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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不是巧合

  手足……相殘?

  小巴尼頓了一下,眼神飄渺。


  仿佛回想起過去。


  聽聞此言,衛隊成員們表現各異:

  塞米爾嗤之以鼻,貝萊蒂和奈沉默不語,塔爾丁冷哼出聲,布裏著急地吱聲,走在最後的坎農甚至失態地啊了一聲。


  隻見納基痛苦地握著火把,火光搖曳不已:


  “巴尼,請你……我們出去之後,能就這麽……算了嗎?”


  小巴尼的眉頭越皺越深,似乎無法理解:

  “算……了?”


  納基嗯了一聲,話語傳揚在通道裏,帶著似有若無的空洞感覺:

  “你知道,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度過餘生,忘掉薩克埃爾,忘掉他……”


  聽著兩人的對話,泰爾斯突然覺得氣氛變得不太對勁。


  果然,下一刻,小巴尼的嗓音都陡然高漲!

  “忘掉他?”


  他的腳步停頓了幾秒,帶著後麵的隊伍也為之一亂。


  “那死在牢裏的三十七個弟兄怎麽辦?”


  隻聽小巴尼恨恨地哼聲:


  “當年死在複興宮裏的人怎麽辦?”


  “那老隊長,托尼,我父親,他們怎麽辦?”


  他緊緊抓著自己的劍盾,聲音裏帶著難言的淒苦和憤怒:

  “陛下和殿下們……他們怎麽辦?”


  “王國當年所流的血,又怎麽辦?”


  納基被他一頓搶白,略略沉默。


  貝萊蒂擔憂地拍了拍小巴尼的肩膀,後者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繼續舉步,跟上塞米爾。


  然而,就在憂心忡忡的泰爾斯以為一切恢複正常的時候,納基幽幽的聲音再度傳來:

  “但是巴尼,你是否想過,那些死去的人們,他們也許……”


  納基頓了一下,帶著深深的不忍道:


  “他們也許不想看見我們這樣冤冤相報,手足相殘……也許隻想好好安息,隻想我們安安穩穩,隻想讓一切隨風而去……”


  泰爾斯皺起眉頭。


  氣氛越來越不對了。


  “納基,”塔爾丁忍不住話道:

  “別再說了。”


  納基沉默了。


  小巴尼的輕哼傳來。


  “隨風而去……”


  他深深看著身側的火把,慢慢變得迷惘,複而又堅定起來:


  “當我父親斷折了雙臂,流盡了血液,像路邊的野狗一樣睜著痛苦的雙目,無聲躺在被染紅的地磚上,掩蓋在重重屍堆之下的時候,他看著可不像是隨風而去。”


  小巴尼的話充滿了憤怒和痛苦。


  通道裏的呼吸變得紊亂起來。


  “還有我們四十幾個人,十幾年來,所遭遇的折磨,所經受的一切,所麵對的痛苦……”


  “十幾年來,你們睜眼閉眼所見到的幻象,所夢見的過去,所想象的未來……”


  “再想想,薩克埃爾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卻逃脫了罪責,瞞騙了世人,逍遙法外……”


  “捫心自問,納基,你們……”


  “真的能讓這些都隨風而去?”


  “然後心安理得,理直氣壯地度過餘生?”


  他的每一句話,都讓衛隊的諸人們微微動容。


  “不。”


  “至少我不能。”


  “而這也不是手足相殘。”


  小巴尼輕聲道。


  “當他,當薩克埃爾拋棄誓言,出賣先王,向我們舉起屠刀的那一刻,”小巴尼抽出劍刃,冷冷地道,仿佛拋棄了最後的一絲情感:

  “他就不再是我們的手足弟兄了。”


  他話語內外的冰冷,讓納基微微一抖。


  “我們會傾盡所能,不擇手段找到他,抓住他,獵殺他,無論山河洋6,天涯海角,人間地獄,”隨著腳步,小巴尼的劍鋒劃過牆壁,帶起與他的語氣同樣可怕的摩擦聲:

  “我們會逼薩克埃爾做出回答,讓他見證自己的命運,看著他當年的罪業和債務是如何一一報應……”


  那一刻,小巴尼咬牙切齒:

  “背叛者,必須付出代價。”


  納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多了一絲焦急和哀求:“但是,巴尼!”


  “無論是你父親還是老隊長,他們都不會想要這樣的複仇……”


  “納基!”塔爾丁似乎再也受不了納基不合時宜的勸導了:

  “閉嘴!”


  可小巴尼似乎被納基挑起了情緒,他冷笑道:

  “複仇?”


  “不,這絕不僅僅是複仇。”


  小巴尼目若冰霜地望著前方的黑暗:

  “這是我們這些幸存者們的責任,是我們的義務,我們的背負,我們此生的意義。”


  “唯有這樣,我們才能在今後的日日夜夜裏,不帶羞慚遺憾地,麵對自己的內心。”


  納基不再認真回應了,他隻是咽了一下喉嚨,情緒低落地道:


  “是麽。”


  略帶迷惘和哀傷。


  就在此時,塞米爾的腳步停下了。


  “我們找到了。”


  他嘶啞地道。


  泰爾斯一驚,連忙抬頭,這才現他們來到了一個全新的房間。


  眾人們也從剛剛不愉快的談話中回過神來,驚奇地觀望著四周——哪怕作為囚犯,他們也從來不曾有參觀監獄底層的機會。


  火光的照耀下,這個房間顯得很是空曠,地上除了倒塌的廢木和石塊外什麽也沒有,倒是靠牆的角落還斜立著一麵空空如也的貨架,質料不明。


  顯然,這裏以前曾經堆著數之不盡的貨架,存放著無比豐沛的物資。


  煉金之塔的貯藏室。


  但現在……


  “出口呢?”小巴尼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四壁,疑惑道。


  塞米爾臉色嚴肅,徑直走到與通道相對的那麵牆前:

  “看到這麵牆了嗎?”


  “如果瑞奇說得沒錯,這是一道門。”


  塞米爾吐出一口氣,眼裏升起興奮:

  “出口就隱藏在這裏,當整座地下碉堡不幸失守,殘存的法師們退守到貯藏室後,還能有最後的逃生手段。”


  包括泰爾斯在內的眾人驚奇地走上前來,摸著那道滿是塵土的牆。


  觸感粗糙,曆史久遠。


  這麵巨大、空曠、甚至沒有任何接合縫的牆,居然是……


  一道門?


  “現在,我們隻需要找到那個特殊的、隱藏的鑰匙孔,”塞米爾的語氣滿懷希冀:


  “打開這道門……”


  他轉向泰爾斯:


  “既然你能把他們放出來,王子殿下。”


  “我相信鑰匙一定在你身上?”


  所有人都向泰爾斯看來。


  塞米爾侵略性的目光讓泰爾斯很是不舒服。


  但要務當前,少年隻是輕輕哼了一聲,就從懷裏掏出那根奇怪的長條鑰匙,遞向塞米爾。


  可意外生了。


  就在泰爾斯伸出手掌的刹那,另一隻手迅捷地側麵截來!

  在王室衛隊的眾目睽睽之下,劈手奪過了那把鑰匙!


  突如其來的驚變讓所有人一愣。


  “咚!”


  搶走鑰匙的人毫不留戀地踏動腳步,撞開奈和塔爾丁,拉開距離後回身舉劍,氣喘籲籲地看著被驚呆的眾人。


  什麽?

  泰爾斯驚訝地看著那個人。


  他相信,衛隊們不是反應不過來,而是根本沒想到……


  為什麽……會是他呢?

  但小巴尼還是最先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喊著搶劫者的名字:


  “納基!”


  “你在做什麽?”


  在泰爾斯的眼前,他無比震驚地看見王室衛隊的話癆,一直顯得活潑而有趣的納基,正一手抓著地牢的鑰匙,一手抓著長劍,渾身抖地看著衛隊的其餘人。


  仿佛與他們拉開了界限。


  泰·納基。


  是他。


  “對不起,巴尼,”隻見納基哆嗦了一下,他的臉上盡是痛苦和猶疑,還帶著複雜的恨意,直直望著巴尼:

  “但……”


  納基顫抖著呼吸,眼神空洞: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讓你打開這道門。”


  訝異的泰爾斯注意到,此刻的納基很不正常。


  他一反初見時的幽默和樂觀,顯得臉色慘白,目光灰暗。


  就像變了一個人。


  小巴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什麽?”


  納基大力深吸一口氣,眉毛聳動,臉頰抽搐,像是在與什麽東西做著鬥爭,說出來的話既不連貫,也無邏輯:

  “對不起!大家!”


  隻見他喊破了音,劍尖顫抖著指著每一個人:


  “但我不能讓你們,尤其不能讓巴尼……上去。”


  這番變故讓王室衛隊的其餘人目瞪口呆。


  塞米爾的眉頭緊鎖著,塔爾丁跟奈憂心不已地對視一眼,布裏的嗚嗚聲越急躁,坎農仿佛見了鬼,貝萊蒂則咬緊牙關。


  “納基……你到底怎麽了?又犯病了?”塔爾丁竭力收緊語氣裏的緊張,試探著問道。


  犯病?


  泰爾斯心中一緊。


  納基看著緊張的塔爾丁,先是從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悔恨。


  一秒後,他抽動的臉頰彎開弧度,蹊蹺地笑了:

  “哈哈,也許吧,但我想我是……我是再也受不了了吧。”


  受不了了?


  看著極不正常的納基,衛隊的眾人一時嘩然。


  貝萊蒂想要悄悄靠近他,卻被納基抖動的劍尖逼退。


  “納基,生什麽了?”奈陰沉著臉問道。


  納基又哆嗦了一下,他盯了手裏的鑰匙一眼,又看向巴尼。


  “生什麽了?生什麽了?”


  他抬起頭,露出一個難看而痛苦的微笑:


  “我隻是,我不能,我不能讓巴尼這個蠢貨出去搞砸一切……明明一切都很好……”


  “我不能讓他就這樣上去……去做他所說的一切。”


  “無論是為了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人。”


  小巴尼聞言,臉色鐵青地看著他。


  泰爾斯依舊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納基。


  這個在救援中,最先來到他眼前的前衛隊成員。


  明明前一刻,他還很正常不是嗎?他還在跟巴尼爭辯著複仇還是放手的事情,可為什麽現在……


  “納基?”


  按照之前安撫薩克埃爾的經驗,泰爾斯把長劍交給快繩,小心翼翼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溫和地道:


  “聽我說,冷靜,好麽?所以你看到什麽了……”


  但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納基就又是一顫,猛地把頭轉向泰爾斯!

  “殿下,為什麽?”納基的麵容扭曲,這句話帶著輕微的哭腔。


  泰爾斯愣住了。


  他的眼前,納基正用一副他難以想象的表情看著他。


  就像……苦苦哀求著救贖的信徒。


  又像……對生命失望的無力凡人。


  眼裏盡是絕望和矛盾。


  這讓他不明白。


  “什麽為什麽?”泰爾斯下意識地反問道。


  納基明明一臉絕望,卻強迫著自己笑了一聲,淒苦地道:


  “我們明明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這個絕望的地獄裏走完餘生,默默死去……”


  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帶著撕破嗓子的氣音: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你就非要殘酷、冷漠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這個地獄中呢?”


  “殿下!”


  “為什麽你要來到我們麵前!”


  納基越說越激動,劍尖不斷抖動,貝萊蒂不得不把泰爾斯向後拉了一點。


  “為什麽要再次把我們……送回這個不堪回、無比醜陋的人間?”


  泰爾斯呆怔地望著他。


  為什麽?

  他在說什麽?

  “納基!”


  經曆了震驚和疑惑的小巴尼終於忍不住了,他的不耐統統轉化為怒火:


  “把鑰匙交出來——別忘了,我們時間緊迫,身負重任!”


  小巴尼雙眼冒火,咬牙道:

  “不管你在什麽瘋,但十八年來我們站在這裏,不隻是為自己,不隻是為自己的感受而活!”


  “如果你尚存著一絲對逝者和手足們的敬意……”


  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夠了,奎爾·狗娘養的·巴尼!”


  一直以來對席先鋒官巴尼顯得畏懼而順服的納基,卻在下一刻猛地爆!


  納基情緒激動,歇斯底裏地吼了回去:

  “你這個沒種的混蛋!該死的偏執狂!最殘忍無道的殺人凶手!”


  小巴尼頓時為之一滯。


  殺人……


  凶手?


  一瞬間,堅毅果敢的先鋒官也心亂如麻。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納基神色猙獰,動作掙紮。


  “十八年了……”


  他抬起劍刃,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句話:


  “我受夠了你的自以為是和自作聰明……”


  納基狠狠盯著震驚的巴尼,劍刃直指對方:


  “受夠了你沒日沒夜、喋喋不休的說教與宣言……”


  納基猛吸一口氣,仿佛要把所有不堪和憤懣全部抒出來似的,大聲咆哮道:

  “受夠了你那副堅毅不屈負重前行的楷模模樣!”


  納基紅著眼眶,噙滿淚水,粗聲呼吸,似在啜泣,又似在怒。


  衛隊的眾人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模樣的納基,人人都措手不及。


  但是看著這樣的他,泰爾斯卻從心底裏生出疑惑。


  不對。


  獄河之罪湧上腦部。


  泰爾斯開始強迫自己回想。


  回想那些不正常的事情。


  從他來到白骨之牢。


  所有的因素,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邏輯……


  不對。


  從見到薩克埃爾開始,納基的態度就很不對……


  不。


  不僅僅是那裏。


  更早。


  更早一點!

  “納基。”


  就在此時,泰爾斯呆怔地聲了:


  “那歌。”


  納基痛苦掙紮的表情為之一滯:

  “什麽?”


  他的雙肩猛烈顫抖,臉龐急劇變化,呼吸毫無章法。


  泰爾斯想起來了。


  他終於想到哪裏不對了。


  在眾人麵前,少年恍惚地呼吸著,一字一句道出自己的猜測:


  “剛剛薩克埃爾說,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而一切厄運,也都從他沒能勸諫住年老的先王艾迪,阻止他迎娶那位名為昔年故友,實為魔能師的菲奧莎王後開始……”


  納基聞言一顫!

  “但是……”


  泰爾斯的嗓音也在微微抖,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但是那歌,”泰爾斯呆呆地看著他:


  “但我們隔著牢房初次見麵時,那你唱來安撫坎農的歌……”


  小巴尼、塞米爾、貝萊蒂……其他人紛紛皺眉。


  “那不是巧合,對麽?”


  那一刻,仿佛有人按住了空氣,納基的呼吸瞬間平緩下來。


  幾秒鍾的時間裏,納基的表情由絕望痛苦變成淒傷釋然。


  他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滑落。


  下一秒,納基艱難地扯起了嘴角。


  “您很敏銳,殿下。”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前,隻見納基流著眼淚,淒然輕笑道:

  “不。”


  “那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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