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慎容和紫幻
天色將晚,屋子裏沒有點燈,隻有一根紅燭在默默的燃燒,不時留下一滴淚來。
寬衣大袖的女子對著鏡子整理儀容,她要休息了,散開如瀑的長發,輕輕用繩子係住。鏡子裏的女子朱唇皓齒,眼神冷豔,頭發披散下來的她不複白日殺伐果斷的樣子,悠閑中透露著一絲慵懶。
門外有貓叫了兩聲,那是她養的一隻狸花貓,她已經熟悉了它的叫聲,可這次,她卻微微傾耳,秀眉微蹙,如同冰封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絲不耐煩。轉身用力一揮大袖,狂風乍起,門窗應聲而開,等室內重新歸於平靜,窗邊依著一個黑色的人影,影子在細小的燭光照應下,被拉扯得很長很長。
“紫幻,原來你沒睡。”那人手中拋著一個酒瓶,跳下窗欞,走到屋內。於是他的臉也突兀的出現在光亮中,眉低且利,鷹鉤鼻,嘴唇微微下瞥,是慎容。
“你喝酒?”紫幻一向冷靜的麵容上少見的透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她還沒來得及怪罪慎容深夜打擾她,就被他手中的酒瓶驚訝到了。誠然,喝點酒並不算什麽,到像他們這種刀口上舔血的人,酒對他們而言就是毒藥,會麻痹他們的精神,把他們的手開始顫抖,拿不住刀劍,就像他們這樣的人,身體就是武器,武器損壞了,他們就沒有存在世上的必要了。
“你看到了,這隻是一個空酒瓶。”慎容呢喃著,“我沒有喝,我怎麽也不會喝酒的。”
紫幻又恢複到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轉身重新坐在梳妝台前,緩緩的梳著頭發。
她已經不需要再梳頭發,隻是她想聽聽,慎容來找她有什麽話說。
慎容也是毫不拖泥帶水的性格,也是,他這樣的殺人機器就該是這種性格,他直截了當的開口,“紫菀身上的毒,你打算什麽時候解?”
“她又不是不會製解藥,為何讓我解?”紫幻心想果然是因為這事而來的,這個紫菀真是害人不淺,慎容也會成為她下一個獵物嗎?
“你明明知道,她連門都不能出,就怕她會製解藥,也找不到藥材。”慎容平靜的說,也許在這個場合中,他該憤怒,該衝冠一怒為紅顏,隻是他到底是慎容,如今和紫幻兩人平靜的像從沒交談過。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想讓我給她解藥?”紫幻轉過頭來,看著慎容,表情凝重,似乎在等一個很重要的答案。
“不。”慎容很快就否認了,平靜的像談論今晚的月色。
“那我就搞不懂,你來我這裏是為什麽了。”紫幻清淺的嘲諷一笑,“你大可不必不好開口,橫豎我們倆也是老熟人了。”
“原諒對於我們而言,重愈千金,又輕若鴻毛。”慎容緩緩開口,他的嗓音並不好聽,但此時配著月色和酒氣,有種蠱惑人心的魅惑,“我們又不是他,沒有資格代替他原諒或者憎恨,我們隻是憎恨自己的而已。”
“確實是這樣,但這種憎恨是必須的,唯有此刻,我才覺得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憤怒讓我的胸膛嘭嘭直跳,那麽有力,而後鮮血充盈全身……這就是憎恨存在的意義。”紫幻知道就算不說,這一切慎容都懂。不管慎容和紫菀怎麽糾纏,也隻有他們互相懂得彼此,而紫菀,是和他們完全不同的一種人。
最孤獨的到底是誰呢,不好說啊。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答案,我覺得應該提醒你一句,或許不用我多嘴,你自己也明白。我還是我,沒有受到蠱惑,我隻是在做覺得自己該做的事情。”
“可笑。”紫幻嗤笑,“我當然明白。”
“聽說今天組織派去的人,任務失敗了。”慎容突兀的轉移了話題,而紫幻也自然而然的答道,“是,她不會有命了。”
“如果落到那個林小姐手裏,或許不會。”慎容頓了一會兒開口。
“你不了解她。”紫幻停下梳理頭發的手,若有所思道,“她很怪,紫菀也不會了解她。不過,人是落到夏靖淮手裏了,那我們隻好把她當個死人了。”
“原來如此。”
“組織派出的人越來越不成器了……,”紫幻似乎在憂慮著什麽,“這種程度的黃毛丫頭,派去這麽重要的位置,我從來不覺得組織會做沒有把握的事,那麽事實隻有一個了,這一切都在組織的控製之中,包括那枚棄子。”
“目的……,如此打草驚蛇,實在不是組織一貫的行事風格,更像是一種強硬的試探和挑釁。我猜,不久後就要變天了,我們的劫也要來了。”慎容喃喃道,活著,他掐了自己一把,感到一陣疼痛,然後愉悅的發現自己還活著。是的,在他顛沛流離的生活中,很多時候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又懷疑一切隻是一場夢,夢醒來一切都化為齏粉,而他隻是個平凡的普通人。他肯定組織的所有人都有過這樣的感覺,那時候這一切最好的期待就是歸於噩夢。
“活下去。”紫幻疲憊的說,“生命是奇妙的,雖然我們注定一日不如一日,我們會老,兵器鏽損了,自然沒有價值了,得過且過吧……,未來不會變好,但值得等待,我願意等待……。”
慎容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這是紫菀從沒見過的表情,她第一次看到慎容笑,那種感覺奇怪極了。是的,她從剛才開始,就偷偷站在窗邊,偷聽他們談話。
“如果足夠幸運的話,應該有等待的機會。”慎容微不可聞的開口,忽而一陣微風掠過,燭光一陣搖曳,紫幻頭也沒抬,繼續轉過去看著鏡子,鏡子裏慎容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