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三裏桃花,雲霧之間
忽而斂笑,趙太後凝向帝曜,平常偽善的慈和,頃刻盡散,冷冷便哼了一聲,“你以為哀家這次輸了就沒轍了?帝曜,哀家告訴你,你有底牌,哀家也有,哀家的底牌還隻一個,你想讓哀家安享晚年,隻有夢中才能見到,哀家,我趙靜儀,即便這次輸了,也隻是輸一次罷了。”
嘛意思?
都這樣了還能翻盤不成?
眾人驚異的看向趙太後,即便是她的人也沒明白她的話,唯有北冥清絕、趙丞相,以及陳嬤嬤懂得,後兩人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想起自己先前差點忽略的這茬,趙丞相也是上前道:“皇上,老臣想您應該還記得信箋的事,您現在雖然可以抓捕我們所有人,然後嚴刑逼供,搜出信箋,通通毀掉,以此不走露風聲,或者皇上早就已經找到,毀掉了,已經不以為然,但皇上真的覺得能不以為然?”
信箋。
一提及這個,鳳傾顏當下想起了禦君邪所言的一百三十一封,難道……
臉色變了變,她嗖的一下竄了過去,一個手刀劈向了趙丞相,本能的想阻止趙丞相說下去。
而她的速度快,另一個人的速度更快,是北冥清絕,一直站在後方不遠之處的北冥清絕。
叮。
人影閃過,長劍出鞘,橫於眼前,發出一聲叮嚀之音,鳳傾顏的纖纖玉指幾乎被震得有些發麻,整個人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數步。
然,她方才止住身形,一道劍芒已如雷霆奔騰而來,她的臉唰一下的白了。
就在這時,說時遲,那時快,她腰際被一隻手給扣住,摟著她飛退之間,衣袍輕拂之下,強悍的勁力漫過,劍芒頓時煙消雲散。
她轉頭,迎上的是男子俊美無儔的容顏,男子眸光沉靜,眉心朱砂綻放著冷冽的妖豔。
“趙靜儀身邊的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虛傳,感知和耳力就是敏銳。”
沒錯。
感知和耳力。
即便他們看不到任何人影,但其實自從鳳傾顏溜進來的時候,帝曜和北冥清絕就感覺到了,隻不過沒去過問罷了,不過此時此刻,帝曜不用去猜就能知道是誰,她的行為,明顯是想對趙丞相動手,除去她,沒別人了。
還有,她的香味。
淡淡的,淺淺的,溫暖的香味。
帝曜閉上眼,也不會忘卻。
而其餘人則是茫然了,尤其是連奇術一事都不清楚的人,完全就是一腦子的漿糊,這究竟又是什麽狀況?
而沒待他們琢磨明白,帝曜懷中突然多了一道身影,是了,就多了,就如同憑空出現的那種,突然就多了一道身影,定晴一看,不是他們皇上最寵愛的鳳貴妃,還能是誰?
見鬼了這。
眾人目瞪口呆。
鳳傾顏嘴角抽搐,她咧個去,隱身時限到了。
“你還真是愛搗亂。”
趙太後冷冷的看著她,此時的趙太後,自從帝曜說出開國先祖遺留之迷的趙太後,已經不再有平常那種貌似的慈和,唯剩下的是一種銳利,充滿陰霾、充滿冰冷、甚至夾雜著一種莫名仇恨的銳利,聲音如寒冰蟄人,“不過沒關係,不管你如何搗亂,結果還是一樣的,就如同帝家開國先祖給予自己子孫的絕對後路,有些時候並不一定會是絕對,有些時候並不一定能排除異己,殲滅敵人,他父皇做不到,他帝曜也不會夢想成真。”
說罷,沒顧鳳傾顏什麽神色,趙太後眸光轉瞬回到了帝曜身上,“哀家今天就跟你說明白了吧,你就算把那些信箋通通找到,通通銷毀,甚至把返回家中的杜母也乘此機會讓人放跑或如何,都沒用,哀家有吳威,他能比什麽證據都有力。”
吳威?
吳威是誰?
鳳傾顏看向帝曜,帝曜則是沒說話,表情仍舊如一,隻是眼底的光度有些細微的波瀾起伏。
眾人麽。
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或者應該說,今天的事,今天所發生的很多事,都讓他們覺得暈乎乎的。
“帝曜,你該如何選擇?是要讓哀家曝光這一切呢?還是要讓哀家和哀家的人安然無恙的走出皇宮?”
“你,想要如何選擇?”
說到這裏,趙太後深看了帝曜一眼,驀然仰頭又笑了一聲,有點冷的笑聲,卻又有點肆意,更像是一種嘲諷。
長袖拂過,趙太後轉身而去。
是了。
她竟然,竟然就這麽……
“曜曜。”
鳳傾顏拍了拍帝曜,此時不得不說有點急了,放虎而去可不是好事,而帝曜仍舊沒說話,隻是看著趙太後,看著趙太後即將走出大殿的身影,靜默著,靜默不語著,更甚的是,他一直扣在她腰際的手,也在這一刻愈發緊了幾分,緊到她甚至無法脫身去阻止趙太後的離去。
站在後方的福公公亦是如帝曜一般,靜默著,靜默不動著,唯有老臉有些雪白。
盔甲老人趙莫山,此時此刻也如兩人一樣沒有絲毫動作,隻是嘴唇蠕動了兩下,便歸為了靜止。
“小丫頭,老身早跟你說過,你最好期待他足夠愛你。”陳嬤嬤掃了鳳傾顏一眼,隨後跟上了趙太後。
“其實,太後並非隻有這一個底牌,還有一個底牌是皇上永遠想不到的,所以皇上這個選擇很明智。”趙丞相亦沒有再多言,僅留下這麽一句深意不明的話,最後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八弟,想說什麽,還是沒說出來。
甚至,沒有去問他為何背叛。
甚至,原先的驚怒之火,也早已消散,這一刻,更多的是歎息。
歎息的是什麽,趙丞相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歎息自己八弟的背叛,或許是歎息與帝曜爺孫情誼的徹底破碎。
是了。
無論是他趙丞相,還是陳嬤嬤,同帝曜多少是有情誼存在的,甚至他們兩人都對此心軟過,但他們終歸是趙太後的人,趙太後不放手,他們隻能隨之。
至於如趙莫山一樣的背叛,兩人從未想過。
“哦,差點忘了,哀家怎麽說也是你的母後,哀家這個做母後的走時自然得給你再一次機會,如果想找吳威,你可以記住一句話:三裏桃花,雲霧之間。”小小的停了下步,趙太後說完,便沒有再回頭,很快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中。
眾人見狀,互相對視了一眼,連忙就欲跟去,這時,久未出聲的帝曜卻開了口,“各位愛卿若想跟去,朕不阻止,但各位愛卿要知道她趙靜儀不久之前可殺了不少自己人。”
此話一出,眾人身形頓住了,他們都不傻,盡管很多事不是很清楚,但此時多少也明白了一些東西,就像帝曜宴請趙太後的人一事,分明就是一個計,為的就是讓趙太後疑心,趙太後也確實疑心了,趙太後沒有覺得被宴請的人會背叛她,卻覺得帝曜的那行為是在守護什麽人,卻覺得除去被宴請的人之外,有人是帝曜的奸細。
是以,趙太後為了以防萬一,甚至沒調查,懶得調查,便直接殺了那些沒被帝曜宴請的自己人,通通都殺了,所有都殺了。
那一夜,他們沒親眼見到,可知道一定很血腥。
那一夜,他們慶幸過自己被帝曜宴請去了。
那一夜,他們或多或多對那些死去的自己人有些同情。
那一夜……
這一刻……
眾人心裏出現了一絲猶豫,畢竟趙太後的疑心病真的很重,可謂重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他們若再跟著趙太後,以後官位沒了,遠走他鄉也就罷了,但誰能保證永遠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沒有人能保證,一個都沒有,也沒有人想死,一個都沒有。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之後,一名跟著趙太後很久的老臣終是上前跪了下來,“老臣告退。”
有他先領頭,其餘人對視了一眼,也紛紛如法炮製,“老臣告退。”
老臣告退。
一句話,足以。
秋風,嫋嫋吹過,宮門之外,馬車上的趙太後,靜看著沒人出來宮門,冷冷的笑了一聲,“一群貪生怕死的老東西。”
趙丞相對此,沒有置評,隻問道:“娘娘,接了湘王之後,我們去哪兒?”
“琅邪。”
趙太後吐出兩字,放下了車簾,馬車啟動,兩旁樹葉搖曳,天穹的陽光傾灑而下,落下一地斑駁。
趙太後離開,沒帶走多少人馬,那些大臣沒有一個跟她走,盡數留了下來,那些她的軍隊也早已被帝曜捉拿,跟她一起走的隻有北冥清絕、趙丞相、陳嬤嬤,以及她的侍衛和暗中跟隨的那些死士,還有被她事先留在宮外一處等消息的帝雲寒。
她也沒帶走多少東西,除去一些金銀珠寶和一個棋盤棋子之外,其餘的都沒帶走。
仁壽宮仍舊如初,景色未變,擺設未變,什麽都未變,唯有的是人盡宮空。
鳳傾顏坐在帝曜寬大的龍椅上,瞅著說話的幾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些說什麽,她怎麽都沒想到,事件的發展,最後的結果,竟會是如此。
帝曜贏了嗎?是贏了,但卻又沒贏。
趙太後輸了嗎?是輸了,但卻又沒輸。
兩母子呢。
都各有算計,帝曜深謀遠慮,籌謀良久,驚天布局,準備對趙太後的勢力一網打盡,永不留後患,最後便可軟禁趙太後這個孤家寡人於宮中,讓趙太後孤無所依,再沒依仗,再不能蹦躂,但趙太後卻也不是善茬,完全的老狐狸一隻,底牌貌似很多,最扯的是,她竟然也是趙太後的底牌,也就不怪趙太後哪怕被她氣得七竅生煙,也沒真動過她,也就不怪趙太後哪怕看見趙莫山背叛,也頂多隻是皺眉,也就不怪……
“在想什麽?”