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唱吧
那間紅火的胭脂鋪鎖了門，關門一天，第二天開門的時候，裏麵從掌櫃的到夥計，全都換了人，原先的掌櫃和夥計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問新掌櫃，他隻是說自從老掌櫃那買的鋪子，她出手似乎很急，低價就把這間旺鋪給賣了。
這樣的好事讓街坊鄰居紛紛羨慕不已，暗歎自己怎麽沒攤上這樣的好事呢，與人說了一通，知道自己其實半價也買不起那間鋪子，也就是過過嘴癮罷了。
紫幻早早就帶著人輕裝上路了，他們這些人最忌諱大規模的趕路，所以上上下下的人分成好幾股單獨趕路，而紫幻和慎容，紫菀，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夥計，四個人扮成一家人走了官道。
慎容和紫菀扮成了一對夫妻，不管慎容願意不願意，但他們看起來很像夫妻，紫菀很自然的對慎容做親密的動作，而如果他們扮成別的，那倒讓人起疑了。
紫幻曾冷冷的提議，她若是不願意的話，可以扮成慎容的妾，而遭到了紫菀的拒絕，“我這輩子是當不了誰的妻了，再說做妾也坐夠了，我在這兒過過幹癮不行嗎？”
“隨便你。”紫幻冷言冷語，她扮作慎容的姐姐，而夥計雨歌則扮成丫鬟，一行人坐著去幽州的馬車，開始了行程。
“解藥，免得在路上露了馬腳。”紫幻麵對著紫菀，很不樂意的甩給了紫菀一個小瓷瓶。
紫菀喜不自勝，麵上不顯，心裏差點喜極而泣，她也是怕疼的，疼痛是沒人會習慣的，有了解藥，至少在短暫的路途中，她可以輕鬆一段時間了。她知道馬車是通往幽州的，那個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去的地方。可因此能得到解藥，似乎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了。
慎容在駕車，而雨歌則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沉默的像一塊石頭，隻有紫幻和紫菀兩個人在交鋒。雨歌的性格倒是令慎容另眼相看，他讚到這是最適合當刺客的性格，專注，沉默，像一聲不吭等待獵物的野狼，隻等獵物露出弱點的那一霎那，猛撲上去咬住獵物的喉嚨。
“我想你應該出氣了，我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你應該也滿意了吧。”紫菀看起來並不怎麽怕紫幻，盡管在受了這麽多痛楚後，她還是對紫幻產生不了畏懼的感覺，或許是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吧。
“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沉默。”紫幻不願搭理她似的，刺了一句。
“如今我不聽你的，也不會怎麽樣了。”紫菀悠悠的眯起了細長的眼睛，裏麵閃著魅惑和狡黠的光，“有本事到了幽州，你再那樣試試看啊。”
“哦？”紫幻陰測測一笑，手極快的一閃，所有人都沒看到是怎麽回事，紫菀的肋下三寸就赫然插著一根銀針。
她長大了嘴巴，剛想要叫，又被紫幻極快的點了啞穴。肋下三寸那兒，是非常要命的一個穴位，沒什麽特殊的用處，就是很疼——真的很疼。
紫菀絕望的張著嘴巴，卻叫不出來，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和紫幻的差距，這就是為什麽紫幻能當一個好歹有尊嚴的刺客，而她隻能以色事人吧。可惡，那股深刻的疼痛讓她已經習慣了疼痛的身體哀鳴起來，她看著紫幻，紫幻卻轉過頭去，悠閑的看起了窗外的景色。
慎容在趕車，她們的聲音很小，他當然沒有發現，紫菀可悲的發現自己確實孤立無援了起來，就算是她能依賴的慎容，也不過是基於不知道什麽莫名其妙的情感幫她，而這種摸不著的東西，一向是她不敢信賴的。
什麽時候都要靠別人，紫菀，你真可悲。她這麽想著，後悔的覺得自己真該聽那句忠告，沉默確實是她最好的選擇。
就像那個雨字輩的丫頭，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因為說話吃苦。而紫菀清楚，就算是她，也比自己的武功高強。
馬車繼續悠悠的駛著，沒有人說話，安靜的像一個空的馬車。紫幻忽然饒有興味的轉頭問雨歌，“你不想笑嗎？”
雨歌搖了搖頭，依舊沒有說話。
“我還以為她很可笑，看來這也沒能引你發笑。”紫幻平淡的說，語氣裏一點也沒有可惜的感覺。
“是很可笑，可我不喜歡笑。”雨歌終於開口了，然而這句話卻讓紫菀覺得無比屈辱，雨字輩是她的後輩，在幽州或者做任務的時候偶然遇見了，要叫他一聲前輩或者師姐的，這麽說確實讓她難堪不已。
好像她成了一個人人可以嬉笑玩弄的小醜。
疼痛漸漸的對她失效了，不能讓她再集中精神了。紫菀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是一雙平淡無奇的手，不管再怎麽努力，也不能使出精妙的刀法，不能甩出最快的暗器，也不能做出最精巧的易容。它什麽都幹不了，就如同紫菀這個人一樣，資質如此平庸，甚至愚笨的人，紫菀在遭受這種境遇的時候，無數次的想著一個問題，她拚盡全力的活下去究竟值得嗎，像她這種資質的人，早就在小時候就應該被淘汰，殺死了，何故她能活下來呢？為什麽她的求生欲這麽強，性格這麽圓滑世故，眼睛這麽魅惑，就連唯一擅長的跳舞，也成了她被破格留下來，以後遭受這一切的基礎。殺手和妓女是最古老的職業，但他們是不一樣的，雖然都是令人唾棄的下賤指責，但下賤也有它的不同，有的人下賤，而有的人比下賤更下賤。
她忽然很想唱歌，唱什麽呢，她無法開口，隻能用眼睛瞪著紫幻，然後在心裏開口。
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鈿，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卻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於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她低到塵埃裏，下賤到泥土裏，可她至少疼的尚且能忍受，不再肮髒的地牢裏，馬車外還有個能關心她的人，這樣想想也不是很快，剛才又何故如此絕望呢。唱歌吧，唱一曲顧影自憐，唱一曲暗付衷腸，唱一曲無聲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