還交代了其餘同黨所在的位置,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後,大理寺卿當然是翻臉不認賬,當場命人將一杯毒酒給他灌下去。緊接著,禁軍立刻出動,血洗了一家用於窩藏細作、探取北興機密的青樓。
半夜,喝得酩酊大醉的太子搖搖晃晃地進了葉芳菲的寢殿,他看著端坐在床上的美人,笑得醉眼迷離,剛伸了手想去揭蓋頭,眼前忽然一陣眩暈,人便斜斜地倒了下去。
葉芳菲自己揭了蓋頭,隨手一丟,起身將如同死豬一般倒在地上的太子扶到床上,然後脫去身上火紅的嫁衣,用力地擦了擦沾上濃烈酒氣的手,嫌惡地丟到一邊,自己則離開了寢宮。
日上三竿,太子終於醒來,隻覺自己頭昏腦漲,手不經意地觸到一片冰涼,回頭一看,旁邊早已空空如也。
一心下嫁給他的華容長公主已經十分妥帖地進宮向皇後娘娘請安去了。
雨連著下了三天三夜,雲之夏自太子大婚那日在街上受驚,又被火灼傷,這幾日一直安心地待在鏡花水月將養。一大清早,楊柳依借口大雨,郎中出行不便,親自出門為她抓藥。
她一路七彎八拐地來到了長公主府,偷偷越過牆頭翻了進去。
下人們冒著大雨將提前收拾好的東西搬上馬車,前庭裏一片忙亂,雲庭舒則不慌不忙地在後院的房中撫琴,大雨“嘩嘩”地下著,庭院白茫茫一片,將一首《離人曲》襯托得越發淒迷。
楊柳依打著傘,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地上雨水積得很高,她的鞋襪早已濕透。
陰影投下來的時候,雲庭舒目光微微一動,旋即便恢複如常,隻是不小心彈錯的音符出賣了他的內心。
楊柳依這一回沒有向他揖禮,而是直接問他:“早上接到消息,說您今天就要動身回南月。您不是答應過長公主,要等她請您吃飯嗎?”
在琴弦上不斷撥弄的手忽然往下一按,琴音戛然而止。他抬起頭看她,臉色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在看見她眼中的不舍時,眼光終是黯淡下去,悵然若失道:“讓她就這麽欠著,如此一來,她總會記我記得更長久一些的,對不對?”
楊柳依明白他的痛苦和無奈,所以她比他更難過,“可是您真的放心讓長公主一人留在這裏嗎?”
“越王對她極為在意,對她的感情想來也是真心實意,他會保護她的。”雲庭舒淡然地說道。
“您就不怕……”
“由不得我怕。”雲庭舒目光柔和,眼角眉梢卻充滿憂傷與無奈。
他怎會不知整座京城看似一片祥和,實則一直暗流湧動、危機四伏?長公主什麽都不記得了,隻那軟硬不吃的性子絲毫未變,如今越王又對她動了真心,勢必引來眾人對她虎視眈眈,他比任何都希望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他還太弱,實力尚不足以護她周全,他隻能讓她繼續留這裏,遠遠地看著另一個人不斷地向她靠近。
趙若璨和趙若珣帶著幾位大臣冒雨趕來為他送行,倒不是他們多麽深明大義,單單隻因為這是皇上的旨意。
皇子們都穿著蓑衣騎馬,雲庭舒自然也坐不得馬車。
楊柳依撐著一把傘,站在小巷子裏目送南月的衛隊在雨中前行,雨太大,她身上很快就濕透了,臉上也全都是雨水。直到雲庭舒的背影模糊成了一個小小的圓點,然後徹底消失,她終於轉身,踏著滿地的積水離開。
此時的雲之夏正在房中看書,忽然感到有些疲乏,打算去門口看看雨,她丟了書,起身時心髒驟痛,隨即眼前一黑,竟一頭栽倒在地,脖子上戴著的玉墜從衣服裏掉出來摔成了兩半。她飛快地將掉在地上的一半殘玉抓到手心,想從地上站起來,卻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根本使不出一點力氣,她眼中閃過一片驚駭之色,急忙衝門外叫喊,可她的喉嚨如同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