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予以回報
泰爾斯從來沒想過,當一位國王出現在他的封臣麵前時,居然能得到如此有趣的回應。
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國王的身上。
在全場肅靜的氣氛裏,查曼·倫巴麵無表情地背著手,不緊不慢地踱著步。
卻似乎在無形中散發著獨屬國王的凝重壓力。
他眉毛微蹙,似乎在刻意打量著英靈宮的地磚,好像上麵有什麽值得注意的紋理似的。
國王的身後,坎比達子爵與克羅艾希神情淡然地分立左右。
並非所有人都認得查曼王,所以除了泰爾斯之外,大廳裏就隻剩下兩種表情:
一臉凝重,和一頭霧水。
也有人兼而有之:比如裏斯班和納澤爾,比如女大公。
“埃克斯特人。”
坎比達子爵嚴肅地舉步上前,他用高亢的嗓音和北地人特有的、短促有力的粗重語調,對著整個大廳凜然宣布:
“向你們的國王行禮!”
坎比達的聲音回蕩在大廳裏。
下一秒,仿佛一場暴雨轟然降下,原本還在疑惑中的貴族們,頓時爆發出難以抑製的議論與喧嘩!
“怎麽回事?”
“弑親者居然在龍霄城?”
“他是怎麽進來的?”
“難道是事先安排好的?”
“不,你仔細看那個王子……”
質疑者有之,震驚者有之,沉重者有之,惶然者有之,咬牙切齒者有之。
但女大公和六位伯爵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塞爾瑪臉色蒼白,裏斯班閉目不言。
納澤爾難掩異色地看看國王,又皺眉看看淡然的泰爾斯。
克爾凱廓爾目光灼灼,呼吸加速;赫斯特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查曼王,凝重和審視的目光牢牢鎖死在國王身上。
林納伯爵和柯特森伯爵則震驚得連交換眼神的功夫都沒有了。
來自祈遠城的伊恩則目瞪口呆,他死命地眨著眼睛,難以置信地打量著大廳中央的共舉國王,時時向泰爾斯投去疑惑的目光。
那就是父親所說的……野心勃勃,手段可怖的黑沙大公?
六年前,龍霄城之災的肇始者?
怎麽會?
泰爾斯?
那豈不就是說……
伊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而風暴的中心,查曼王依舊麵色沉靜,舉止隨意。
他的左手輕輕搭著腰間的佩劍,絲毫不在意周圍的氣氛。
貴族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就在此時,國王猛地抬起頭!
議論著的貴族們不禁一頓,紛紛屏息。
查曼王的目光充滿了寒冷與死寂,所及之處,被掃到的人不寒而栗。
就像落進了無底的冰河。
數秒後,國王才咧開嘴角,看著龍霄城裏的貴族們,譏諷也似地輕笑道:
“哼。”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平靜自若地看著臉色擔憂的懷亞和羅爾夫——在坎比達和克羅艾希的身後,星辰王子的兩位隨侍垂著頭,貼著牆,低調地來到王子的身邊。
最終,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啊。
王子黯然地想道:最糟糕的那一步。
他對著歸來的兩人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泰爾斯突覺背部一寒!
不懷好意的目光向他射來。
是隕星者。
尼寇萊正死死地盯著倫巴,像是盯著刻骨銘心的仇人一樣,眼裏的痛苦和仇恨簡直要化成火焰,噴薄而出。
他又看向泰爾斯,目光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大概隕星者自己也很難說得清,此刻的他究竟是更討厭查曼王,還是泰爾斯。
泰爾斯輕聲歎息,他轉過頭去,仿佛沒看見隕星者可怖的表情。
“龍霄城,你們都聾了嗎?”
大廳裏,坎比達子爵很不滿意貴族們的表現,他揮臂怒喝道:“以共治誓約之名……”
“向西方大陸北地人的共主,埃克斯特王國與魁古爾冰川的第四十六任共舉國王,查曼·倫巴陛下——”
“行禮!”
他怒目掃視著大廳。
場麵重新安靜下來,封臣們紛紛皺起眉頭,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女大公。
塞爾瑪深吸一口氣,她艱難地轉過頭,看著查曼王。
恰巧國王也回過頭來,雙目犀利地射向塞爾瑪。
少女臉色一白,曾經的記憶浮上心頭。
裏斯班伯爵麵色凝重地看著女大公,又望望查曼王,隨即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是國王,這是共治誓約的義務。”攝政官低聲對少女道。
得到了裏斯班的提示,塞爾瑪用力咽了一下喉嚨,她深呼吸了幾口,這才提起裙子,離開座位,緩緩走下台階。
走向那位埃克斯特的最高統治者。
“查曼陛下,”她來到查曼王的身前,按住心口,微微躬身,恭謹垂首道:“歡迎來到龍霄城。”
“您的到來,讓我很是意外。”
隨著女大公的動作,大廳裏響起了無數歎息。
查曼王居高臨下地看著塞爾瑪,看著她衣飾上雲中龍槍的徽飾,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惘然。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
“但人生總是充滿了驚喜,”他似有深意地輕哼道:
“龍霄城的統治者。”
國王轉過視線,看向四周。
下一秒,大廳裏窸窣一片——所有埃克斯特人,無論是貴族封臣還是士兵仆人,無論是位高權重的伯爵還是祈遠城的伊恩子爵,或忐忑,或不忿,卻統統離座起身。
單膝跪地。
向大廳中央的埃克斯特國王行禮。
泰爾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回到六年前,查曼王加冕的那一天。
看到群臣們的動作,坎比達和克羅艾希對視一眼,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也跟著一起跪下。
但坎比達隨即眉頭一皺:並非所有人都跪下了。
“啞巴,往後站一點,”懷亞拉著羅爾夫後退,不滿地低聲道:“隻有我們站著,有些太高調了……”
羅爾夫聳了聳肩,指了指場中的一個人,皺眉做了個手勢:【不是隻有我們。】
不等懷亞的反應,坎比達子爵那不快的聲音就再次響起:
“柯特森伯爵。”
“你依舊站著,沒有行禮?”
全場的目光齊齊轉來:龍霄城最高的六位伯爵之一,斐倫堡伯爵梭倫·柯特森一臉不忿地站在原地,跟他周圍單膝跪下的封臣們比起來,頗為突兀。
“我還記得,當我們年輕時,一起在龍霄城裏犯傻的時候——你那時對努恩陛下又敬又怕。”
柯特森伯爵冷冷道:“現在,你卻跑回來龍霄城裏逞威風,查曼?”
查曼王眉毛微動,他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
仿佛覺得這很有趣。
“聽好了,查曼,我們是龍霄城女大公的封臣,”柯特森毫不示弱地頂著國王的目光,粗聲粗氣地道:“也隻是她的封臣,隻向她行禮。”
塞爾瑪訝然地看著之前跟她頗不對付的柯特森。
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位說話刻薄的伯爵。
整個大廳的人都在默默看著柯特森與查曼王的對峙。
但國王沒有理會他,隻是移走了眼神。
好像漠不關心。
“在這個大廳裏,隻有那位星辰王子不必向國王行禮,柯特森伯爵,”坎比達淡淡地道。
泰爾斯歎了口氣:這位坎比達子爵,大概還在記恨上次見麵的難堪。
隻見這位芒頓城子爵眼中泛出不懷好意的光芒:
“怎麽,你也是星辰人嗎?”
此言一出,柯特森伯爵頓時臉色鐵青。
許多人紛紛皺起眉頭。
“跪下,展現你對國王的忠誠。”坎比達冷冷地道。
柯特森伯爵深吸一口氣,他不屑地看著國王,又看看坎比達,正要開口反駁。
但他的肩膀被人扣住了。
柯特森驚訝地回頭:林納伯爵扣著他的肩膀,臉色難看。
“跪下,他畢竟是國王。”
“禮儀是其次,但如果你不想第二天就因為違逆共治誓約,獲得個‘不忠者’的名聲,不想就此成為龍霄城和國王之間的……”
林納伯爵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警告:“跪下,別惹麻煩。”
柯特森不忿地抬起頭,看著國王,他想到了什麽,臉色掙紮。
查曼王則依舊臉沉如水地回望著他。
幾秒後,柯特森死死咬著牙,最終還是閉上眼睛,單膝跪地。
他握著膝蓋的手微微顫抖,仿佛這是極大的屈辱。
大廳裏響起了一聲屬於國王的冷笑。
“如果你不想跪下,”查曼王像是突然從畫像裏活過來的人一樣,表情生動了起來:
“那就別跪。”
“真正的北地人,可不會表裏不一,”他輕蔑地瞥了一眼柯特森:“你說呢,柯特森,我的舊識?”
已經跪下的柯特森伯爵,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起身回座吧,各位,尤其是你,小姑娘,”查曼王冷漠地看了塞爾瑪一眼,讓後者不禁咬牙,又環視了周圍一圈:
“別讓我毀了氣氛。”
大廳裏的封臣們慢慢起身,隨之而來的還有不少人的捏拳聲。
大公座位之下,納澤爾伯爵語氣沉重地低聲道:“他什麽時候到的龍霄城?你事先就不知道?”
他的對麵,裏斯班歎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了,這重要嗎?”
納澤爾望了一眼旁若無人的國王,輕哼一聲:“我以為你們會把他攔下來,無論在城外還是在宮外——而不是任由他如入無人之境,我的攝政大人。”
“我倒是想呢,”裏斯班攝政不客氣地回應:“也許還能加點‘龍霄城擊斃闖宮刺客’的餘興節目。”
但裏斯班的眼神隨之一緊:
“如果不是在他到來的同時,共舉國王大駕光臨英靈宮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龍霄城的話。”
納澤爾目光一凝:“傳遍龍霄城?”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我們這裏了,”裏斯班謹慎而凝重地點點頭:“再過一個上午,估計整個埃克斯特都會知道。”
納澤爾皺起眉頭,把目光從國王的頭上收了回來。
“這麽說,我們已經不可能趁機對他動手了?”
裏斯班點點頭。
“他們有備而來,所以有恃無恐,”前首相大人表情僵硬:
“我們隻能正麵接戰。”
納澤爾輕哼一聲,把目光投向那個特別的少年:“看上去,我們,整個龍霄城都被那個小王子……”
“狠狠耍了一把啊。”
裏斯班沒有說話。
但他也跟老同僚一樣,把目光一起鎖死在泰爾斯的身上。
而泰爾斯隻是默默地站著原地,一動不動。
似乎對不遠處的查曼王毫不在意。
而他的身側,來自祈遠城的伊恩臉色猶豫地看看泰爾斯,又看看突兀而來的查曼王,下意識地搖著頭。
大廳裏,重新回到座位上的塞爾瑪深吸一口氣,擔憂地看了與國王一樣麵無表情的泰爾斯一眼。
她才惴惴地道:“我能詢問您來此的目的嗎,陛下?”
“畢竟這是龍霄城的聽政日……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之後……”
但國王打斷了她。
“當然,”查曼王沒有任何拖遝,他大步踏前,開始打量起的六位表情不一的伯爵,同時直入主題:
“我是來幫忙的。”
國王雄渾的聲音回響在大廳裏。
封臣們紛紛皺眉。
“幫忙?”塞爾瑪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是啊,”在坎比達的耳語下,查曼王轉過身,歎息道:“但在這之前……”
跟著國王的目光,封臣們狐疑萬分的眼神一起轉動起來。
最終準確落到了一旁的祈遠城繼承人身上。
“啊,祈遠城的人?”查曼王一字一頓地開口,望著伊恩的眼神仿佛一頭潛藏多時的野獸:
“真是驚喜。”
伊恩吃了一驚,渾身僵硬,心中升起莫名的忐忑。
他從來沒有想到,在龍霄城之旅裏,要這麽早,這麽快,這麽難堪地,麵對他預想中最卡片的對手。
麵對國王壓迫力十足的目光,伊恩下意識地道:
“陛下,初次見麵,鄙人……”
“我聽說過你,羅尼的兒子,”國王揮了揮手,沒有讓他說下去:“來向龍霄城女大公求婚?”
伊恩頓時語塞:他想過對方可能的開場,寒暄、攻訐、譴責、試探……
但是……
居然是這個?
“這是個壞主意,”查曼王冷哼一聲:
“你的身份不配,讓你父親自己來求婚還差不多——他不是最喜歡幹這種事情了麽。”
伊恩的臉色頓時一白。
國王的身後,克羅艾希似有所覺地輕笑了一聲。
她身邊的坎比達子爵泛起笑容。
“陛下為你出氣了呢,”坎比達壞笑著對女戰士低聲道:“說實話,六年前羅尼在英靈宮裏向你求婚的時候……”
不等他說完,克羅艾希就毫不客氣地回了他兩個詞:
“閉嘴。”
坎比達自討沒趣地聳聳肩,不再說話。
過了兩秒,失態的伊恩才調整好自己。
他故作鎮定地用一貫以來的輕鬆口吻回應道:“這麽說可不太妥當,畢竟,我也算是羅尼家族,算是祈遠城的繼承人呢。”
伊恩故意咬字道:“您在繼承大公之位前,不也跟我地位相當?”
龍霄城的封臣們紛紛蹙眉。
“是麽,繼承人?跟我地位相當?”
聽著伊恩話中帶刺的言語,查曼王輕哼一聲,若無其事地道:
“那你怎麽沒去殺掉你的姐姐?”
那一刻,全場肅靜。
這一次,伊恩被結結實實地噎住了。
泰爾斯看著伊恩的樣子,歎了一口氣。
是啊,他知道這種感覺。
每一個跟查曼·倫巴交鋒的人,都將體會那種重壓:那種冰寒目光與冷冽辭鋒交相侵蝕的窒息感。
而且……
倫巴的進攻,從來都是不動則已……
國王的聲音重新響起。
“如果你的姐姐還沒死……”隻見國王開始慢慢地踱步,同時淡淡地道:
“那你算個屁的繼承人啊。”
那一秒,泰爾斯仿佛能聽見一道重錘,隨著查曼王的話砸進伊恩的心中。
相對地,也似乎有一道寒冰,在伊恩的心中寸寸裂開。
風城子爵閣下久久沒有說話。
大廳裏一片寂靜,都默默聽著國王的話語——伊恩先前的手段實在為他在龍霄城樹敵不少,以至於沒有人想要施以援手。
不。
還是有的。
“陛下,”塞爾瑪憤憤不平地開口:“也許您該回到正題來。”
查曼王挑起眉頭:“哦,當然……”
“比如,統治著埃克斯特西部的祈遠城,殊無敬意地派一位甚至沒有優先繼承權的子爵,就想要向龍霄城索求聯姻?”
這話讓許多人板起了臉色。
“伊恩,”亡號鴉蒙蒂低聲提醒著走神的伊恩,“做點什麽。”
在提醒之下,伊恩猛地一顫。
他突然意識到,查曼王就是衝著祈遠城來的。
他不能退縮。
這位年輕的祈遠城繼承人勉強笑道:“這您就誤會了,在祈遠城,按照北地人的傳統,我的姐姐沒有繼承權……”
聽到這裏,泰爾斯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看得很清楚。
查曼·倫巴與伊恩·羅尼。
就跟星辰王子與隕星者的較量一樣。
無論是劍術的比拚,還是言語的交鋒……
雙方都根本……
不是一個級別的啊。
國王冷哼一聲,同時向剛剛打斷他的塞爾瑪投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沒有繼承權?”
“怎麽。”
“難道你是在暗示,”查曼王慢條斯理,語氣平常,但說出來的話卻讓每一個龍霄城的封臣臉色大變:“包括我和你父親在內的大公們共同承認的,同為女性的龍霄城女大公,塞爾瑪·沃爾頓……”
“也沒有繼承權?”
坐在大公寶座上的塞爾瑪呼吸加速,怔怔地看著查曼王。
伊恩再次愣住了。
麵對國王的目光和話語,他張口結舌,下巴不斷地抖動,卻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平素以不拘小節示人的伊恩,這一刻竟啞口無言。
沒有休息的時間,國王很快再度發話,打破了場中讓人難受的寂靜。
“哼,別當真,開個玩笑罷了。”
“就算你父親來求婚……”查曼王冷冷地斜眼瞥視著他伊恩:“幸好,你們沒蠢到那個地步——你們兩家要是真成了姻親,那我就不是來幫忙了。”
“而是為了埃克斯特的未來……”
國王環視了一眼大廳裏的眾人,語氣裏蘊藏著深深寒意:
“來宣戰了。”
大廳裏的氣氛為之一凝。
封臣們紛紛提起心中的警戒。
而平時伶牙俐齒的伊恩,此刻像是被切斷了舌頭一樣,被堵得無言以對。
伊恩不甘地轉向泰爾斯。
該死。
該死!
泰爾斯。
你和父親他們……
你們在六年前,在陷入絕境的龍霄城裏。
到底是怎麽跟查曼·倫巴這樣的對手對弈……
還不落下風的?
裏斯班和納澤爾默契地對視一眼,分別看到對方眼裏的不安和緊張。
祈遠城已經指望不上了。
情況不妙呢。
“對了。”
查曼王再度抬起頭,打量著大廳裏的裝潢,對伊恩的問話卻絲毫不放鬆:“聽說羅尼大公,最近跟我屬下某些不安分的封臣們走得很近?”
大廳裏的封臣們紛紛變了臉色。
“不是走得很近,”伊恩深吸一口氣,趕走因為國王的壓力帶來的不適與失態,竭力擠出笑容:“而是共治誓約之下,我們關注每一位王國貴族,尤其是保證他們天然正統的權利,不受侵犯。”
“請您見諒。”
泰爾斯輕輕地閉上眼睛。
不。
確實不是“走得很近”。
而是祈遠城根本就是幕後“黑手”。
祈遠城之所以要拉攏龍霄城,一齊速戰速決,毫不拖遝地擊敗自由同盟……
也正是因為要避免陷入泥潭。
以確保他們對黑沙領下諸位封臣的影響力……
從而支持他們維護自治,反抗查曼王的舉動啊。
國王的目光聚焦在女大公身後的戮魂槍上,似乎正在分心回憶著過往,有意無意地輕哼了一聲,以作回應。
但泰爾斯知道,查曼王絕不是在走神。
“是麽。”
查曼一世似乎剛剛回過神來,淡淡地道:“是呢,差點忘了,你父親,庫裏坤是那麽寬厚正直的一個人呢。”
伊恩皺起眉頭。
他感覺到了不妥。
查曼王歎了一口氣:“所以,當我聽說祈遠城有麻煩,就丟下我自己的麻煩,千裏迢迢地趕來幫忙了。”
龍霄城的封臣們提起了心眼:祈遠城的戰事事關龍霄城的出援。
更事關大公們與國王權力的對弈。
“祈遠城一切安好,”伊恩提起全身心的警戒,謹小慎微地道:
“不必你……您不必擔心。”
伊恩死死地盯著查曼王。
先前,伊恩對於那位倫巴大公乃至查曼國王的想象……
對於他的預計,對他的既定印象,早已在今天所見的這一麵和寥寥數言裏,盡數打破。
這位國王,實在是極度可怕的對手。
但伊恩依舊低估了這位加冕六年的國王。
“真的?不必擔心?”
查曼王的語調微微抬起,他轉向了他到來後從未關注過的那個人。
“你怎麽說——”
也是因為國王的到來,而被暫時忽略的那個人。
“泰爾斯王子?”
大廳裏的眾人齊齊一驚!
什麽?
那就是說……
裏斯班和納澤爾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王子的身上,尤其犀利。
頂著許多人的目光,泰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
該他了呢。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他的眼神掠過龍霄城的群臣,最終停留在最高處的塞爾瑪身上。
塞爾瑪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目光中似乎在質問他:【怎麽回事?】
泰爾斯笑了。
記住我的話,塞爾瑪。
無論發生什麽……
都要選擇,最適合女大公的那條路。
下一秒,泰爾斯平穩而果斷地轉過身,麵對著滿廳的奇異眼神,麵對著似乎雲淡風輕的查曼王,輕輕開口:
“星辰王國認為。”
“以祈遠城為代表的埃克斯特。”
“不應該粗暴幹涉……自由同盟的內政。”
“所以,我們派出了軍隊,對自由同盟和祈遠城的關係展開了就近觀察,”泰爾斯用最簡短得體的語言,向初來乍到的查曼王共享了情報:“而無論是祈遠城還是龍霄城,在場的諸位,似乎都對這種情況……”
“不怎麽滿意呢。”
泰爾斯說完了話,緊緊抿起雙唇。
然而,這句話卻仿佛一記有力的敲擊,在每一個知情人的心中,敲起名為驚訝的回響。
塞爾瑪呆呆地望著泰爾斯,眼裏的疑惑不解越來越深。
怎麽回事?
泰爾斯他為什麽要站在我們的對立麵,要聲稱他的王國在……對抗我們?
他的處境明明已經……
麵對塞爾瑪的疑惑,泰爾斯麵沉如水,沒有回應。
祈遠城的伊恩驚訝地張開嘴巴,話卻隻能說到一半:“泰爾斯,你,你在什麽開玩笑!”
你不是說……說你不知情的嗎?
可是你現在……
麵對伊恩的質問,泰爾斯表情淡定,如若未聞。
另一邊,隕星者尼寇萊望著泰爾斯的眼神越發陰翳。
甚至帶上了恨意。
小王子,你跟他……是一夥兒的?
麵對隕星者的怒目,泰爾斯眼神凝結,紋絲不動。
裏斯班攝政驚愕地看著泰爾斯,他狠狠皺眉,想起了這位王子之前的事跡。
難道,這個王子跟查曼王……
泰爾斯的話也重新激起了龍霄城封臣們的怒火,潮水般的聲討隨之襲來,把他淹沒。
“喂,”龍霄城的柯特森伯爵狠狠地咬牙道:“你這個小混——”
但他被打斷了——納澤爾伯爵神情凝重地按住他,搖了搖頭。
“殿下,這就是您的計劃?”
第一次來旁聽聽政會的懷亞看見這種陣仗,頓時緊張地在王子耳邊道:“似乎……不太妙啊。”
羅爾夫輕蔑地瞥了侍從官一眼。
這就算不妙了?
你是沒看見,之前北地人們議論著要怎麽把王子分屍的時候……
麵對著這些人的目光和議論,泰爾斯隻是不聞不問,仿佛這些都跟他無關。
他隻是靜靜地等待著查曼王的回應。
查曼王輕輕皺眉,停滯了好幾秒。
似乎在消化這些消息。
幾秒後,他重新舒開眉頭,渾厚的聲音響起在大廳裏,阻斷了封臣們的聲討。
“看!”
國王好整似暇地轉過身,麵朝著整個英雄大廳:“這就是我所說的,祈遠城的麻煩。”
麵對國王的壓力,大廳裏頓時安靜下來。
查曼王歎了一口氣,似乎很惋惜。
“要是星辰真的插手的話,祈遠城要解決自由同盟,就沒那麽容易了吧。”
他沉吟道:“確實是個問題啊。”
大廳裏的一眾目光下,查曼王翹起嘴角,露出難得的笑容。
“泰爾斯王子,”他聲音雄渾地開口:
“你不妨……來黑沙城作客吧。”
封臣和來使們齊齊一愣!
泰爾斯狠狠地皺起眉頭。
不出他的預料呢。
塞爾瑪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隻聽她失聲道:“陛下,你說什麽?”
裏斯班和納澤爾等人紛紛色變。
麵對著無數或震驚或迷惘的目光,查曼王冷冷一笑。
“我說啊,為了祈遠城在自由同盟上的利益,”他瞥著還未反應過來的伊恩,不屑地歪歪嘴角:“我就勉為其難地出麵招待泰爾斯王子,順便跟凱瑟爾王交涉吧。”
“畢竟,我離星辰最近嘛。”
伊恩怔住了。
“王子,前往黑沙領?”他喃喃道。
但很快,想通了關節的伊恩就倏然一震!
“不,”他慌張地站起身來,臉色一片蒼白:
“不!泰爾斯王子不能去黑沙……”
“不用客氣嘛,伊恩閣下,”國王的身後,坎比達子爵撲哧一笑:“畢竟,如陛下所言,我們是來幫忙的。”
查曼王露出一個奇異的表情,就像是抓住了老鼠的貓。
“是啊。”
“既然庫裏坤·羅尼如此熱心,遠在邊陲,都不忘關懷我們黑沙領的封臣,”查曼·倫巴盯著失態的伊恩,雙目中透出懾人的寒光,從齒縫裏,一字一句地道:
“那我們當然要予以回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