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是釋懷,還是從未在意
流蘇聽得麵紅耳熱,眼睛都不敢正視夏夏,“哎呀小姐,您可別打趣奴婢了……”
夏夏忍俊不禁,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越王府的時光,她不禁在想,這流蘇既然認為自己就是“夏夏”,可她在自己麵前卻表現得如此自來熟,是不是也下意識地把自己當成了原來的那個夏夏呢?
禦花園內。
趙若璨正對著一株海棠花發呆。
夏夏昏迷時的情景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盤旋,她身上沾滿了七弟的血,臉色白得跟紙一樣,頭發就那麽淩亂地撲散在地上,何等狼狽的景象。
他這一生都不想再見到一次。
他日日夜夜地守在她的床前,然而,她在高燒不退陷入昏迷之際,口中一遍一遍呼喚著的,依舊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直到現在,他仍舊不能確定,她是否已經恢複了記憶。
方才下人來報,說她已經恢複了清醒,他那麽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同時又那麽害怕知道答案。
若她記起來了,她會如何恨他?
他從未後悔殺掉雲庭舒,卻日日夜夜地後悔著自己不應該當著她殺他。心愛之人慘死在自己麵前,還有什麽比這更加令人刻骨銘心?
清醒之後的她,對他是恨還是感激,亦或是像從前那樣,不願愛,亦不願生恨,一心隻想離他而去?
清風徐來,海棠花撲簌簌地落下,落在他的發梢,落在他的肩膀,而他,在漫天粉色之中,卻顯得那樣的孤單落寞。
內監前來稟報,小心翼翼地告訴他:“聖上,太後想見您。”
“不見。”趙若璨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她見自己,問的無非就是兩件事:魏敏的外甥女夏夏究竟是誰?能不能把於飛鶯從冷宮裏放出來?
在夏夏入主中宮之前,他絕不會向她說明夏夏的真實身份;同樣,他也絕不會赦免於飛鶯。
他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就連這一次,他給過她選擇的機會。他派人問過她,是願意離宮而去,還是願意在冷宮中度過一輩子。她自己選擇了後者。
明知前途隻是一片黑暗,她卻偏要一條道走到黑,他可從來不是什麽仁慈的人,豈會因為她的愚蠢執念而心生不忍,偏離自己的初衷?
不過,他心裏也知道,於飛鶯之所以敢這麽孤注一擲,多半也還是因為不死心,她仗著跟太後之間的關係,料定太後就算為了照顧自己和母族的麵子,也絕不會允許她一直待在冷宮,而她也始終存著一絲僥幸,覺著隻要自己還在宮裏,就一定會有出頭的機會。
她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自己。
從前他或許對她還有幾分兄妹情誼,可自從她出手陷害夏夏,他對她那僅有的幾分情誼就都雲消霧散了。
他是帝王,要心係蒼生,唯一空出來的那一片小小天地,隻夠放下一個人。
他拂袖離去,背影決絕。
內監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悄然捏了把汗。
六宮一日無主,聖上便一日不能歡愉。
傍晚,趙若璨出宮前往越王府,而夏夏則出府回魏家。
盡管流蘇再三相勸,可她還是堅持要回去。趙若璨並未下旨說她不能回去,因此無人敢攔。
此時已過了宵禁,街上空無一人。
兩輛馬車靜靜相對,在聽聞對麵的人是誰之後,各自都沉默。
良久之後,兩人終是坐不住,不約而同地起身掀開車上簾子。
他雖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卻終是愛得更多的那個,愛得更多的人,注定是要輸的,低不低頭,也無甚分別。而她,簡簡單單因為自己的身份。
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華容長公主,而他也不是過去那個越王。
按規矩,的確應該她先下車拜見他。
四目相對。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他們就那麽望著凝望著對方的眼睛,明明隻是幾天不見,卻仿佛已經過了幾萬年。
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自己之所以著急離開的原因。
無非是擔心他天一黑便會迫不及待地趕來,而她,實在不知該以何麵目麵對他。
從始至終,她從未恨過他,相反,她一直是感激並且憐憫她的。
過去他便是驕傲不可一世的皇子,卻肯為了一個小小的她不顧一切,他給了她一份最熱烈也最純粹的愛,得到卻隻是她的漠視與辜負。他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時候,一心想著終有一日能感動她,當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一麵忍受著愛而不得的憤怒,一麵理解著她的為難。
在他行為愈發激烈極端的時候,他又何嚐不是跟她忍受著一樣的煎熬?那時的他們,是兩根不同的弦,卻都緊緊地繃著,最後也都生生繃斷了。
又是持久的沉默。
這一次,是夏夏先回過神來。她收回視線,低頭走下馬車。趙若璨也下了馬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走上去,緊緊地把她擁進懷裏,然而,雙腿卻像灌了鉛一般,根本動彈不得。
他不知道,此時的她,再見到自己以後,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
他實在太害怕她會像從前那樣,再一次不顧一切地將他推開。
然而,她在片刻的驚詫過後便迅速恢複了平靜。她疾步上前,施施然一拜,語氣恭敬,“夏夏拜見聖上!”
趙若璨隻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太陽穴處“突突”的跳著。
在她昏迷的這幾日,他設想過無數次她清醒以後見到自己的情形,或喜或悲、或哭或鬧,或痛或恨,卻唯獨沒有想到此種情形。
她是如此的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恭敬生疏的語氣,仿佛他隻是一個帝王,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愛,也從未有過恨。
是釋懷,還是從未在意?
他於她而言,似乎從來都是無足輕重的。
短短一瞬,他卻仿佛曆經滄桑,滿心期待都化成了一場空。
她還是和從前一樣,明白怎麽做才最能傷他的心。
身子幾欲搖晃,他幾乎支撐不住。
夏夏卻上前一步,探著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臉誠懇地問他:“聖上出宮可是要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