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大修
第章
皇城東麵朝陽門由羽林左衛與忠義前衛相兼輪值。
羽林左衛的侍衛們,騎著馬,衣著精致,相比之下,忠義前衛的打扮略為樸素些。
沒見識的外地人在茶館裏問:“為何兩隊軍爺的打扮竟有差別?”
店二答:“因為羽林左衛是上直衛,也就是親君衛,直隸子,忠義前衛隸屬於五君都督府,是以有些區別。”
薛成器正是在羽林左衛裏。
兩衛交接完畢,羽林左衛的侍衛們,紛紛往附近的茶館裏點茶水喝。
上值的時候,一個時辰都喝不上水,他們一下值,周圍的茶館生意就來了。
袁若鸞所在的茶館,恰好是羽林左衛們常常光顧的地方。
侍衛們龍驤虎步地往茶館裏來。
袁若鸞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的薛成器。
他身著織金罩甲,腰係紫絨絛,足穿軟香皮,頭戴翼善冠,身姿挺拔昂藏,遠遠看去,依然可見輪廓精致,眉目疏闊,雖未有言語,輕易就能瞧出氣度不凡,在一行侍衛裏,很是與眾不同。
薛成器不疾不徐走向茶館,和往常一樣,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二很自覺地上了一壺萬春銀葉。
可巧,袁若鸞就坐在薛成器的後麵,桌上放置的也是一壺萬春銀葉。
袁若鸞喜歡萬春銀葉,鮮醇爽口,入口生津,不管喝幾杯,都不會有苦澀之味。
實在很合她的口味。
袁若鸞微微一笑,同袁若蓬:“這裏茶不錯嘛。”
袁若蓬猛地灌下一大口,疑惑道:“明明還比不上咱們家的茶。”
茶館裏的人多起來,嘈雜聲就變大了,整個茶館裏,偷偷覷著薛成器的,有幾位打扮或端莊,或豔麗的姑娘。
一陣的躁動,袁若鸞循著聲音一瞧,坐茶館中間桌,有一位戴麵紗的清秀姑娘,徐徐起身,提著一壺茶,端莊地走到了薛成器跟前。
她雖然戴著麵紗,有“見識”的人,一眼便認出了她。
“這不是紅香閣裏的玉素姑娘麽。”
“是她啊!”
紅香閣是京城最熱鬧的煙花之地,玉素亦是近來風頭最盛的一位歌妓,她倒不以容貌出名,而是以一手好字征服了廣大學子庶士,據曾有人拿她的字獻到閣老跟前,竟受到了“頗有名士風骨”的稱讚。
美人自矜,出閣一年,如今還是處子之身,多少人千金想買佳人今宵一夜,她都不樂意。
薛成器端著手裏的茶杯,自顧自飲。
玉素提著漆金茶壺,輕輕地將茶壺放在薛成器跟前,彎著眉毛:“妾身剛得一壺蒙頂甘露,不知郎君可否願意同飲?”
蒙頂甘露,曾有詩曰“蜀土茶稱聖,蒙山味獨珍。”
酷愛此茶的人曆來不在少數。
雖然不是人人都愛,但一般人不知道,萬春銀葉和蒙頂甘露的炒製工藝類似,隻是不及其精細,品質略次,口感上就顯得稍遜一籌。
喜歡萬春銀葉的人,多半也喜歡蒙頂甘露。
茶館本是本營生,自然不會什麽珍貴的茶葉都有。
所以薛成器在茶館從來都隻喝得上萬春銀葉。
玉素姑娘是個懂茶的人,也是個懂得投其所好的聰明人。
蒙頂甘露鮮嫩馥鬱芬芳的香氣從壺嘴裏飄散出來,薛成器低頭嗅到了茶香。
的確是好茶。
玉素眉頭輕動,提著茶壺自作主張倒了一杯茶,笑著遞給薛成器。
薛成器胳膊放在桌麵上,手握茶杯,沒作回應。
玉素大著膽子,將杯子放在桌上,推到薛成器的手邊,一寸一寸地挨近。
她的手是撫琴寫字的手,談不上細膩,因為緊張,十指都冰冰涼涼,一碰上薛成器微熱的手背,心口悸動明顯。
“郎君,請喝茶。”
有了肌膚接觸,薛成器的目光,終於落到了玉素的身上。
茶館裏發出悶笑聲。
美人就差投懷,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
薛成器掃了一眼玉素不安分的手,麵無表情地瞧著她,語氣萬分森冷:“手指是不想要了?”
玉素一愣,完全沒反應過來薛成器怎麽會這種話。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種話。
薛成器把玩著手裏的空茶杯,口氣淡得像在一件事:“那我替你折斷好了。”
玉素笑了,手還未拿開,“郎君真會開玩……”
隻眨了個眼的功夫,“哢”一聲,整個茶館都靜了。
薛成器用空茶杯罩住玉素的手指,猛地往後一折,就斷了。
玉素頓時疼得滿臉漲紅,渾身顫栗發汗,踉蹌兩步,摔坐在另一桌的凳子上。
沉悶的空氣無聲地翻湧,其他蠢蠢欲動的女子,也都掐滅了心思,整個茶館裏,隻有玉素痛苦的呻吟聲。
忽然突兀一聲脆響,袁若鸞一不心將茶杯掉在了地上,薛成器自然而然朝袁若鸞這邊看來。
袁若鸞一雙丹鳳眼明媚勾人,哪裏受得住旁人仔細打量?連忙雙手捂麵,生怕被薛成器看穿身份。
為了女扮男裝,袁若鸞特意修剪過指甲,幹幹淨淨,平平整整,手指白皙細軟,十分悅目。
薛成器的目光在袁若鸞的手指上定格了一瞬,隨即站起身,看向掌櫃的,莫名問道:“我的賬可都平了?”
掌櫃戰戰兢兢地回話:“平了。”
薛成器放下茶錢,淡淡道:“以後不必記我的賬了。”
掌櫃生怕薛成器遷怒,雙腿一軟,連忙跪下討饒:“您喝的茶,不是的透露的……薛二爺饒命啊。”
薛成器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玉素的丫鬟,這時候才敢大聲叫大夫。
袁若鸞和袁若蓬出了茶館,買了兩樣吃,便坐馬車往家去。
袁若蓬在馬車裏沉默半,猶有餘驚地:“阿姐,薛家郎君是不是忒狠心了些……”
袁若鸞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串肉丸子,問他:“如果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碰我的手,你該怎麽辦?”
袁若蓬登時直起身子,像戰鬥的老母雞,捍衛著袁若鸞:“那必須打斷他的手!將他抽筋扒皮!再擰斷他的脖子!弄死他個挨千刀的!”
袁若鸞猛咬一口肉丸子,眨著眼,左臉頰鼓鼓地問:“既然男人輕薄女人,就該挨打,女人輕薄男人,怎麽就不能挨打了?”
袁若蓬:“……誒?”
好像有點道理。
“可是,可是……女人的名聲比男人的重要。”
袁若鸞下巴微抬,“嗯?”
玉素一個煙花女子,但凡薛成器今日對她有一絲一毫憐憫之心,到了明日,京城裏就不知道要傳出什麽風言風語,作為侯府嫡子,薛成器的名聲擔當著家族的臉麵,亦影響著他的仕途。
袁若蓬:“……好像都挺重要。”
“這就對了,以後要是有女人敢用下作的法子對你,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袁若鸞完,又繼續吃她的肉丸子。
嘖,街邊的肉丸子可真香。
袁若蓬思忖片刻,又:“男人還是潔身自好得好,薛成器算是個正經人。”
正經是正經,不過這樣優秀的郎君,都十九了還沒娶親,也太“正經”了些。
袁若鸞吃完了肉丸子,吃完了糖葫蘆,正好也到家了。
她才將進二門,丫鬟早迎過來:“姑娘,國公爺在書房等著您,叫您立刻就過去。”
袁若鸞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去了書房。
袁晉功一看她這副打扮,吹胡子瞪眼問:“你今就這麽去見薛成器的?”
袁若鸞給袁晉功捏著肩膀:“您放心,他沒瞧見我。”
袁晉功趕緊喝茶降火,冷哼一聲,問她:“這麽,你見著他了?現在你是嫁趙若軒還是嫁薛成器?”
袁若鸞脖子一橫,哼哼唧唧表示:“趙若軒也能嫁呀,您有本事把他從書裏挖出來娶我便是。”
袁晉功並著兩指,無奈笑指袁若鸞:“你這個滑頭。”
姐弟倆明明都是一個娘胎生的,他卻總是拿袁若鸞一點辦法都沒有。
“祖父,孫女還有一問,他可謂人中龍鳳,為何十九了都沒娶妻?”
一般郎君十五六歲便成了親,薛成器這樣的人物,拖到十九歲,著實太晚了些。
這個問題袁晉功早問過薛家。
“薛成器的母親周氏是個精明人,她大兒子雙腿殘疾,隻剩薛成器一子可以培養,找媳婦自然挑揀些,到這個年紀才替兒子定下親事也不奇怪。你放心,祖父也沒有那麽輕信薛家的辭,我早私下裏讓人調查過,薛成器是個潔身自好的人,不管和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亂七八糟的事兒。這些年唯一與他算得上親近的姑娘,不過隻有他家中的一個表妹而已。他這位表妹,親事也已經定下。”
袁晉功又拿自己做例子:“我這一生不也隻有你祖母一人?”
袁若鸞馬屁拍起來:“祖父重情重義,世間絕無僅有,豈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
袁晉功捋胡子笑了一會兒,隨後語重心長道:“你祖母臨終前特地囑咐過我,替你找親事千萬要注意公婆脾性。周氏未必好相與,不過有我和你弟弟在的一,就不會讓你受一的委屈。不管何時何地,你若委屈了,隻管回家來。”
袁若鸞眼圈紅紅,抱怨:“您這是明兒就急著要把我嫁出去麽?”
袁晉功哪裏舍得,但女大不中留啊。
次日,袁晉功就給薛家回了話,答應了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